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禦前太監第一人,張千不說手眼通天,但宮裏頭的大事小情他都或多或少知道些。

最近皇帝又對二皇子的婚事動了心思,還下旨封王開府,張千就是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皇帝的心思,自然會對隱形人二皇子多加一份關注。

但,張千到底是個內宦,最多能把二皇子在宮裏的點點滴滴打聽清楚,可,宮外的事他就有點抓瞎了。雖然有宮人跟著出去,但進了衛國公府,宮人們也不可能緊貼著自家主子不放,很難做到掌握全部事情。

張千一五一十將自己知道的事如實回稟上去。

皇帝就問:“老四也不是第一次上衛國公府的門,這次突然帶上老二也不出奇,可老二怎麽就跟著了魔似的,見天兒地想往外跑,還就認準了衛國公府呢?”

聖壽節宮宴上那場還未成型就消弭殆盡的小風波再次浮上心頭,皇帝忍不住犯了疑心病。

該不會上次鬧了一會,老二真看上了衛國公府那個小姑娘吧?

宋瑗年歲小,沒趕上宋皇後還在的好時候,沒能時常進宮,故而,皇帝跟這個小侄女不熟,但他也隱約記得,這個小姑娘最多十一二歲,可不是二皇子妃的絕佳人選。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今日瞧著老二談吐舉止比上回見麵時得體不少,雖然還帶著些呆傻之氣,起碼能有來有往順暢溝通了。很可能,禦醫們先前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老二的毛病跟那種幾十歲了還傻乎乎流口水、生活完全無法自理的病患不大一樣,年歲大些就能愈發懂事。要是他真喜歡那小姑娘,再等幾年成婚倒也不是問題,沒準那會兒人能變得更聰明些?

皇帝正浮想聯翩著,張千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回陛下,老奴聽聞,頭一回康王殿下和四殿下上衛國公府去待了小半日才出來,是直奔回宮的。可後麵幾回卻都隻坐了一二盞茶的時間就出來了。有一回,殿下們還去了城裏最熱鬧的街市下館子,四殿下給康王殿下買了不少吃喝玩樂的小東西。對了,康王殿下還從宮外帶回了一對灰兔子,很是寶貝,還親手做了個籠子……”

皇帝也沒嫌他煩,就這麽默默聽著,仿佛想通過這寥寥數語看清某些東西。

最後,張千試探著總結:“老奴鬥膽猜測,康王殿下自幼在宮中長大,鮮少有機會出宮。此番乍然出宮,應是被激起玩心,故而才有今日莽撞之舉。”

言下之意就是,沒人攛掇二皇子做什麽,純粹是二皇子異想天開。

皇帝一想也是。

攛掇個傻乎乎的二皇子提前搬出宮外有什麽好處呢?

讓他盡可能丟醜,敗壞皇家顏麵?還是,有人想一刀把他捅了?兩個答案感覺都不大靠譜。

會是老四或老大在搞鬼麽?

皇帝不知突然想到什麽,涼涼一笑。

“張千過來,替朕擬旨!”

這道旨意下達之時,直接震傻了一票京官宗室,就連勉強算是半個幕後主使的四皇子都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養傷生活已經接近告一段落的程初芍嚇了一跳,險些以為自己近來睡傻了,以至於還陷在夢裏。

“皇帝讓康王去工部當差?這不是真的吧?”

宋珩早已從震驚中平複,手中毛筆正在紙上勾勾畫畫,頭也不抬,冷靜道:“是真的。這會兒,康王怕是已經開始當差了。”

程初芍眨眨眼,“可,這個差要怎麽當啊?”

“如果我猜測得不錯,短期內,康王的差事隻會有一樁……”

程初芍福至心靈,接話道:“你是說,康王府的修繕工事?”

宋珩點頭。

帝陵的營造工事早就接近完工了,皇帝也不是奢靡破費的人,不會隔三差五就想建個新宮殿新台子,京城這兩年也沒遭什麽災。故而,康王府的修繕工事可以算是工部近來在京城最緊要的一件差事了。

讓二皇子去管自己的王府修繕,這安排倒也合情合理,連擔心他監守自盜、貪墨瀆職都不必。畢竟,二皇子要是能有這個心思,隻怕皇帝不但不生氣,還能高興得三天不睡覺!

“這就怪了。皇帝前陣子封了三皇子為端王,顯然是存了敲打之意。可封地一事遲遲按兵不動,如今又讓四皇子入禮部當差,連二皇子都抬舉去了工部……你說,皇帝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管他什麽算盤呢,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你與其琢磨這些,倒不如想想明兒進宮該說些什麽。祖母不陪你進去,你還要帶上小九,難道你就半點不緊張?”

宋珩手下一頓,抬筆虛虛點向她。

程初芍忙縮縮脖子,以手掩鼻,下意識摸了摸鼻尖上有無墨痕,嗔他一眼。

“怕什麽?現如今,我也是有編製的人了!雖然品級不高,拗不過那幾個高位宮妃,但其他小魚小蝦若想蹦躂,看我不踩死她們!要是,要是實在倒黴,撞上和貴妃那尊瘟神,那我隻能找太子妃求救了!”

宋珩笑而不語,沒點破她在接了太子妃傳召口諭後,第一時間悄悄托人帶話給佩蘭,讓後者今日務必上衛國公府來一趟的事。

對上那雙深邃含笑的眼眸,程初芍不禁有些訕訕,仍厚著臉皮不承認,隨便找了個借口溜出去。

剛好佩蘭已經在二門外候著了,她“做賊心虛”,沒讓人把佩蘭領進來,反而是領到花園子裏一處小亭子說話。

佩蘭不知太子妃宣召一事,還以為程初芍從上回的刺殺風波中恢複過來,終於有閑暇管一管胭脂鋪的事了。

她先是規規矩矩關懷了程初芍的傷兩句,然後把這段時間以來的經營狀況稟報上去,又簡要概括了下近來京城八卦風向,還特地挑了跟刺殺事件有關的仔細道來。

“總得來說,城裏說什麽的都有,還有不少人把端王爺的事跟這事聯想到了一處……”

程初芍看佩蘭的眼神愈發友善溫和,後者也識趣地點到為止,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大致就是如此。不知東家還有什麽吩咐?”

自從成了程記胭脂鋪的正式女掌櫃,佩蘭對程初芍的稱謂也跟著變了。

程初芍笑道:“鋪子裏的事你放手去做,我信得過你。至於京中風向的問題,接下來你大可多留意下這幾件事……”

她隨口道出幾個名字,都是天潢貴胄的出身。佩蘭卻恍若未聞,隻默默點頭應下,更不過問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