清晨10點, Amay的經銷售齊聚總部分議室,參加由Tina和丁亦可主持的五一黃金周促銷動員會。
會議室內,仿佛有一道無形的聚光燈照向Tina,隻見她台風沉穩地講述著動員內容,一舉一動滿滿女性力。男經銷商們互相丟個眼神,心照不宣紛紛應和。
Tina對著台下做個“拜托”手勢,丟給丁亦可一個“該你了”眼神,施施然走下台來。
昨晚先是為林思賢哭了一鼻子,又被醉漢嚇到,接著改了半宿PPT。丁亦可略顯憔悴之態,台下幾十雙精明的眼睛,看得她發怯。握緊發抖的手,丁亦可點開PPT:“下麵由我來向大家介紹一下這次的促銷方案具體要求……”
但丁亦可的PPT數字密集,明顯沒有Tina的精美;由於緊張,她宣講語速過快,時不時有些磕巴。“這一次的促銷,嗯,除了滿100減30,還要請大家做好店麵的VIP回饋……”
高企的具體銷售指標,一下就讓經商售炸了鍋,有的埋怨目標不切實際,有人借機投訴公司係統糟糕。高低粗細的聲音此起彼伏,動員大會瞬間切變成聲討大會,亂成一團。丁亦可又是抬手,又是搖頭,急切安撫:“不是,你們誤會了……”卻毫不奏效。
混亂之中,Tina走上台穩住場子,經銷商紛紛表示“周小姐腦子清爽”!
還有人指桑罵槐:“有些人才幹了半個月銷售,就想對我們指手劃腳了……”
丁亦可勉強笑著隨Tina送走一眾經銷商,臉色一片蒼白。
午餐時間,毫無胃口的丁亦可獨自躲入樣衣間,失神坐在窗邊。她記得,上次給她挑衣服之前,雷歐好像也是坐在這裏發呆。
“失敗失敗失敗,我怎麽會這麽沒用?!”明明努力整理數據、提出方案,雖然PPT不是十分精美,宣講也不夠自信,但被群嘲的結果,卻是丁亦可完全沒有想到的。
如果說之前一天,在樣衣間被Tina用專業知識打敗,還可以說初來乍到,有待提升;那麽今天,利用最擅長的數據整合與分析,都沒能征服別人,到底問題出在哪裏?自己又該怎麽努力呢?深陷入沉思的丁亦可,沒留意樣衣間的門,無聲滑開,又合上。
雷歐的聲音響起:“誰允許你坐在這的?”
丁亦可跳了起來,比驚慌更深的,是羞慚。她知道,就算雷歐不在現場,也會聽說自己的表現,她不想被人看扁,尤其是雷歐。
雷歐語氣冷淡:“還哭啊?憑著小聰明賣了幾件衣服,就真覺得自己了不起?趕緊出去吃飯。”
丁亦可慌忙轉身,走幾步又轉回雷歐麵前,垂頭低聲道:“老大,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隻是個窩裏橫?平常看起來還行,真到了大場麵,就根本沒法跟別人比?PPT做得難看,一上台就結巴,要不是Tina幫我收場,差點就全搞砸了……”會自怨自艾就不是丁亦可了,找出問題,解決問題,獲得成長才是正道,真實的職場打怪就是靠自我學習自我成長實現的呀!
對丁亦可屢敗屢戰的韌勁,雷歐是欣賞的;口頭上的敲打,也是不能省的:“你還沒學乖啊?上次PR稿子這樣,這次還這樣,做了個亂七八糟自以為專業的方案,也不找我來審審,就想讓經銷商乖乖聽話,你以為你是誰?”
