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找奴才,有什麽吩咐嗎?”孫福已經來了很久了,可是慕容墨卻始終深鎖眉頭看著秦紫嫣發呆,一言不發的。孫福實在是猜不透慕容墨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於是便出口問道。

聽到孫福的聲音,慕容墨仿佛如夢初醒般,微搖了搖頭,道:“沒事,你退下吧。”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有什麽事的話,您隨時可以叫奴才。”孫福看著慕容墨,覺得今天的慕容墨有些怪怪的,可具體是哪裏怪怪的,他卻也說不上來。

轉身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眼慕容墨,豈料慕容墨正好也盯著自己看。孫福嚇了一跳,忙又出聲問道:“太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慕容墨深深地呼吸一口氣,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沉聲道:“去把淩香帶過來。”

“淩姑娘還在昏迷當中。”孫福回道。

“那就跟太醫一起帶過來。”慕容墨神色冰冷而嚴肅,道:“還有一件事,淩香就是淩香,不是什麽淩姑娘。”

孫福一愣,一時之間沒有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待明白過來之後,不由又是一愣。慕容墨這話的言下之意,是否是代表淩香從此之後不再是慕容墨的女人了?心裏雖然有疑問,可是觸及到慕容墨心事重重的神情,孫福也不敢多問什麽,點頭應下便往外走去。

慕容墨始終安靜地坐在秦紫嫣的床頭,初升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是鍍金般閃耀,而他臉上的表情,卻冷得像是凝固的冰塊。

孫福辦事的效率果然很高,不一會兒,就將淩香與溫太醫一起帶了過來。淩香仍然在昏迷當中,雙目緊閉著,唇角卻掛著一絲微笑。

慕容墨瞧見了淩香唇角的那抹微笑,輕聲道:“若是你的人,跟你的笑,一樣的甜美。那麽,也不會有今時今日。”

孫福跟溫太醫在一旁聽著,也隻是默然,裝作沒有聽見。

“讓她醒過來吧。”慕容墨直起腰背過身去,朝溫太醫擺了擺手道。

溫太醫應道:“是。”

幾根銀針下去,淩香嚶嚀著醒了過來。睜開眼,入目的便是慕容墨的背影。她心頭頓時傳來一陣狂喜,慕容墨果然還是舍不下她,他到底還是來看她了。淩香尚未完全搞清楚狀況,就已經盲目歡喜得起身,一把撲過去,從慕容墨的背後將他緊緊抱住。

她過於歡喜,竟然忽視了溫太醫跟孫福的存在。

慕容墨渾身一僵,隨即硬著心腸,將淩香推開,緩緩轉過身看著淩香,冷聲道:“你醒了。”

淩香被慕容墨的冷漠給震懾住了,呆了呆,方道:“是啊,我醒了。”

“既然醒了,那麽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隻要一想到秦紫嫣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慕容墨就覺得自己心痛得都難以呼吸,因而看著淩香的眼神也越發冰冷起來。

淩香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錯。”

說道這裏,淩香的心神終於醒轉過來,她指著躺在床榻上的秦紫嫣,冷笑連連道:“您的意思是讓我對她說對不起嗎?”

“難道你認為不應該嗎?”慕容墨反問道。

淩香厲聲道:“當然不應該!她秦紫嫣狐媚您,搶走了您對我的寵愛,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是她,不是我!”

“你失去的,並不是別人搶走的,而是被你自己作踐掉的。淩香,我給過你那麽多次機會。就在剛才,我還試圖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惜,你隻會讓我失望。”慕容墨低聲輕歎道,對於淩香,他自認他給予了她所有的耐心與寬容。

可是淩香並不領他的情。在淩香的意識裏,慕容墨不愛她,那麽所給予的其它一切縱然再多也是等同於零。

他的寬容與仁慈,她看不明白,非得將他對她的最後一點情意,完完全全幹幹淨淨得抹殺掉。

淩香咬著唇,切齒地到:“您知道我有多麽地恨秦紫嫣嗎?打她進入東宮的第一天我就討厭她,她除了裝柔弱之外,她還會什麽?她是這個世間上最不要臉的女人,不管是您的兄弟三皇子,還是她曾經的兄弟秦時月,所有的人,統統都跟她有一腿!她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成功得讓淩香接下來的話胎死腹中。

淩香捂著自己的臉,嘴唇都開始哆嗦起來,看著慕容墨,顫抖著聲音問道:“您打我?您為了她打我?”

