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選題原本就不該存在的,四弟,這些東西原本就都是屬於大哥的。”盡管不想傷害到慕容清,但有些事情存在就存在了,先來後到這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去更改的事情。若是可以,他早就已經去更改了。
“三哥,這是我跟大哥之間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像太後娘娘一樣兩不相幫。”慕容清微微一笑道。
慕容軒訝然看向慕容清,道:“太後娘娘說了兩不相幫嗎?”
“是的,不過這並不是太後娘娘的本意。但她太過於顧忌你的感受,不想你恨她,更不想牽連到你,所以才選擇了隔岸觀火。大哥跟太後娘娘之間的恩怨,我想不用我說太多,你心裏也是清楚的。”慕容清盯著慕容軒的眼睛,冷冷笑道:“太後娘娘如此為你打算,但是你呢,你的心裏,是否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我的心裏當然也有母後,但是……”
不待慕容軒說完,慕容清就接嘴道:“但是,你的心裏裝著滿滿的兄弟情義,為了大哥你可以與世間的一切事物對抗。你可以放棄你真心愛著的女子,可以敵對一心一意為你打算的母後。三哥,難道大哥對你的影響就如此之重嗎,為何你不管做什麽,都為他馬首是瞻。”
慕容軒皺起眉,看向慕容清道:“四弟,你這話偏激了。我一直以來都是站在對的那方,隻幫理不幫親。”
“嗬,是嗎?”慕容清嘴角上揚成一個諷刺的弧度,道:“如果三哥真如自己方才所說的那樣公正,那麽就不會來要求我退位給大哥了。畢竟,我也是在太後娘娘與眾位大臣的擁護之下登基的,登基之後,不但平定了匈奴的進犯,還打開了西域的市場,促進我國商業繁華。我的繼位,之於蒼生百姓來說,又何嚐不是一大幸事呢。”
“我知道你有滿腹韜光,所以讓位給大哥之後,你依然可以留下來,為朝廷效命。大哥定當不會虧待於你的,以你的才智,一定會揚名立萬。”慕容軒真切地懇求道。
慕容清麵上閃過一絲驕縱之色,道:“與其等著讓大哥來提拔我,倒不如靠自己。你說,名留青史,史官用的筆墨最多的,是皇上呢,還是一個臣子?”
“四弟,我已經說了這麽多,為何你還是執迷不悟?”慕容軒痛心地道,與慕容清的一席對話下來,讓他明白這場兄弟之爭注定無法和平解決。
“三哥,真正執迷不悟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慕容清臉上泛起一抹奇異的笑容,道:“太後娘娘為你做了那麽多,你怎麽忍心繼續傷害她?”
“話不投機半句多。三弟,看來我們的立場永遠無法達成一致。既然如此,那麽我也不多浪費你的時間了。”慕容軒說完這句話後,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慕容清行禮,道:“臣恭送皇上。”
慕容清不再說話,盯著慕容軒的臉,兀自笑了會,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陽光打在慕容清的臉上,刺激得他連眼睛都無法完全睜開,但他卻強迫自己盯著太陽看,直看得眼前一片光暈染開來,盲了所有,這才將視線移開。龍袍之上用金絲線繡著的真龍戲珠栩栩如生,龍冠上鑲嵌著世間最名貴的寶石,手指上的指環亦是千年的祖母綠。帝王的一切,都是如此奢華,如此讓人心生貪戀。
慕容清脊背挺直得如白楊樹,在宮女太監們的行禮聲中邁步前進。周遭人來人往,那麽多張臉,那麽多種表情,但卻沒有一個人的心情與他相幹。他們怕他敬他,卻無心與他。
乾清宮裏的一切都被重新換過,依照慕容清的喜好作了精心的裝潢。或許是因為那十多年來的青燈古佛生活,造成了慕容清內心的嚴重恐懼感,因此這次裝修異常地華貴。牆壁四周,全都選用了異域的夜光珠鑲嵌,縱然是深夜,依然能清楚視物。而一概用具,皆以玉石純金為主。
慕容清順手摸過一顆夜明珠,拳頭大的珠子,聽聞是狼牙國送給先皇作為投降的禮物。饒是將鎮國之寶拱手相讓,但到最後,依然免不了被人吞並的後果。因此,慕容清十分明白,不管是國家還是個人,想捍衛自己的權利,就必須變得強大,而不是一味地迎合討好他人。
“皇上……”青籬的聲音響起。
近段時間,青籬出沒得格外頻繁。因為她的內心格外不安,秦紫嫣之於她,是心裏頭的一根刺。而她,最怕的是這根刺會化作繞指柔,牢牢地將慕容清的心抓住。
若是慕容清愛上了秦紫嫣,那麽這些年來,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進來吧。”慕容清抬高聲音道。
青籬推開門,走到了慕容清的跟前,貪戀地看著慕容清的容顏,低聲道:“皇上最近身體可好?”