丁亦可傻眼:“我以為這個任務是對我們的考核……”
雷歐意有所指:“規則裏沒說不,就可以做。我有說過不許請外援嗎?想在公司裏活得長,除了服從命令,還得學會管理上級。不是每一個要求,你都得無條件完成。”邊說,邊隨意地在窗邊坐下:“對於經銷商,你是將,他們是兵。你要讓他們完成任務,就得想辦法滿足他們跟你要的各種資源,否則就會像上午那樣鬧成一鍋粥。”
丁亦可猛抬頭,眼睛亮亮的:“老大,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要求IT部,讓他們確保各門店ERP係統在本周內全部修好?”
雷歐點頭:“可以。”
丁亦可整張臉都亮起來了:“我還想增加促銷預算,能不能再給我們撥四百萬!”
雷歐瞥她一眼,親身示範了一次對下管理:“不可能,最多一百萬。上級可以答應或否定你的要求,也會管理你的期望。記住,我要的能是幹活的驢子,不是稍掉受點挫折就吐血的林黛玉。再漂亮的PPT,能幫經銷商清掉一分錢庫存嗎?如果你能幫他們完成銷售指標,他們還會討厭你?”
話都說透了,丁亦可如醍醐灌頂:“謝謝老大!回頭我再請你喝豆漿!”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雷歐坐在原處,閉目養神。
衝回辦公室,丁亦可悶頭翻找數據。就算別人更有天份,或提早站在起跑線上,可那又如何?是輸是贏,得看結果!能不能留在Amay,唯一的衡量標準,就看能幫經銷商完成多少促銷任務!抬起頭來,她的鬥誌已恢複滿點。
打印好文件,丁亦可拎著手袋衝到走廊,對經過的雷歐行個禮,說:“老大,下午我想跑一趟彩虹店和濱江店,跟店長現場談一下對促銷的要求。”
“想了一中午就想出這個?你的反射弧是不是有十米長?”小諷刺一下,雷歐還是放了行。目送丁亦可飛奔而出,轉身卻迎上了杜修齊。
樣衣間、走廊兩場戲,杜修齊都瞧在眼裏,此時他話中有話:“嘴上越損,心裏越疼,雷總監,我發現你的規律了。”雷歐不加理會,繞過他離開。
杜修齊衝著她的背影:“買手部裏比丁亦可能幹的人多得是,你私下給她開那麽多小灶,不會是瞧了上她了吧?”雷歐的腳步猛然停住。
杜修齊觀察她反應,試探地問:“被我說中了?”
雷歐轉過身,淡淡一笑:“杜貴妃,想爭寵呢,就明著說,閑醋吃得太多,會傷著身子的。”說完,瀟灑離去。
約著Amay彩虹店、濱江店店長,在咖啡廳聊了一下午促銷大計,丁亦可合上筆記本,心裏有底了:“聊了這麽久,咱們去點些東西吧,我請!”
對麵兩位店長也是微笑點頭,以前促銷,總部都是下個指標就撒手不管,這回丁亦可謙虛聽取一線門店的意見,她們感覺大受重視;又獲得了活動的部分話語權,對銷售業績任務的使命感和信心也提升不少。丁亦可還承諾,幫門店在推廣方麵爭取資源,畢竟銷售量都跟收入掛鉤,沒誰願意跟錢過不去。
丁亦可誠懇道謝:“兩位姐姐放心,公眾號發布促銷推送的時候,我一定把彩虹店和濱江店的名字放在最前麵。”經過電視時,她的腳步不由得停下了——那上麵播放的視頻,正是“遠”開業時,文胸罩在趙沫遠頭上的尷尬一幕。主持人不無戲謔念著:“城中最IN買手店,開業首日大尷尬!”
濱江店長看過去,笑了起來:“喲,這不Patrick Chao嗎?國內在四大時裝周上開秀的設計師不少,得過CFDA(美國時裝設計師協會)大獎的就他一個!”
丁亦可傻了:“他是時裝設計師?還在四大上開過秀?!”
