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先前對程初芍可沒多少敬意,尤其是宮裏佯稱有蜘蛛捉弄她的那一回,喊宋少夫人這四個字時語氣裏也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
可今日先是尊夫人,而後又換成了更親近的嫂夫人,言語間還不乏對她那“裝死”舉動的英勇無畏表示敬佩,時不時又點出某某食材不適合傷者食用,一副對她很關心的樣子……
可謂是風水輪流轉,程初芍卻被弄得渾身寒毛直豎,不禁疑神疑鬼起來。
好不容易將這兩尊大佛送走,又派了得力嬤嬤和婢女送劉玉倩回劉府,她才來得及將心中猜疑對宋珩一吐為快。
“你說,他今天過來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就算再多暗探,也不可能算得出倩娘今天會離家出走跑來咱們這兒吧?”
宋珩挑挑眉:“離家出走?”
程初芍喝了口淡而無味的白水,惆悵地看了眼他碗盞裏散發著馥鬱香氣的藥茶,回過神來,才言簡意賅說了昨日善林寺裏他們不知情的那些事。
宋珩聽完,第一個反應就是皺眉。
“此女果然城府深沉,心性狡詐……”
程初芍笑道:“怎麽?她不屈從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這一點不該得到你的賞識麽?”
思及大半年前自己消極反抗家中安排婚事的光景,宋珩臉上微熱,很快神色一整,肅容道:“不屈從是一回事,栽贓陷害他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給程初芍再次取笑他的機會,宋珩果斷切入正題:“他今日過來,恐怕探病是假,示好順便洗脫嫌疑才是真。”
“很有可能!前腳剛見完他不久,後腳就出事。這事要是捅出去,他的嫌疑可不小。隻可惜,三皇子已經成了端王,皇帝是不可能再大張旗鼓查這案子了。”
程初芍果然被成功帶偏,不甘心地磨了磨牙。
雖說初一跟辰星交過手,也跟前後兩批黑衣刺客廝殺過,曉得其中區別,但,這麽好的機會,不把四皇子拖下水還真是讓人可惜啊!
不過,退一步來說,能把三皇子變成端王,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了!
畢竟,書裏頭的三皇子可沒當過什麽端王。
宋珩帶著點笑意,把點心碟子往她麵前推了推。
“對了,你方才的猜想多半是真的。昨日在善林寺,劉玉珠有很大幾率見了他,也不知跟他說了什麽,兩人估計已經達成同盟。”
“哦?你這麽篤定?”
“那份名單遞上去已有一段時間,以他的能耐,想打聽到具體名單應該不難。都是些中等家境的姑娘,對殿下助力不算太大,但也絕對不差。他若沒見過劉玉珠,自然不會願意促成這樁親事。”
宋珩的意思和四皇子的態度差不多一樣明顯,他想促成這樁親事。
程初芍點點頭,若有所思起來。
名單上的那些姑娘大多跟劉玉倩一樣,家裏都是清流出身,因為種種原因在家裏不受重視。雖然嫁過去能為太子增加一點人脈,但,論到娘家話語權,她們自身能起的作用肯定不大。
然而,在家族利益的問題上,就算是個毫無話語權的外嫁女,這個家族也會大幾率自動選擇對自己最有力的那條路去走。
太子出身正統,品性無可挑剔,唯一的弱點是身體不大好,但太孫活潑健康,後嗣方麵暫時倒不必擔憂。反觀三皇子,妻妾不少可始終開花不結果,近來和貴妃還受了重挫。
在這種情況下,腦筋清楚的人都會選擇前者,更別提是沾親帶故的姻親家族了。
她要是四皇子,索性就使計讓二皇子出醜,通過各種小手段破壞其懸而未決的親事,總好過讓太子坐享其成。
四皇子可以穩坐釣魚船到最後,靠的是太子和三皇子兩邊勢力的微妙均衡。當均衡被打破,他忙著打壓占上風那頭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反過來促成這樁親事呢?
“我真好奇劉玉珠跟他說了什麽,該不會是說,以倩娘的性子定然當不好這個康王妃,多半還會鬧出各種岔子,最後落得個被休棄的下場吧?或者,抬出家中看重自己勝於倩娘的諸多證據?”程初芍喃喃猜想。
宋珩搖搖頭,“你都想什麽呢?如果隻是這樣,他怎麽可能願意以正妻之位相酬?”
程初芍訕訕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對她的戲份沒啥印象嘛?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他們兩人都是利益第一的政治動物。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想借此抬高劉玉珠的身份?”
宋珩微微頷首,補充道:“還能向太子示好,表麵上迷惑眾人,將他毫無野心的形象塑造得更加深入人心。”
程初芍呸了一聲,卻找不到合適的話罵人。
雖然今日劉玉倩確切表態,自己並不抗拒做這個康王妃,但自己願意做和被人算計著推上去卻是兩碼事,後者很能叫人膈應。
宋珩見她不大高興,瞄了眼碟子裏頭碼得整整齊齊的山楂芋泥糕,決定親自動手。
看著送到嘴邊的糕點,程初芍的滿腔怨懟之氣瞬間消散大半,隻剩下帶著微酸的甜,和軟軟糯糯的幸福感。
“好吃麽?”宋珩一本正經地問。
她不以為異,老實點頭,帶著點羞意說:“好吃。”
今日的山楂芋泥糕做得並不精致,隻簡單切成雙指寬的長條形,一口定是吃不完的。
程初芍咬了一口,此刻筷子尖上還剩了半塊糕,其中一頭不大齊整,邊緣是圓潤的弧形,仔細看去還能看到小巧的牙印。
察覺持筷人的目光始終幽幽落在牙印那處,程初芍有些難為情。
似是擔心方才那簡短的回答太過曖昧,會讓四周縈繞的情絲愈發繾綣,她馬上欲蓋彌彰地補了句。
“那個,方才吃太多了,胃裏滯得難受,正好吃這個促消化……”
她正想開口,讓他把糕點放下,自己動手把它消滅掉。
不料,他卻若有所思地來了句:“唔,我也覺得方才吃得有些多了……”
下一秒,那半塊糕就不見了蹤影。
程初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任由整張臉被紅暈覆蓋,腦子裏隻剩下一個想法。
清兒這個月的獎金扣一半,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