“你不應該將重心全部放在我的身上,現在還不是高枕無憂的時刻。青籬,兵馬召集得如何了?”慕容清滿懷期冀地看向青籬,他如今是一國之君,無論言語還是行動都受到許多人的監督,因此很多事情都隻能交托給青籬去做。
青籬恭敬地道:“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再說,那兵馬您也不一定用得上。”
“為什麽這麽說?”慕容清問道。
青籬淡淡笑道:“因為在我的認識裏,你並不是個喜歡大動幹戈的人。如果用口頭語言就能夠解決的事情,那麽你是絕不會去大興動兵的。而且,那畢竟是你在世上最後的親人。”
最後一句話,青籬說得格外的低沉。她知道,那是慕容清深藏內心的溫柔。雖然慕容清從來都不說,但是她陪在他身邊那麽長時日,又如何會猜不透他的內心。他對親情是那樣向往,又怎會舍得痛下殺手。
“青籬,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善良。我的手上,如今就已經是不幹淨的了。”慕容清抬起自己的手,仔細地看著上麵的紋理,輕歎道:“父皇的血跡就那樣滲透入掌紋中,與我的血液融為一體。我的手,再也不是幹淨的了。青籬,你可知,我很多時候都十分害怕看見自己的手。甚至有些時候,我閉上眼睛,就仿佛能感覺到那些血液從我的身體裏麵滲透出來。”
“阿清,別再說了,別再想了。”青籬心疼得伸手抱住慕容清,她發覺,登基為皇的慕容清,變得比從前要更為脆弱。現在的他,更需要人來安撫。
“我怎能不想,我完全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慕容清頭一次沒有推開青籬,任由青籬抱著自己,青籬或許是剛洗過頭發,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植物的芬芳。這種芬芳,帶給慕容清一種錯覺,就仿佛是行走在茂盛的樹林之中,空氣是如此清新,一切都是如此的靜謐祥和。
青籬低聲道:“宮裏的勾心鬥角,其實並不適合你。阿清,其實你一直就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說,我回宮來是個錯誤?我登基為皇,就是篡位?”慕容清迭聲追問道。
青籬搖頭,道:“不,我從來都不認為你做錯了。你登基為皇,那也是在大臣們的擁護之下,光明正大地登基,所以篡位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情。阿清,我陪著你,一路走過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會照著做。別的不求,求的也就是你能夠開心快樂。你若是覺得不快樂了,那麽我所做的那一切也就都成了虛妄。”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慕容清不解地問道。
這個時候,他的確是脆弱得跟個孩子一樣。他再也沒有力氣去偽裝了,在青籬的麵前,他像個孩子一樣盡情地流露自己的脆弱。
青籬伸出手,輕輕拍著慕容清的背,臉上**漾開來一抹甜蜜而幸福的笑意,她的眼睛裏煥發出動人的神采,低聲道:“對你好,是因為一看見你,就忍不住想要對你好。見不得你皺眉,見不得你難過。你一皺眉,我就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從遇見你開始,我就一直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不是嗎?”