看著濱江店長點了點頭,丁亦可查起了網上的百科: “歐美時尚界最認可的十位亞洲人之一”、“天才設計師”、“一直在紐約發展”、“高定係列受到以某國第一千金為代表的名人力捧”、“去年才返回上海,最近正籌備開設自己的同名買手店”……
天呀!真的是他!丁亦可下巴都快驚掉了。除了驚訝於趙沫遠成就之高,更是因為……時裝周秀場上,趙沫遠身邊超模穿著的那件衣服——當天在彩虹店,他研究的分明就是翻版!
丁亦可想起自己理直氣壯的懷疑和質問;想起他被楊姐撓傷的臉;想起他當眾文胸罩頭的尷尬;想起昨晚泄憤地揮舞板磚砸向地板……
“天啊!”丁亦可羞愧地捂著臉直跺腳:“我都幹了些啥呀!”她這麽大反應,反倒是把周邊的人嚇了一跳。
越琢磨越不是味兒,丁亦可攥緊拳頭:“不行,我得跟他道歉去!”向兩位店長姐姐說聲對不起,還有急事,下次再請吃飯。她急匆匆奔向地鐵站,想著,哪怕早一分鍾,能夠向趙沫遠當麵道歉,都是好的。
好不容易衝到自家樓下,連包都來不及放回家,丁亦可喘著氣,輕輕敲了敲“遠”沒有鎖好的門,小聲問:“有人嗎?”
店內寂靜無聲,她猶豫一下,推門探頭去看。外間好像空無一人,燈卻開著,光線幽暗,黑衣、黑台、黑飾,四處還掉落著灰塵,想起昨天自己在樓上做了些什麽,丁亦可不由得抬頭看看天花板,格外心虛起來。
“趙先生?”她一邊叫,一邊小心翼翼地摸進去。
一個戴著帽子、背著大包的人影一閃,身形健碩,明顯不是趙沫遠。丁亦可心頭一緊,順手摸起牆邊的棒球棒,輕手輕腳接近那人。突然之間,兩人的眼神在一麵鏡子中碰個正著。
丁亦可一揮大棒劈頭砸去,那人側身躲過,兩人一照麵,動作驟然停止——竟是老錢!
丁亦可連連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是小偷……”
老錢氣哼哼:“你才是賊!瞧瞧這兒,全是你禍害的吧?沫兒有哮喘,昨晚就扛不住了,今晚還得留院,要不我幹嘛過來替他收拾東西?要他真出什麽事,老子不單要把你們Amay抄他設計的那篇文發成所有的網站頭條,還要把你削成根蘆柴棒子,告得你和Amay都傾家**產!”
丁亦可驚呆了,千算萬算,算不到自己敲下來的灰塵,竟能導致趙沫遠進了醫院,心裏的後悔一秒飆到峰值。
她誠懇賠禮:“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Amay的衣服是抄趙先生的,不光誤會了他、搞砸了開業禮,還害他進了醫院。“
說著,從背包裏摸出錢包,抽出全部點了點,舉起那一疊有零有整的鈔票:“我現在身上隻有這兩千塊錢,麻煩您先帶給趙先生。其他的醫療費和損失,隻要您說個數,不管多少,我都認。”
“喲,挺大口氣啊。幾百萬你也認?”老錢開啟嘲諷模式:“就你那點小破時裝公司的工資,一個月都不夠換這兒一件衣裳的呢。”
才交完房租和押金的丁亦可,身上統共也就那麽點錢了,她先是心虛地一縮頭,然後一咬牙抬頭:“認。我去找新媒體接廣告,接通告,拍搞笑視頻,參加真人秀。我是《職男職女》的總冠軍,好歹也算個沒涼透的網紅,隻要肯下功夫,肯定有轍。”
她的堅定與誠意打動了老錢,他語氣也放軟不少:“我又不是正主,你跟我道哪門子歉啊?等他出院你自個兒跟他說吧。”
正說著,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催老錢盡快到場采訪。見他犯難,丁亦可誠懇道:“你趕時間就去采訪吧,東西我幫你送,哪個醫院?我陪護可有經驗了。我就是想做點事,以實際行動體現道歉的誠意。”
老錢一點頭:“行,第一醫院呼吸科二病區27床,你去贖罪吧!”
