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想有時真的很奇妙,可能隻是一刹那之間的意念而已,但卻能夠牽扯出猶如驚濤駭浪般的動**不安。

當春菊趁著秦紫嫣回桃花殿與華妃告別時,而借上茅房之名偷偷跑去找秦時月時,秦時月正在乾清宮外巡邏,看見春菊跑得氣喘籲籲的十分驚訝,還以為是秦紫嫣出了什麽事,忙連聲關切地追問。

春菊顧不上解釋太多,徑直拽住秦時月的衣袖,一邊往桃花殿快步走去,一邊道:“大公子心中不是裝著太子妃嗎,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試著去把太子妃留在身邊呢?“

“春菊,你在說什麽?”秦時月不解地追問道。

春菊急急地道:“太子已經來桃花殿接太子妃了,我們得趕緊過去!”

“過去做什麽?”秦時月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春菊。

春菊拉了一下,沒拉動,隻好停下來道:“奴婢知道大公子心裏有太子妃,奴婢也知道太子並非可以給太子妃幸福的良人,因此奴婢想要請大公子過去帶走太子妃。”

“春菊,你是瘋了嗎,怎麽這般不清醒了?”秦時月低低歎道。

若是事情當真如春菊所想的那麽簡單就好了。隻可惜又怎麽會那麽簡單呢,即便他是真心想要帶她走,她又如何會跟她走呢?倘若會,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走了。況且眼下慕容墨親自來接她,她心中必然是高興無比的。他,又何必去掃她的興呢。

因此,秦時月沉聲道:“春菊,你還是快點回去照顧好太子妃吧。”

“那你呢?”春菊有些委屈地看著打算轉身的秦時月。

“我?”秦時月眸子裏浮起一抹玩味的笑,隨即道:“我如今已經是禦前侍衛,要做的自然是保護好皇上的安危。”

“大公子,奴婢問的不是這個,奴婢……”春菊還想再說點什麽,忽然聽到有宮女提到自己的名字。

秦時月也聽到了,勸道:“可能是太子妃讓人在找你呢,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別讓她擔心。”

不想等下被宮女誤會,因此秦時月說完後便快步離去。

春菊愣愣地站了一會,也木然地轉身往回走。

兩個宮女看見綠袖,忙笑著迎上來道:“春菊姑娘去哪裏了呢,太子妃這會正等著吧呢。”

“嗯,有勞兩位了,我這就馬上過去。”春菊滿腹心事地快步往桃花殿走去。

秦紫嫣的轎子已然在桃花殿門口停下,看見綠袖,轎子便抬動了。綠袖跟在轎子後,埋著頭快步地走。心裏,卻覺得無比的難過。隻不過,這難過更多的是來自於對秦時月的感同身受。

回到東宮後,正好趕上晚膳的時間,秦紫嫣進了房間,春菊便趕緊去後廚傳膳。待飯菜上桌後,秦紫嫣看著春菊臉色不是很好,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病了,哪裏不舒服嗎?”

“奴婢很好,沒有哪裏不舒服。”春菊搖了搖頭,聲音裏帶著苦澀的味道,淡淡的,卻在舌尖蔓延開來,讓她覺得心裏都微苦微苦的。

“沒有哪裏不舒服就好,隻是……”秦紫嫣眉心攏住,她並不是傻瓜,春菊的不開心全部都是寫在臉上,因此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為什麽看你……很不好的樣子?”

春菊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發生什麽事,隻不過好像真的是有點不舒服,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老是想著睡覺。”

她怎麽敢對她說實話呢,因此,也唯有用這般拙劣的謊言來欺騙她了。

秦紫嫣卻是沒有懷疑,反而很擔心地伸出手覆住她的額頭,連聲道:“具體哪裏不舒服呢,我讓人去叫溫太醫過來給你瞧瞧吧,可別嚴重了才是。”

春菊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一點小毛病而已,不管它,自然而然就好了。”

“可你這樣,我看著心裏就覺得難受。”秦紫嫣伸手扳過春菊的肩,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春菊,你選擇到我身邊,成為我的人時,我就已經說過,任何時候都要對我保持真誠真實。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不要瞞著我,明白嗎?”