“可這樣對你不公平。”慕容清輕聲道。
對於青籬,一直以來,慕容清似乎都是在索取,而回報給她的少之又少。此刻,又聽見這番話,心雖然跟著溫暖起來了,但與此同時,卻也因為青籬而微微泛涼。這個傻姑娘,她何苦為了他而這般累了自己,苦了自己。若是沒有遇見她,那麽她定當會有更好的生活。會遇見一個寵她將她當寶的男人,愛她護她一生。他們會生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塵世當中的幸福,的確無比俗氣。但是,這俗氣的幸福,又何嚐不是眾人心中所渴望的呢。又有多少人,連這俗氣的幸福都無法擁有。
青籬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對我而言,隻要能陪在你身邊,就是現世安好。”
“可我終究會傷害你的。青籬,在我的世界裏,你隻能以姐姐的身份存在。”雖然知道這話很殘忍,但慕容清更加知道放任自流的危險,所以他寧願在一開始就狠心將青籬傷害,這樣也好過給青籬希望最後再讓她狠狠地絕望。
有些事情,如果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那麽就應該在最初一開始發現的時候就狠心斬斷。
青籬苦苦一笑,道:“我不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路陪著你,守護著你,看你越爬越高,我心裏在為你高興的同時,也知道自己終將離你越來越遠。但也沒有關係,隻要還跟你處於同一片藍天下,那麽一切就都還不會太壞。可是,阿清,我以姐姐的身份請求你,請你不要愛上秦紫嫣。她是禍水,不值得你去愛。”
“你怎知我愛她?”慕容清伸出手將青籬推開,直視著青籬的眼睛道:“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任何人。在這個世界上,我連自己都不愛,又豈會愛上別人。”
“那你對她……”青籬疑惑地問道。
畢竟不管怎麽說,從慕容清的言行當中都能夠看出他對秦紫嫣的心意。但是,青籬也十分清楚地明白慕容清根本就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她還想再多問幾句,可是慕容清卻已經擺了擺手,一臉嚴肅地道:“有些事情,不過是鬧著玩罷了,旁人當真便好,你當什麽真。”
“對了,楊修怎麽樣了?”
慕容清轉移話題的速度,是青籬永遠都無法跟上的。青籬怔了怔,這才忙道:“……”
楊修將淩香送出宮外,妥善安排好後,便又獨自一人回了宮。他很清楚慕容玖的能力,天下雖然大,但要想藏住兩個大活人卻也實屬不易。而且,楊修不想讓淩香跟著自己過擔驚受怕的生活。
“你還有臉回來見我?”慕容玖冷冷看著楊修,沉聲道。
他去塞外給慕容墨尋找解藥,沒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楊修竟然會背叛自己。當他收到幫中人的飛鴿傳書,看到消息的時候,氣得恨不得立即將楊修碎屍萬段。然此刻楊修就在眼前,慕容玖反而冷靜下來。
楊修囁嚅著道:“我喜歡淩香。”
“然後呢?”慕容玖接到。
楊修抬起頭,看了眼慕容玖,這回眼神比較堅定,道:“我想跟她在一起。”
“所以,你帶她出宮了,想要一切都從新開始。並且,為此不惜背叛我。說,你究竟幫皇後娘娘做了什麽?”慕容玖的語氣陡然變得無比淩厲,看著楊修道:“我是個沒有耐心的人,所以當我問你問題的時候,你必須馬上回答我,不要有絲毫的猶豫,否則我會立即毀掉你所在乎的一切。”
聽到這話,楊修心中已然覺得不妙。
慕容玖拊掌,大笑道:“來人,給我將淩姑娘帶進來。”
“主人……”楊修聽到這句話,失聲尖叫起來。
淩香很快就被人帶過來了,很明顯,她是經過一番盛裝打扮的,整個人看起來就仿佛是一樹開得極其熱烈的桃花,粉嫩無比,卻也透著一種難得一見的清新。看見楊修,她的雙眼變得明亮起來,微笑道:“你也在這裏呀。”
你也在這裏呀。
楊修原本緊張得不行,一顆心跳得仿佛要跟蹦躂出去般,然聽到淩香這句類似於拉家常的話,瞬間就冷靜下來了。是呀,他在這裏,所以縱然她在這裏又有什麽好可怕的呢。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一定會好好地照顧好她,絕對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楊修,你跟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脾性,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反正這個女人也是我皇侄不要的,你愛收破爛便由著你去好了。但是,我想要的消息,你必須要告訴我。”慕容玖嚴肅地道。