平常的第一醫院住院部,總因為飄著消毒水的味道,仿佛連溫度都能低上幾度。今天呼吸科卻如沐春風,小護士們一個個麵帶潮紅,擠在某一間病房門口,格外興奮地指手畫腳——住進來了個大帥哥。
不一會,走廊上果然出現了趙沫遠扶著輸液架、端著泡麵皺眉走過來的身影。眾護士看得又是心動又是同情,鄰床病友卻笑道 :“27床,你女朋友送飯來了,還吃什麽泡麵啊?”
趙沫遠一愣,往病房裏探頭望去,隻看見一個女孩穿著藍色衝鋒衣,在拆飯盒的背影。他狐疑地走回病床:“你是哪位?”
一看轉過身的是丁亦可,趙沫遠下意識地往後倒退,扯到輸液管,失手打翻了方便麵。丁亦可伸手上前準備幫忙,趙沫遠哪能容她近身,忍著手上的痛,如遇蛇蠍般退開:“別過來!你怎麽會在這兒?!”
丁亦可見他一再躲閃,怕他傷到自己,站定用手勢安撫:“老錢有急事,我想向你道歉,就自告奮勇來了。對不起,抄版那件事,我就是隻豬,居然把李逵當了李鬼。我更不該砸地板,把你害得犯了哮喘……”
一提起“哮喘”兩字,趙沫遠突然猛烈咳喘起來。丁亦可忙上前扶他躺下,幫他順氣。趙沫遠稍微平複,就一把搡開丁亦可:“離我遠點!我聽到道歉了,你可以走了,把這些都帶回去。要是真覺得對不住我,以後麻煩離我遠點。咱們倆可能真的八字犯衝,Ok?”
看見鄰床病友的小女兒受驚癟嘴,趙沫遠招手讓女孩走近,柔聲道:“對不起,哥哥剛才嚇著你了。”又對同房其他病友道歉:“不好意思啊。”言畢,自顧自閉目養神。丁亦可尷尬之極,訕訕退了出去。
灑了泡麵,又將丁亦可連人帶飯盒都掃地出門後,趙沫遠消停下來。可沒有進食的身體,卻扛不住生病加上鬧騰的消耗,肚子老老實實唱起空城計。他走出病房,來到一台自動販售機前麵,看來看去沒一樣想吃的,他投下幣後準備按向啤酒。
丁亦可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那個,你最好別喝酒。”
趙沫遠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就發現,丁亦可也正往反方向退開,他停住了腳步。
刻意保持出安全距離,丁亦可誠懇急切道:“我不是想煩你,就是你剛輸了頭孢,不能喝酒,要不然會有雙硫侖反應,嚴重了會死人的。我不是危言聳聽,不信你查手機。”
趙沫遠問:“你怎麽知道?”
丁亦可如實說:“我媽以前老上醫院,從醫生那聽來的。”
趙沫遠心中一軟,聲音也低下來:“我媽以前也老上醫院。”他看著不遠處長椅上的打開的飯盒:“你不回去,呆這幹嘛呢?想跟我來個軟磨硬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丁亦可猛搖頭:“不會不會,又不是演古裝片,什麽你不原諒我我就一直長跪不起,那不是道德綁架嗎?這會晚高峰,出去也擠不上車,幹脆就在這吃了先。”
她倒很老實啊!趙沫遠一愣,上下打量一會兒:“那我要一直不原諒你,你準備怎麽辦?真又去參加真人秀去?”顯然已經和老錢通過電話,得知了來龍去脈。
丁亦可不好意思地說:“慢慢來唄。我男……我一個朋友以前說過,有意義的道歉分兩步:一,不找借口地承認事實;二,拿出實際的解決方案。我先在你這認了罪,以後再想辦法賠你的損失,反正咱們樓上樓下,日子長了,你總能感受到我的誠意。”
趙沫遠好奇:“怎麽賠?真去參加真人秀啊?”