“奴婢明白。”春菊用力地點了點頭道。

秦紫嫣看了她一會,鬆開手輕聲道:“你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在這裏侍候了,把竹心喚進來,你去歇會吧。”

“竹心她……”春菊囁嚅著道。

“竹心怎麽了?”秦紫嫣見春菊這樣,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突然想起自己離開東宮那日所發生的事情,竹心赫然是當中核心人物。可想而知,她出走後,竹心都經曆了些什麽,因而眉心也是一沉。心裏隻盼著慕容墨沒有把事情鬧得過大,畢竟她的初衷是不想傷害任何人。

“竹心她已經……被關進慎刑司了。”春菊的聲音低如蚊呐。

其實,慕容墨已經在東宮明確地下令,不讓任何人將這個消息告訴秦紫嫣,即便秦紫嫣問起,也一律以竹心出宮回了老家為由。倘若換了從前的話,春菊必定也會將這個消息瞞得死死的,以免讓秦紫嫣擔心,畢竟進了慎刑司那種地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沒法活著出來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春菊的心裏腦海裏裝著的人全部都是秦時月,那樣哀傷的麵容,那樣溫柔的眼神……她怎麽忍心讓那個像月光般一樣的男子傷心失落呢。她旁的不能為他做,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努力離間秦紫嫣與慕容墨的關心,希望這樣就能讓秦時月更加靠近秦紫嫣。

她無法靠近他,那麽就成全他想要靠近心上人的願望。

果然,秦紫嫣聽到這個消息氣得不行,竹心性子溫婉膽小,秦紫嫣自然是相信她絕不會出賣自己的。那次的事情,很明顯就知道是淩香在背後策劃的。她當日被慕容軒帶走,因了慕容墨的冷漠決絕而心痛如絞,竟然沒有顧忌到竹心。她原本以為不會有什麽大事的,卻沒想到慕容墨竟然早已將她打進慎刑司。慎刑司嗬……

秦紫嫣冷哼一聲,起身就往外走去。

“太子妃,您要去哪?”春菊內心竊喜著,麵色卻一緊地追問道。

秦紫嫣冷聲道:“我去討個說法。”

才剛出門,正好撞上了淩香,淩香笑得千嬌百媚,看著秦紫嫣的雙眼就仿佛是看著太子般,聲音也嬌滴滴的,“喲,太子妃這是要去哪裏呀,怎麽瞧著氣色不是很好啊?”

秦紫嫣瞪了她一眼,沒有搭理她,徑直往慕容墨的書房走去。

在這個時候,她沒有任何心情去跟淩香拌嘴皮子。

淩香討了個沒趣,也不惱,駐足站在原地看著秦紫嫣的背影,發出輕輕的嗤笑聲。

蘭兒有些不解地問道:“太子妃去找太子,淩姑娘怎麽還這麽高興呢?”

“為什麽不高興呢,沒看到太子妃方才的表情嗎?就她那樣子,見到太子又如何,恐怕隻會更加疏離罷了。太子妃啊太子妃,我倒要看看你能將這個位置坐多久。”淩香得意地笑道。

秦紫嫣走到書房門口,孫福連忙帶笑迎上來,行禮道:“奴才參見太子妃。”

“我要見太子。”秦紫嫣說罷,就往書房門口走去。

孫福看出秦紫嫣心情不是很好,擔心兩個好不容易和好的人又重新吵翻了,忙一個探身擋在秦紫嫣跟前,笑道:“太子妃剛從桃花殿回來,怎麽也不多歇息歇息會呢。”

“怎麽,太子不在裏麵嗎,我有話要跟他說。”秦紫嫣的表情跟語氣都是淡淡的,沒有一點笑容。其實,她也想笑,但是,她做不到。

孫福見秦紫嫣這樣,越發料到接下來不會有什麽好事情發生,於是大著膽子扯謊道:“太子出去了,這會不在書房呢。”

“是嗎?”秦紫嫣挑了挑眉,有些不信地看向孫福。慕容墨不是剛才跟自己一起回來的嗎,就這一會兒工夫,他又去哪裏了?但是孫福也沒理由騙自己,因此,秦紫嫣一時之間倒也半信半疑了。

孫福想著打鐵要趁熱,忙點頭道:“太子妃要是找太子有什麽事的話,不如先告訴奴才,等太子回來後,奴才一定將事情馬上報告給太子聽。”

秦紫嫣沉吟了,沒有說話。

突然,書房門被打開,一個聲音傳來,打破這寂靜。

“怎麽,太子妃有什麽事要告訴本太子呀?”