孫福跟溫太醫見情形不對,早就提前開溜了。男人跟女人之間糾葛不清的情事,旁人是永遠都無法插手進去的。

那一記耳光打下去,不知為何,慕容墨心裏沒有任何愧疚感,反而有一種舒暢感。終於下得了手了,他對她的愧疚,終於全部償還清了。他對她的些許愛意,終於被她消磨光了。

“淩香,錯了,就該認錯。你不認,那麽我就隻好用我的方式來處理。從今以後,你與我慕容墨不再有任何關係。”這句話,慕容墨說得極其緩慢,他與淩香相處的片段在他的腦海中飄過,但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是劃過天空的飛鳥,又有誰能捕捉到它留下的痕跡。

“不再有任何關係?太子,您是在說真的嗎?”淩香目光中流露出哀求,她多麽希望這些話,不過是她聽錯了。

事到如今,她還以為這是慕容墨在跟她開玩笑。她始終都相信慕容墨不會不管她的,從前,她犯了那麽多的錯誤,他也沒有把她怎麽樣。更何況,這次秦紫嫣並沒有死,她也算是沒有釀成大禍。慕容墨,又如何會忍心過重責罰她。

她忘了,每個人的忍耐度都是有限的。這話,慕容墨已經跟她說過了。可她,卻還是忘了。因為缺乏安全感的緣故,所以她肆意揮霍著慕容墨給予她的情意。終於,揮霍盡了。

慕容墨的眸子裏始終冰冷,不帶有任何溫度。

男人真正絕情起來,往往都是決絕的。女人的眼淚,縱然再晶瑩剔透,也再也博不到梨花帶雨的美譽。

慕容墨看著淩香哭得滿臉淚痕,心頭閃過一抹厭煩,不耐地道:“淩香,念在往昔情分上,我再給你最後一點恩寵,現在便讓人送你出宮。從今往後,你不得再踏進京城半步。”

“那,還能看見您嗎?”淩香癡癡得問道。

慕容墨搖了搖頭,道:“從此之後,你我是路人,兩不相問。”

淩香麵上浮起淒冷的笑,忽然抬起手緩緩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哀怨得道:“孩子,你的父親,不要你了。”

“淩香,你現在去收拾好你的東西吧,我馬上讓人送你出宮。”慕容墨裝作沒有聽到淩香的話。

可淩香卻不願放棄,孩子是她唯一的籌碼,她走到慕容墨跟前,抓起慕容墨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哀求道:“太子,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但是孩子是無辜的。請你看在孩子的麵子上,不要趕我出宮。太子,香兒知道您一直都想要一個孩子,如今,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

慕容墨看著淩香,神色之間有哀憫,輕聲道:“你去收拾東西吧。”

“孩子,孩子,我有我們的孩子了!”淩香拽著慕容墨的衣袖,嘶聲叫道。

慕容墨冷聲道:“我們之間,是永遠都不會有孩子的。”

“你讓太醫進來給我把脈,我真的有了您的孩子,真的!太子,您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有孩子了,有您的孩子了!”淩香哀求道。

慕容墨擔心淩香吵醒秦紫嫣,也擔心淩香會對秦紫嫣作出什麽不利舉動,因此幹脆將淩香帶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淩香不解慕容墨這樣做的原委,還以為是慕容墨準備原諒自己了,麵色一喜,從懷裏摸出手帕擦幹眼淚,燦然笑道:“我就知道太子是永遠都不會生我氣的。您先等著,香兒讓人給您放熱水洗個舒舒服服的澡。”

慕容墨叫住轉身準備離開的淩香,道:“不用去了。”