丁亦可點頭:“有可能,現在就這塊錢多,剛才我聯係以前《職男職女》的編導了,他說有個荒野求生的節目……”
趙沫遠“噗嗤”一聲樂了:“昨晚上你還被人掐脖子呢,荒野求生?碰到野豬野狗,給你根棒子,你敢打嗎?”
丁亦可挺挺小胸脯,驕傲道:“敢。以前被黑中介騙押金的時候,我真拿板磚比劃過。”
趙沫遠眼風一掃:“難怪昨晚砸地板時那麽順手,原來是行家。”看到丁亦可滿臉尷尬,給她台階:“行了行了,你剛才也算救了我一命,咱們兩清。Bye。”轉頭要走。
突然,安靜的走廊上,傳來清晰一聲百轉千折的“咕”,正是趙沫遠肚子餓到咕咕叫。
丁亦可忍住笑:“我帶的菜還有幾個沒動,都是我自己做的。”
趙沫遠吸吸鼻子:“什麽菜?”
丁亦可老實報菜名:“蘿卜燉鴨,木耳山藥,蛋炒飯,枸杞雪梨湯……”
雖然一聽就有胃口,趙沫遠還是保持麵無表情,轉過身問:“打開給我瞧瞧。”
丁亦可小跑著拿了過來打開,隻見飯盒裏,紅的紅白的白,搭配十分悅目;聞起來,又是很香,趙沫遠的肚子不爭氣地又是一響。
趙沫遠假裝那聲與他無關,嫌棄道:“涼了。”
丁亦可回過神,笑了:“大廳裏就有公用微波爐!”說完,開心地捧著飯盒加熱去也。
長椅上,趙沫遠吃得香甜。丁亦可看得滿意,臉露微笑。
趙沫遠一抬頭:“笑什麽?”
丁亦可馬上正色:“沒什麽。”
被趙沫遠眼神一橫,丁亦可老實道:“我說實話,你別生氣啊……那個,我是在想啊,聖馬丁的高材生,國際時裝界的風雲人物,居然被我一板磚就折騰到了醫院裏……嘿嘿,想想還有點興奮呢。”說到最後,麵露竊喜。
趙沫遠作勢要放下筷子:“膽兒肥了啊?”
丁亦可雙手亂搖:“不是不是,我這種剛混入貴時尚圈的小菜鳥,除了我們老大雷歐就沒見過什麽大人物,更別說你這種大神級的人物,太興奮,就容易YY。以後有雜誌采訪我,我說不定也可閑閑地說一句——別看丁亦可走上時裝之路時住的亭子間,但是卻有一個不打不相識的國際設計師鄰居……”
趙沫遠嗤笑:“雜誌采訪你什麽?采訪你們Amay抄襲呀?”
丁亦可才想起這茬,急問:“你真要告我們公司嗎?”
趙沫遠無可無不可:“Maybe,怎麽,怕Amay敗訴破產了,你又會失業?”
“怕肯定是有點怕啦,但是抄襲這種事本來就是我們公司不對,沒什麽好洗的,是錯就得認。”丁亦可小心翼翼看他。
趙沫遠點點頭:“我也就是看你三觀還算正,才願意吃你這點飯。”吃完了,伸伸腰,站起身去扔飯盒。
丁亦可從後麵趕上來:“謝謝大神賞臉,不過你要是願意,能不能先別讓老錢發文章?事情鬧大了就不好轉圜了。我可以回去跟我老大說說,讓她幫你跟公司爭取賠償? ”
趙沫遠突然伸手在她頭頂虛空處摸了摸。
丁亦可掩頭好奇:“幹嘛?”
