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陛下賢明,選良才入朝堂為官,看的是那人協助陛下處理朝事的才能,並非是他如何治得一手好家……”
羅氏嘲諷道:“都說‘治國齊家修身平天下’,這齊家二字可是排在第二,可見治家的重要性。約束不好家眷,難道不是為官者的責任嗎?”
程初芍掃了眼老夫人黑沉的臉色,噙著笑說:“二夫人此話差矣。別人家如何我不清楚,咱們府上的規矩我卻是知道的。國公爺和老夫人都是賢明之人,大事跟前有底線,小事上則百無禁忌,不喜太多條條框框約束。能嫁進這樣的家族,可是咱們做女子的福氣呢,您說是不是?這套規矩下來,教出來的不說人中龍鳳,兒孫輩絕大多數都是規矩老實的好孩子,偶然出點小岔子,難道還能賴遠在千裏之外的國公爺不成?”
老夫人突然哼了聲,冷冷接話:“國公爺自然是怪不著的,隻能怪我這個當家人沒管好你們了。”
羅氏臉色扭曲了下,沒敢吱聲。
程初芍卻不慫,又大著膽子說:“老夫人,我方才還沒說完呢。像咱們這樣的家族,有時太過愛惜羽毛未必是好事,時不時鬧出點小醜事也未必是壞事。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又有‘塞翁紙馬焉知非福’,這些道理您應該比我們小輩更清楚才是。”
老夫人怔了怔,似乎想明白了什麽,最後無奈搖頭。
“罷了罷了,我老了,腦子也糊塗了,到底不如你們年輕人看得明白。你們都回吧,我要歇著了。”
羅氏不死心,期期艾艾道:“母親,那,那婚事怎麽辦?”
老夫人沒好氣道:“還能怎麽辦?新娘子都跑了,這婚事當然隻能泡湯了。本來就是出了亂子、事到臨頭定的親事,難不成你還要平陽伯府換個人送過來不成?退婚的事,你自己跟親家夫人商量著悄悄辦了,別搞得人盡皆知。至於伯府對外怎麽說,你隻管聽著就是。”
羅氏點頭稱是,正要退下,又被老夫人叫住。
“等等,還有一件事,你先前說要辦的什麽賞雪宴還是別搞了。這個節骨眼上,閉門不出躲醜都來不及,就別上趕著讓人來看笑話了。四孫女五孫女的親事也不急,等明年再說。倒是阿琢的親事就在年前,你是他親娘,自會上心,這點我不用擔心。唯獨有一點要提醒你,如今咱們府正在風頭上,婚事辦得低調些,別太招搖了。隻是也別太簡薄,省得陳家人看了心裏不痛快……”
從榮安堂退出後,羅氏狠狠剜了程初芍一眼,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甜兒一邊給程初芍遞手爐、披鬥篷,一邊,憤憤嘟囔:“二夫人也真是的,這事也往您身上撒氣,她怕不是忘了當初那落水是怎麽一回事吧?分明是自己耍手段耍的媳婦,如今倒顯得不知多金貴了……”
程初芍抱著手爐,嗬出一口白氣,無奈道:“算了,因為三公子那事,她最近上火著呢。方才,老夫人還說,要她避避風頭,取消賞雪宴,低調辦二公子的親事,她心裏想必更恨我了。這段時間你們少往二房那附近去,知道了嗎?”
甜兒鄭重其事點頭,忍不住又低聲說了句。
“主子,這次您幫了那個如雲,到頭來沒落著什麽好處,反倒是害得三公子沒了功名,咱們那位三姑娘也跑了,婚事泡湯,這對兩府名聲很是不利。您這麽做,不後悔嗎?”
天色陰沉沉的,北風呼嘯而過,刮得程初芍臉上跟下刀子似的,但隻要一想到宋珩先時的話,她心裏就依舊溫暖如春。
“如果一開始知道會是這麽個結局,我可能會猶豫,但如雲的夫君本就是無辜入獄,見死不救,咱們良心何安?再者,正如大公子說的那樣,一個人得了病不怕,傷得再重也不怕,最多剜肉刮骨,痛過也就好了,最怕是諱疾忌醫,捂著傷口掩耳盜鈴,而後一旦爆發,便是不可收拾,無藥可醫啦。”
甜兒眨眨眼,“您是說,三公子是那個病?”
程初芍嗔她一眼,不再解釋,快步走入寒冷的北風,走向那間暖意融融、有人等她的屋子。
這日下午,京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比往年要早大半月。
衛國公府大多數人都因荷姨娘母子的事陷入消沉不安,又有老夫人的授意,羅氏操辦的賞雪宴自然沒能辦成,也不好意思再辦。也幸虧今年初雪來得早,羅氏還沒來得及開始送帖子,不然就更丟人了。
不過,衛國公府不辦,沒被卷入科場舞弊案的其他公侯伯府倒很積極,尤其是愛交際的月屛郡主府上,又熱熱鬧鬧辦了回宴會。
雖然春天裏鬧出那麽一樁醜事,最大受害者現如今還要靠輪椅出入,但月屛郡主麵子大,那事也不該追究她的責任,故而,作為主家給衛國公府送過些慰問禮物之後,她又恢複了正常交際生活。
這次的賞雪宴,月屛郡主就邀請了大半個勳貴圈子,衛國公府自然也不會落下,且帖子都是送給沒出閣的姑娘們公子們,如宋瑗;小部分則是年紀不大的已婚人士,如程初芍夫婦二人。
秉持著老夫人的低調原則,程初芍兩人婉拒了邀約,隻讓宋瑗幾個小姑娘過去玩了,去之前還殷切囑咐了一番。
總之就是,多聽多看少說話,尤其是宋瑕荷姨娘那檔子事,不管誰提都別接茬,裝傻就行。要是遇上有人刻意為難,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賞雪宴結束,姑娘們平安歸來,臉上倒沒多少鬱色,不過也不會高興到哪兒去就是了。
老夫人一問,果然有些嘴碎的問起那事,不過她們從頭到尾裝傻,倒也沒幾個非要不依不饒纏著她們不放的。唯有承恩侯府的姑娘緊追不舍,很是落井下石了一番。
“好在明瑞郡主看不過眼,替我們說了兩句話,她們才不敢再出言挑釁。後來她們就消停了,也沒別個敢再來招惹明瑞郡主。就是作詩時,她們氣不過平陽伯府四姑娘奪得今日詩魁,又提了回什麽側妃什麽婚事的,四姑娘險些沒被她們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