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世上誰最希望、也最有信心讓宋珩馬上原地康複,這人絕對是程初芍沒跑了。

老夫人雖然心疼長孫,但這幾個月來,宋珩人早清醒了,腿腳卻始終沒能動起來,拖了這麽些時日竟是“藥石無醫”,她其實已經有點認命了。

慶王當年不也是這樣,本是意氣風發的青年,結果一朝變故,就成了半個廢人。如今雖僥幸有所好轉,但,小餘大夫到底不是華佗轉世,斷斷續續上門施以針灸、熱石等療法,如今慶王也就是隻能拄著拐杖慢慢走動而已,眼看著全然康複也不大可能。

更別提,那位曇花一現般的年輕大夫曾下過定論,宋珩的問題比慶王的難治得多。

程初芍本就對宋珩心懷愧疚,又自覺手握重器,唯獨缺的就是那老神醫的不二針法,如今見到此人冒頭,心情激動難抑,一直回到屋裏都還有點魂不守舍。

小魚等心腹婢女沒跟她出去,從小婢口中得知梅園外偶遇楚王千桃的事,都頗為不忿。

“怪不得呢,奴婢就說怎麽今兒楚王府又送東西過來了,還是以那丫頭的名義。主子也太好性了,那丫頭分明是故意踩著您上位,總不能一直眼睜睜看著她狐假虎威吧?”甜兒嘟著嘴抱怨。

程初芍剛回來就知道了,這份禮是千桃以個人名義送的年下節禮,可她一個王府妾室,這麽幹實在沒有規矩體麵可言,多半是今兒偶遇讓楚王想起之前的不快,故意想法子膈應她和宋珩。

早前她得了宋珩的準話,旁的事倒難入她的心了,反正都是秋後的螞蚱了,讓人家多樂幾天又如何?

程初芍隨口道:“她畢竟是王府妾室,又沒跟咱們起直接衝突,難道你要我打上門去麽?就算她真做了什麽,楚王要保她,我們做臣子的又能如何?狐假虎威,到底不是真正的虎……再說了,楚王乃是一地藩王,又不長住京城。”

小魚心思通透,隻輕輕一點就反應過來。

“說起來,楚王爺入京倒有好幾個月了。荊地離京路程遙遠,官道加水路最快也要十餘日,莫不是要留下來過年?”

程初芍懶懶一笑:“誰知道呢?總之,不論如何,他待不長就是了。咱們捏著鼻子忍讓一二,又少不了一塊肉。”

被揮退後,甜兒有些疑慮地捅了捅小魚的腰窩,問起方才這番對話來。

她雖然機靈,擅長打聽情報,但到底年紀小,自小囿於後宅,朝堂之事還懵懵懂懂著,大抵隻知道端王曾經是太子最大的死對頭這點,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小魚看看左右,壓低聲音解釋兩句,甜兒才倒抽一口冷氣,明白過來。

“原來還有這麽多講究,我明白了,多謝姐姐提點。隻是,宮裏若無意放他回藩地,讓他長留京中,這對咱們主子豈不是大大的不好?”

“這是自然。不過,長留京中的藩王也有不同種做法,誰知道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今年這一整年府裏風波連連,主子們都不好出頭呢,咱們底下人更該謹言慎行,不給主子添麻煩才是。下次若再遇見千桃,隻以平常心待之……”

屋外侍女竊竊私語,互相傳授交流著處事技巧,屋內的程初芍心神卻早就飄到那位擅長易容的老神醫身上了。

這人怪癖多多,尤其不待見達官顯貴,直接抬出衛國公府名頭去請人恐怕不成,要不,偽裝成普通富商去請他看病?

可,今日他們出行乘的是有衛國公府徽記的馬車,規格也不是普通富商能用的,車前車後的侍衛小廝婢女數量不少,穿戴也都頗為體麵。那老神醫走南闖北,閱曆豐富,總不至於連這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如果她明天換個假身份去請人,會不會反而激怒對方,再次被掃地出門呢?

程初芍扶額長歎。

小狐狸不知何時跳上軟榻,在她身側拱了拱,很自覺地爬上了她的膝頭,蜷成一團,美滋滋睡起了覺。

她一時失笑,搖著頭點了點小家夥尖尖的鼻頭,冰冰涼涼的,她順手將其籠入懷中,還把一旁的手爐也抄了過來擱在腿上給它取暖。

宋珩本來打算今日出城時把這小東西放生,結果,也不知是不是衛國公府伺候得太周到,這裏的地龍太暖和,飯食太好,總之,隻過了一晚上,小狐狸就一改昨天剛來時的警惕防備,對他們十分友好,甚至還主動找這院子裏另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交流感情。

不過,宋珩似乎對這事有些不滿,早上打著“它父母可能還在林子裏找它”的幌子將它拎上了馬車。

小狐狸還記得宋珩撿了它回來,故而對他的舉動並不抵觸,去月園時兩人甚至還跟它玩了一路。

結果,到了那片林子時,程初芍先舍不得了。緊接著, 小東西也扒著車轅不肯下去。最後程初芍實在沒辦法,隻得發話,原路把它帶了回來。

也不知是不是小狐狸格外通人性,自打宋珩板著臉要把它送下馬車,而程初芍溫聲軟語把它留下來之後,它對宋珩這個救命恩人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轉頭就跟程初芍好了起來。

回程時,隻要程初芍在馬車裏,它定會這樣跳上她的膝頭,牢牢霸占這片溫暖,以至於宋珩愈發看它不順眼,它也愈發粘著程初芍,可以說是個惡性循環。

程初芍對此頗為驚喜,甚至生出了點移情的心思。

她寵了小雪那麽久,這毛孩子到頭來卻“拋棄”了她,“投奔”了宋珩這個新歡的懷抱,這事讓她傷心了好久,現在才慢慢緩過來。如今從宋珩手裏“挖”過來小狐狸,倒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報仇雪恨了。

程初芍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小狐狸的皮毛,軟乎乎的手感將煩躁的心情驅散不少,但始終縈繞身側,難以徹底消散。

宋珩回屋時正好看到她盯著小狐狸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那古怪神醫喜不喜歡毛團……唔,聽說雪狐膽入藥可治心疾,還能延年益壽,十分珍貴……”

半睡半醒的小狐狸甩了下蓬鬆的大尾巴,低低吱了一聲,仿佛在表示抗議。

程初芍馬上摸了摸它的尾巴,安撫道:“別怕,沒有要取你膽的意思,我家藥鋪裏好像就有赤狐膽賣……”

小狐狸又吱了一聲,這次卻叫得格外嬌柔,帶著股慵懶的味道,登時讓宋珩想到貪睡賴床的她。

嘖,還真是什麽人養什麽寵物,性子都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