趙沫遠吃飽了,好心情地逗她:“我看你頭上是不是長草了,要不然怎麽這麽小清新,居然覺得Amay會主動賠我錢?時裝公司的抄襲本來和致敬混在一起就挺難分的,被抄了,要麽認栽,要麽就隻能死磕到底讓對方大出血。如果不是那款衣裳的設計我正好注冊了……”
認真聽講的丁亦可,突然麵色一變,下意識地身子一矮,藏在趙沫遠身後,語氣竟帶上了哀求:“幫個忙,讓我躲一躲。”
趙沫遠環視,看到一對精致的男女正朝大廳這邊走過來,即便是在夜裏的醫院,女的也一身精致。丁亦可把帽子戴上遮臉,拉著趙沫遠就往裏走。
“在這都能撞上林思賢和江雯雯,我走的什麽大運?”躲在柱子後,眼看那兩人走去急診導醫台,丁亦可長出一口氣,一臉挫敗。
趙沫遠了悟:“你情敵?”
丁亦可黯然點頭,接著一怔:“你怎麽知道?”
趙沫遠把她的頭扭向落地玻璃:“還用問嗎?劈腿的是他,你心虛什麽啊?”
丁亦可不服:“我沒心虛,我就是現在沒化妝。”
趙沫遠恨鐵不成鋼:“你沒化妝也比那姑娘好看,你能有出息點嗎?躲什麽躲?大大方方問個好會死啊?”說完拖著她就往外走。
丁亦可拚命掙紮:“不行,不行。”可她那小胳膊小腿,哪是趙沫遠的對手。眼見掙不脫,她急了,壓低聲音:“真不行,我不是為了我,我是不想讓林思賢為難!上回我跟江雯雯碰麵,他就夠尷尬的了。現在要是又碰到一起,成心上演八點檔嗎?”
趙沫遠一愣,放手,無奈而同情:“你啊……”
就在這時,丁亦可的手機鈴聲大大響起來,正是她的自唱:才貌雙全,社會一哥,丁亦可,丁亦可……
導醫台前的林思賢當然也聽到了,他一怔,抬頭搜尋:“亦可?!”丁亦可無奈轉身,強撐出一個笑容。
大廳內,一邊是白骨精打扮的江雯雯和西裝筆挺的林思賢,一邊是穿著衝鋒衣的丁亦可與病號服的趙沫遠,相對而立。
江雯雯笑得溫婉:“丁小姐也在啊,好巧。我陪思賢來看胃,你們呢?”說著挽住了林思賢,分明是示威。
丁亦可正不知如何回答,趙沫遠已皺眉揚聲:“我陪她來看眼睛。免得她下回又瞎眼,瞧上一白眼狼。”
林思賢認出他:“是你?!”
趙沫遠倨傲反問:“是我又怎麽了?”拽著丁亦可就要離開。
林思賢追上去:“你到底是誰,深更半夜的,拉著亦可想幹嘛?”
趙沫遠冷冷丟下一句:“None Of Your Business。”低聲囑咐丁亦可:“不許回頭!”
丁亦可懵懵地跟著他走,突然想起重點:“你們認識?”
林思賢趕上兩步攔住他們:“站住!”
趙沫遠輕飄飄地架開他胳膊:“又想挨揍?”
江雯雯也追上來,看向男友:“思賢?!”林思賢停住腳步,眼睜睜看著趙沫遠拖著丁亦可進了電梯,按了關門鍵。
電梯上行,丁亦可從震驚中慢慢回過神,問身邊的趙沫遠:“你打過他?!”
趙沫遠痞痞地盯她一眼:“想幫他報仇?”
報仇?別開玩笑了,打都打不過。但丁亦可更想知道原因:“為什麽?”