孫福看見慕容墨居然打開門走了出來,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忙看向秦紫嫣,好在秦紫嫣的心神全部放在慕容墨身上,倒也沒有要與他計較的樣子。反倒是慕容墨,頗為不悅地看向孫福道:“孫公公的差最近當得可真是越發好了,居然敢捏造謊言欺騙主子了!”

孫福也不敢吱聲,將頭埋得低低的。

“既然太子妃有事情要對本太子說,那麽還不趕快請進來,再去泡一杯好茶過來。”慕容墨還在生秦紫嫣的氣,所以說起話才會以兩人的名分來稱呼,他心裏想著自己主動去桃花殿接她,便是他在示好,而如今也該她來示好。

他沒有想到,秦紫嫣是抱著滿肚子火氣來的。

見他客氣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秦紫嫣不怒反笑,淡淡地道:“孫公公不必麻煩了,我自己會進去,所以不需要請。至於喝茶,在來之前我就已經知道要說多少話,所以早已喝了水過來的。”

“太子妃果真是善於籌謀。”慕容墨嘴角噙著絲淡淡的笑意,微帶諷刺地說道。

秦紫嫣是顧及顏麵的人,因此當著孫福的麵什麽話都沒說,等到兩人進了書房,秦紫嫣一把將門關上,隨即用質問的眼神看著慕容墨道:“你把竹心怎麽樣了?”

“竹心?”慕容墨心頭一凜,誰告訴她這些的?

慕容墨不想回答,但是秦紫嫣卻不放棄,繼續咄咄逼問道:“你把竹心送到哪裏去了?”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慕容墨低聲道。

“為什麽要這樣做?”秦紫嫣見慕容墨不吭聲,聲音不由又抬高了幾分,連聲追問道:“我問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說我身邊的人就都是窮凶惡極的人嗎,慕容墨你告訴我,為什麽每次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受到傷害責罰的永遠都是我跟站在我身邊的人,為什麽!”

秦紫嫣的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了,因為竹心一事,又成功地勾起了記憶中對於失去綠袖時的痛。眼淚不斷地從她眼中湧出,她看向他的目光裏帶著無盡的譴責與失望。

慕容墨卻轉過頭不去看她的眼睛,隻是輕聲道:“你太累了,情緒不好,我可以理解。讓春菊送你回房,好好休息吧。”

“慕容墨,我在問你呢,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這樣對你?我怎樣對你了?秦紫嫣,真正該問為什麽的那個人是我!你那麽愛耍小性子,一點事情就草木皆兵,想東想西的,然後又不願意說出來,什麽都往自己心裏藏著掖著,等著別人去猜。我慕容墨不過是個凡人,是個普通的男人而已,我沒有那麽厲害,能夠每次都猜到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慕容墨也抬高聲音道。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烈,慕容墨又微微側過頭看了眼秦紫嫣,她站在那裏,就宛如一株瘦弱的蘭花,站立在風雨中,隨時都會折倒般。心口驟然收緊,一陣陣的疼痛感延綿不絕。慕容墨轉過身來,目光柔和而帶著傷痛地注視著秦紫嫣的眼睛,輕聲道:“紫嫣,你可以不那麽倔強嗎?你可以不做那天山的雪蓮,而做我窗前的盆花嗎?”

秦紫嫣冷笑道:“那太子您呢,太子您在紫嫣麵前,又是怎樣定位自己的呢?是一個知冷知熱的夫君,還是一個高高在太子呢?”

“紫嫣,你是明白我對你的心意的,如果可以我寧願這一輩子都做你知冷知熱的夫君。”慕容墨的雙眼滿含深情地看向秦紫嫣道。

秦紫嫣卻往後退了好幾步,目光裏帶著冷漠的光亮,嘲諷道:“如果可以?有什麽不可以的呢,為什麽不可以呢?太子,其實,您的心意,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懂,一點都不懂。”

“如果你不那麽驕傲不那麽倔強不那麽敏感,我們一定是所有人欽羨的一對。紫嫣,你有才華有學識,將來我即位,你是當之無愧的皇後。”慕容墨緩緩上前,看著秦紫嫣輕聲道:“紫嫣,答應我,以後不要在我跟前這樣子了好嗎?”

“你不要過來!”秦紫嫣大聲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紛飛,她看著慕容墨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對我有這麽多的不滿有這麽多的規矩,可是,慕容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再那麽敏感不再那麽倔強不再那麽驕傲,那麽我還是我嗎?慕容墨,你愛上的到底是你想象中的那個秦紫嫣,還是現在站在你麵前的真實的秦紫嫣?”

