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多年,宋珩算是親身體驗到聖壽節當日程初芍等人的感受了。

人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遇到這麽個大號兒童,別說秀才了,就連他這個兵都要頭疼。

正說著理呢,二皇子嘴巴一扁,眼睛又紅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四皇子攤手,做了個無奈表情。

“宋將軍,你看這……”

二皇子是孩子心性,記性卻好得很,早就惦記著這個小時候的玩伴了。

隻可惜兩人一個宮內一個宮外,宋珩年紀又大了,不方便出入宮闈。再者,初初回京的他忙著應對老夫人的相親三十六計都來不及,哪裏有心思去應付一個大號兒童?

皇帝不喜歡也不看重這個傻兒子,就算聖壽節之後那幾個小太監被太子妃借故收拾了,底下人不敢再作踐二皇子,卻也不敢答應帶他出宮。

若非今日被向來吊兒郎當的四皇子拉了出來,恐怕那一聲白白也沒法叫出口。

宋珩很想狠下心拒絕,也不想讓四皇子這條小狐狸的盤算得逞,卻不忍真叫滿心歡喜而來的二皇子哭著回去。

他嘴角扯了扯,決定換個說辭。

“劉姑娘登門拜訪,想來和小九她們有些私房話要說。咱們貿然過去,不大合適。再者,也不知道劉姑娘回去了沒,不如臣讓人去問問內子,可好?”

四皇子笑吟吟地替二皇子“翻譯”了宋珩的話,後者眼中頓時重燃希望。

“那你快去,不要讓她走了!”二皇子急切叮囑。

宋珩木著臉依言照做,不料,派出去的人竟帶回了程初芍肯定的答複!

他有些不信,“大少夫人真是這麽說的?”

小廝道:“回大公子的話,大少夫人確是這麽說的,小的一個字都沒改!”

四皇子笑著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嫂夫人這話說的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又是難得見一次麵,何必拘泥那些個俗禮?再說了,聽說那位劉二姑娘也是個特立獨行的秒人,自然就更不在意了。宋將軍,今日咱們隻論家禮,不論國禮!如今天氣轉涼,熱熱鬧鬧吃個鍋子豈不正好?”

二皇子開開心心地拍著手說:“好!我最喜歡吃鍋子了!”

湖心小亭外。

程初芍突然停下,扭頭看了劉玉倩一眼。

後者衝她笑了笑,麵上不見半點負擔,比起剛來時輕鬆得多。

“姐姐不用擔心,我不是小孩子了。”劉玉倩輕聲道。

宋瑗好奇的眼神在她們之間轉來轉去,卻很有默契地沒問。

此處正好是上回四皇子醉臥花叢的事發地,因時值深秋,荷花池一片衰敗,卻也有極少數的一兩朵花兒還在負隅頑抗,孤零零的杵在水麵上,倒也有些別樣風情。

宋珩三人早已挪至此處說話,二皇子坐不住,時而在旁嘰嘰喳喳地插話,時而攀上欄杆往池子裏撒魚食逗魚,嚇得衛國公府的小廝們一身冷汗,生怕這位小祖宗失足落水。

遠遠見著程初芍帶兩個姑娘緩步走來,宋珩緊繃的脊背漸漸鬆了。

從名義上來看,除劉玉倩之外,其他幾人都能算得上是親戚,論起來彼此都是表兄妹,親近得很。

按理來說,劉玉倩一個外人、未出閣的大閨女混在幾人之間是不大合適的,這也是宋珩最開始拒絕的原因。

但他沒想到的是,原本隻是想借程初芍之口回絕四皇子,不料程初芍卻很突兀地表示,自己和劉玉倩義結金蘭,又搬出一家人不拘俗禮的理由,宋珩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重要信息。

程初芍遠遠給了他一個安撫眼神,他暗暗鬆了口氣,心裏也有了底。

她一本正經地給兩位皇子殿下見禮,正準備揮手讓人上鍋子,二皇子卻突然上前一步,眼巴巴地問。

“我,我的小灰兔呢?”

劉玉倩原本垂著頭,聽得這話,心頭最後一絲陰霾也徹底消散。

她大膽抬頭,直視對方:“你居然還記得?”

二皇子一聽就急了,“當然記得!你該不會是忘了吧?還是你,你反悔了?”

劉玉倩快速道:“沒。隻是,我聽姐姐說,你那狗兒已經找回了,還以為你已經不需要養兔子了……”

二皇子鬆了口大氣,轉念一想,又緊張地問:“那,我的小灰兔還在嗎?”

“當然在啦~”

程初芍忍不住道,“方才倩娘還跟我說,如今快入冬了,那對小灰兔都貼了秋膘,如今都快變成大灰兔了,吃得越來越多,她都快養不起啦!”

宋瑗也笑著說:“正是這話。殿下合該早些將那兩隻灰兔子接回去養著,也好替倩娘姐姐一解燃眉之急。”

宋珩心中微動,難得說了回玩笑話。

“燃眉之急?劉少卿好歹也官居五品,二姑娘又是嫡出,幾隻兔子一日能吃多少,莫非二姑娘還出不起這個錢?若手頭拮據,大可與你姐姐說道一二。她如今可是個富戶,手裏頭闊綽著呢,就連我都要跟她打秋風。”

這話聽著像是玩笑,但也隻有當事人心中清楚,劉玉倩這個二姑娘的名頭含金量究竟多高,以及,她在府裏的真實待遇如何。

劉玉倩壓下心頭那股微酸之意,笑著說:“姐夫既然這麽說了,今日可是大好機會。我要是錯過了,怕不是要抱憾終身?”

這聲姐夫聽得宋珩頗有些熏熏然,眼中笑意漸濃,反倒是最先打出姐妹牌的程初芍有些麵紅耳赤了。

宋瑗也跟著附和,朝程初芍撒嬌,“威脅”她不能厚此薄彼,雲雲。

亭子裏一片和樂融融,看得四皇子愈發狐疑。

從這幾次和宋珩的接觸來看,他並不像是色令智昏的蠢人,程初芍這個無知蠢婦到底是怎麽將他和小姑子宋瑗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程初芍喜歡綠色,今日穿的還是一身綠色係的家常衣裙,二皇子很快認出了她。

不知怎的,他對這個說話幹脆、不動輒畢恭畢敬喊他殿下的人很有好感,但,這種感覺又和對擁有同樣屬性的劉玉倩有些不同。具體哪裏不大一樣,他還分辨不出來,但這不妨礙他衝程初芍靦腆一笑。

“不怕,我養得起。我每頓飯的菜都挺多的,吃不完,浪費,給小兔子吃剛好。”

程初芍愣了下,才記起方才是在說灰兔子吃太多的話題,沒想到二皇子還牢牢記著,還真是個純正的一根筋。

劉玉倩脫口而出:“那可不成,兔子不能吃那些!”

二皇子想了想:“不能吃那些麽?哦,我知道了。它們是不是跟鳥兒一樣,吃蟲子,也吃果子?”

兩人的話題很快轉到兔子食用的草類上來,說得熱火朝天,旁若無人,叫其他人都忍不住麵麵相覷。

四皇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低聲道:“我今日才知,原來喜事將近,不然,工部如今也就不必急吼吼忙活著修繕康王府了。不過,想必宋將軍和嫂夫人對此事都早有準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