趙沫遠隨口搪塞:“他管的基金騙過我錢。”
到了住院部樓層,電梯停下,趙沫遠拎著丁亦可走出去,停在走廊另一頭的電梯門前:“從這兒下,和他們碰不上。”
丁亦可呆呆點頭,被推進電梯。電梯門緩緩關閉時,她突然想起什麽,按開電梯:“喂!那天在咖啡館,你見過我和林思賢鬧分手。”
趙沫遠轉過身,點頭:“是啊。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突然明白你那天你為什麽對我各種開嘲諷腔了。我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可林思賢是我認識最有職業道德的人,他不會故意騙你的錢,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趙沫遠意味不明地笑:“都這會兒了,你還替他說話?”
想到自己確實沒什麽立場,丁亦可結舌:“我……”
趙沫遠又問:“你還想跟他破鏡重圓啊?”
責任心、歉疚感壓過了維護林思賢的情緒,丁亦可堅定道:“不管怎麽說,我先替他向你說聲對不起,這事我會跟他問清楚的……”
趙沫遠不耐煩了:“誰要你管閑事的?懂不懂尊重人家的投資隱私啊?再說他騙我的錢,管你鬼事?你道哪門子歉?趕緊回去,明天送飯過來別太晚! ”
說完轉身離開,走廊上的燈光映得他高瘦的影子分外型格。
醫院的停車場裏,江雯雯看著林思賢服下胃藥,試探開口:“怎麽你還跟別人動過手?”
林思賢掩飾一笑:“那男的是個神經病。”
江雯雯出語狀似無心:“看你那麽關心丁小姐,你們倆過去……關係挺好?”
林思賢一怔,竭力作無事,安撫地一笑,發動車子。
林思賢和趙沫遠確實不是第一次見麵,而上一次,恰恰就是他和丁亦可的分手現場。實在無法麵對淚流滿麵的丁亦可,林思賢轉身快步走開,直到被洗手間門口高大的綠植遮住身影,他才能停下來深吸一口氣。
可還沒定住心神,就聽見一把譏諷的男聲:“分手就分手,賬都不結就走,還算個男人嗎?”說話的,正是站在綠植後麵抽煙的趙沫遠。看來,這人是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林思賢臉色愧紅,忙回身到櫃台放下幾張大鈔,趁這功夫,他飛快地看了一眼丁亦可,隻見她坐在原地呆呆流淚,強烈的愧疚浮上心頭。
這時電話響起,林思賢看看來電號碼,柔聲接起:“喂!雯雯啊?……我這有點事。放心,馬上就過來。嗯,我也想你。”
掛掉電話,他正好又一次路過綠植,掐掉煙頭的趙沫遠又飛來一句:“挺忙的啊。”從眼神到語氣,都是明明白白的鄙視了。
林思賢強壓火氣:“None Of Your Business。”
趙沫遠驚奇:“喲,還會拽洋文啊,剛好我也會兩句。Son Of Bitch,八格雅魯。”
林思賢一把拎住趙沫遠的領子:“關你屁事!”話音未落,已被趙沫遠反製住按在牆上,一記重拳猛揮在旁邊的牆壁上。
趙沫遠不屑道:“本來確實不關我的事,可你這事做得太沒品了。在哪兒談分手不行,非得找個公共場合讓人丟人現眼?”瞟到林思賢散落一地的公文包資料,他眼神一暗,繼續冷笑:“基金資產淨值報告?搞金融的?私募基金?!還真是個衣冠禽獸。”
這時,老錢從洗手間出來,見狀分開兩人:“這怎麽回事,有話好好說。”
趙沫遠收了拳,仿佛多看一眼都辣眼睛:“跟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徑直走回座位,原來他和老錢的位置就在丁亦可的背後。
服務員上來幫忙收拾東西,林思賢尷尬羞愧,匆匆離店。而店內,再也受不了丁亦可默默流淚的趙沫遠,掏出手帕,走上前去。
沒心思深挖趙沫遠和林思賢曾經交鋒過的往事,對丁亦可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留在買手部!一大早,根據雷歐的任務分配,她和Tina出來拜訪經銷商,一個個地落實促銷售計劃的分配。
電梯裏,Tina打量著丁亦可的疲憊臉:“沒睡夠?”