“紫嫣,我愛著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你。”慕容墨站住腳步,望著秦紫嫣的眼,宛如一方枯涸的池,水不再流動,花不再開放。所有的生機都停止了。

秦紫嫣的眼淚卻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停止下來,她冷笑著搖頭道:“愛,這就是愛人的方式嗎?慕容墨,你知道你有多麽地殘忍嗎?一邊將刀子捅到我心口最深處,一邊卻深情地對著我說愛,慕容墨,你讓我覺得惡心!”

慕容墨瞳孔頓然張大,看著秦紫嫣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隻覺得自己跟秦紫嫣的距離變得好遠好遠。遠到即便她就站在自己跟前,他伸出手卻也無法觸摸到她。這樣一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將慕容墨的耐心悉數消耗殆盡,他臉上的溫柔漸漸斂去,看著秦紫嫣反唇相譏道:“是,我是惡心,那麽誰讓你開心了呢?是我的三弟慕容軒,還是你的大哥秦時月呢?他們兩個,是不是都能夠讓你很開心啊!”

秦紫嫣見慕容墨又將慕容軒跟秦時月扯了進來,心底越發覺得悲涼,她已經無力去解釋這些了。

秦紫嫣苦笑聲,轉身往外走去。

“怎麽,這麽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找別人訴衷腸了嗎?”慕容墨見秦紫嫣轉身,心如刀割,但是說出的話語卻像一柄刀直接刺進了秦紫嫣的心口。

他們都疼痛著,都在愛著,卻要生生地把自己對彼此的愛打造成一柄刀,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插進對方的心口。

秦紫嫣隻覺得自己痛得都快要麻木了。

呼吸都快要停止了,疼痛的感覺也就變得那麽虛幻了。仿佛是一場夢般,統統都是一場夢……

秦紫嫣沒有回頭,而是徑直往前走,伸出的手已經觸摸到了門。

身後突然傳來慕容墨的怒吼聲,“秦紫嫣,如果你今天走出這道門,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關係了,我再也不會去主動接你回來了!”

“即便接我回來又有什麽意義呢,像現在這樣,我們互相對立互相爭吵嗎?”秦紫嫣緩緩回眸,看著慕容墨苦苦一笑,搖頭歎道:“沒有用了,真的沒有用了。我曾經以為隻要付出真心就會收獲真心,我曾經以為我遇見你是遇到了今生最大的寶藏。可是結果呢,結果呢?墨,或許我們真的不適合吧。”

墨,你可知道,我真的給過你很多很多個機會。可是每次,在我與淩香同時麵臨困難抑或災難的時候,你對我的態度永遠都是那麽的冷漠。你從來,從來就沒有站在我的處境為我著想過。

墨,也許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根本就沒有。

既然如此,我還待在這東宮,又有何意義呢,有何意義呢?

手已經摸到了門鎖,抬手往旁邊一推,再一拉。不用回頭,便知道門已經開了。秦紫嫣努力朝慕容墨綻放出一個溫暖明豔的笑容,爾後快速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決絕地往門外跑去。

即便不知道自己能往哪裏去,但是卻還是不願意停下來。心中有一個信念在告訴自己,必須跑,必須跑,哪怕是慌不擇路地跑,哪怕是全然沒有方向地跑,也不可以停下來。

怎麽可以停下來呢,眼淚掉得那麽肆虐,一旦停下來,秦紫嫣無法想象自己有多狼狽。

往隱秘的方向跑,往後花園樹木青翠的深處跑,秦紫嫣此刻隻想著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身後春菊的呼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已經有聽不見的趨勢了。而秦紫嫣也因為方才的奔跑而脫力,雙膝一軟,整個人便栽倒在地上。

心跳得那麽劇烈,仿佛隨時都會從胸腔中蹦出來般;額頭上的冷汗層出不窮地往外不停地冒著,身上的衣服熱烘烘汗津津地貼在身上……

秦紫嫣抬頭,陽光剛好鑽出雲層,那麽刺眼的光亮沒有絲毫遮掩地刺入她的雙眼中,一陣盲痛的感覺讓她隻覺得眼前白花花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了,聽不見了,什麽都離自己很遙遠很遙遠了……

一抹穿著黑色滾金邊衣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秦紫嫣跟前,他從自己懷裏掏出一顆藥丸,喂進已經昏迷的秦紫嫣嘴裏,爾後將她打橫抱在懷裏,腳尖輕點,整個人便淩空往後花園更深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