“那香兒給您跳舞。”淩香說話間,已經輕轉一個圈,除去身上的外袍。她的裏麵,隻穿著一件紅色薄紗,緊貼著肌膚,看起來似紅非紅,似白非白的,倒也別有一番韻味。努力得擺出各種極致妖嬈的動作,努力得讓自己的眼神勾魂奪魄。她是如此努力得想要取悅慕容墨,想讓慕容墨不再趕她走。

可是,事實再一次證明她的失敗。

這些在從前,對於慕容墨來說是百試不爽的招數,如今統統都失了效。

不管淩香舞姿有多妖嬈,慕容墨也隻是冷眼看著,就仿佛是在看一個小醜般,眼裏沒有任何波瀾。

原本舞得起勁的淩香,接觸到慕容墨這樣的眼神,頓時就泄氣下來。耷拉著肩頭,坐在床頭。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明白了,慕容墨是真的鐵下心來了。但是,有些疑問,她還是執拗得想問個清楚。

“為什麽我不會有我們之間的孩子?”慕容墨說得對,她的肚子裏,的確是空空的,什麽都沒有。這些年來,她拚命得吃藥,努力得想懷上孩子,可是卻遲遲沒有任何響動。相反,秦紫嫣進宮不到一年,就已經有了身孕。這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才是。

可是慕容墨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始終重複著那句話:“你快點收拾東西吧,晚了,就隻能空身出宮了。”

“能不能請你看在我母親的份上,再另外給我指一條生路。”淩香哀求道:“我進宮這麽多年,雖然名義上仍然不過是個小宮女罷了,但卻也算是養尊處優得生活著。如今您讓我出宮,這不是讓我自生自滅嗎?”

“就算自生自滅,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慕容墨沉聲道:“給你兩條路。第一條路,出宮。第二條路,進冷宮。”

“我選擇進冷宮。”淩香目光堅定地道:“就算不能跟你在一起,但是能夠跟你靠近一點,對我而言也是好的。”

“你可想好了,冷宮可不是什麽好呆的地方。在宮外,你至少還有自由,銀錢方麵,我也不至於苛刻你。但是冷宮,一旦進去,就相當於是半條命都踏進了棺材裏。”慕容墨提醒道。

可是淩香卻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我絕不會後悔的。”

“那好,那就隨你吧。”慕容墨輕聲道:“不管是出宮還是進冷宮,你現在都把東西收拾好,一會就讓孫公公送你去吧。”

“太子難道就這樣不想看到香兒了嗎,香兒選擇進入冷宮,剛才您也說了,那是個凶惡之地。您竟然如此狠心,連多留香兒一個晚上,也不願意嗎?”淩香低聲道。

慕容墨冷聲道:“早走晚走都是走,又何必貪戀這一個晚上。行了,你先收拾著吧,一會我讓孫福過來接你。”

淩香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無限的落寞與悲涼,她雙手垂在兩側,輕聲問道:“慕容墨,你,有沒有愛過我?”

因為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自己說得再多,也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因此淩香選擇在最後的時刻,與慕容墨平等地來一場對話。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她也不再是那個卑微的小宮女。

他們之間是平等的。

慕容墨腳下的步子一滯,隨即輕聲道:“若是沒有喜愛過,那麽也不至於縱容你到如此地步。”

說完這句話,慕容墨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她與他之間,這數十年來的糾纏,終於到頭了。

慕容墨隻覺得自己渾身都一陣輕鬆,他終於擺脫心靈的桎梏了。這些年來,他過得也很累。對於淩香的包容,有來自於她母親的臨終托付,也有對於淩香本身的愧疚。以至於,不管淩香犯了什麽錯,他都狠不下心去。如今,他終於狠下了心。

看見慕容墨,孫福忙迎上來,恭敬得道:“青籬姑娘來找您了。”

“青籬?”慕容墨皺著眉頭,想起那個與秦紫嫣還有展梓文都有幾分相像的宮女,低聲問道:“她來找我做什麽?”

“奴才也不知道,她現在正在大廳裏候著,太子您看要不要去見一見。若是不要的話,那麽奴才這就讓她離開。”孫福斟酌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