丁亦可回過神,勉強一笑:“昨晚我媽跟我打了快兩小時的電話。”
Tina撇撇嘴:“要錢,逼婚,還是怨你沒她親戚同事朋友的女兒出息?”丁亦可愕然,她怎麽知道的?
Tina聳聳肩:“天下父母都一樣,你要學會感謝老天,幸虧她們打電話來隻是抱怨小事,而不是告訴你他們生病了。”丁亦可心有戚戚地點頭。
Tina拍了拍丁亦可的肩:“呆會別犯怵。我搞定尚衣,你拿下群華,其他經銷商的促銷任務就好分配了。你加油!”說著,向尚衣公司而去。
電梯門一合上,丁亦可臉上勉強的笑容立即垮掉,喃喃道:“幹嘛呀,誰也不比誰高一級,老是一副領導口氣,不累嗎?”
兩小時後,電梯裏仍是並肩膀立的Tina與丁亦可,隻是前者臉上的表情成功而得意,後者的臉色失望卻強撐好強。
回到Amay總部,丁亦可氣餒地找蔣潔訴苦:“好話說盡也沒成,哎,Tina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怎麽每回她都能成,我就不行?還跟我說,要麽換她來。難道我隻能跟群華的老板娘說,我可以幫她抓奸了?哎,我就不信我搞不定,我怎麽都要再努力試試的!”
蔣潔也沒好到哪兒去,剛才的采購部例會,雷歐把他們個個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一指雷歐辦公室:“現在在裏麵開小會的是郭又明,他們組幾次沒按新規定完成任務,他的主管級別,都被降到T5了。”
正說著,雷歐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發量稀少、眼神閃縮、腆著啤酒肚的男子黑著臉走出來,正是蔣潔口中的郭又明。
丁亦可一驚:“啊?他以前不是老杜總的秘書嗎?老大一點麵子都不給?”
沒等蔣潔出聲,隻見郭又明重重把文件摔在桌上,轉頭對手下大吼大叫,遷怒泄憤,丁亦可見狀皺了皺眉頭。
晚上,丁亦可帶著飯菜投喂趙沫遠,兩人頭頂頭吃飯,她閑聊起白天的事。
趙沫遠不以為意:“這種人哪都有,理他幹嘛?”
丁亦可點頭:“我就是隨口一說,還真沒功夫理他,現在我滿腦子都是促銷的事。哎大神,促銷這事,你有什麽好建議?”
趙沫遠停下筷子,緊盯著丁亦可。她警惕護頭:“我頭上沒長草。”
趙沫遠笑了,繼續吃:“長了兩隻豬耳朵,要不然你怎麽會覺得,我會聖母到給抄襲我設計的犯罪分子出主意?”
丁亦可訕笑:“也是啊。不過我們會改的,雷歐,就是我老大,她這次之所以花這麽大力氣清庫存,就是為了讓Amay轉型,她說以後公司的設計師絕對不能再是抄版師,再不能隻靠借鑒活了。”
趙沫遠丟下筷子,推開飯盒,往**一躺,玩起手機遊戲。丁亦可隻得閉口收拾碗筷,頭也不抬問趙沫遠:“明天你想吃什麽?”
趙沫遠想一想:“明天不用,我出院了,你幫我把這些東西帶回去。”指了指擺了一地的探病禮物。
丁亦可乖順:“好。”順手把塞在角落裏的鮮花整理好,擺在他床頭,還摘了一朵插在鄰床病友的女兒頭上。小姑娘笑得很開心。
丁亦可匯報:“那我走了。”
趙沫遠頂著手機,像是自言自語,實則仙人指路:“光許好處沒用,得把人一起拖到戰壕裏。”
丁亦可聽在耳中,一愣,轉身問:“你說什麽?”
趙沫遠拿起手機,給她看遊戲戰鬥場麵:“遊戲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