楊修苦笑了下,道:“我若是心裏沒有你這個主人的話,那麽也不必趕回來這一趟了。隻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原來對我竟然是如此地不信任。有什麽事情,不能等我回來我們麵對麵好好地談一談嗎,為什麽非要將她重新帶回宮來。主人你可知,我們出宮有多不容易。”
“有多不容易?”慕容玖沉聲問道。
對於楊修,他曾經是那麽地信任,毫無保留地將圖騰幫都交托於他看管。今日看來,竟然是他錯了。
楊修低眉,語氣裏帶著無奈,道:“主人,請你念在我們相識這麽多年的份上,讓淩姑娘出宮好嗎?我願意聽從您的任何吩咐,做任何事情。”
“你以為你還有跟我討價還價的餘地嗎?”慕容玖盯著楊修的眼睛,用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道:“楊修,從我們認識那天開始,你就已經發過誓要一輩子效忠於我。這些,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楊修不敢。”
“既然不敢,那麽今時今日你所做的事情又該當如何解釋呢?”慕容玖看了眼身後的侍衛,朝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將淩香帶下去。有些事情,兩個人當麵說的確比當著一個女人的麵說要好得多。
楊修目送著淩香離去,目光裏帶著一絲感激,看向慕容玖道:“我也是被逼無奈的,太後娘娘說如果我不按照她的吩咐去辦,就要毀了淩香。主人,我喜歡淩香,我不能讓她有事。”
“喜歡?這個世界上,誰不是提著腦袋生活的。相比性命來說,那點喜歡又算得了什麽。楊修,你真當我老眼昏花什麽都看不見了嗎?”慕容玖湊近楊修的耳畔,壓低聲音道:“為了一個女人,弑君的罪名,你也不惜背上嗎?”
“皇上那時已經被疾病折磨得極其痛苦,整個人骨瘦如柴,死去對他而言未嚐不是一種解脫。”楊修囁嚅著道。隻有這樣說,才能減輕他的罪惡感,讓他的內心好過一點。
但慕容玖卻毫不留情地用語言擊穿楊修為自己找的借口,他看著他,以一種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他,冷笑道:“如果按照你方才的思想來說的話,那麽淩香你也不必帶她出宮了,她在皇宮裏被荼毒了這麽長時日,整個人都變得陰鬱歹毒,像這樣的人,死亡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主人……”楊修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懇求道:“無論您要楊修做什麽,楊修都心甘情願,隻求您不要傷害到淩姑娘。”
“嗬,還真是一個癡情種子。”慕容玖點了點頭,道:“行了,起來吧。她那樣一條小命,在我眼裏不過是一隻蚊子般渺小。”
楊修見慕容玖這樣說,知道他已經答應放過淩香,心裏頭不由大喜,看向慕容玖的雙眼不由變得熱烈而感激起來。
“我真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你居然也敢做。看來一直以來,倒是我低估了你的能力。”慕容玖沉吟著道:“眼下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我原本正愁沒有合適的人選,如今看來你是最適合不過了。”
“什麽事情?”楊修問道。
慕容玖深深地看了眼楊修,輕笑道:“你放心好了,再棘手的事情,也斷然越不過弑君去。”
“主人……”楊修低低地,帶著哀求叫道。
畢竟,弑君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樣的罪名一旦坐實,是要誅連九族的。
慕容玖冷若冰霜地道:“怎麽,現在感覺害怕了?既然如此,當初做的時候怎麽就那麽心狠?”
“主人,楊修自知罪孽深重。這輩子,願意為您做牛做馬。”
“做牛做馬都沒用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做牛做馬就能解決的。楊修,我想你明白,有些人不值得你為她如此犧牲。”若非親眼所見,慕容玖真的是難以相信楊修竟然會愛上淩香。
楊修苦笑,道:“我知道主人心裏到底還是有我的,否則也不必說出這番話來。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人力所不能控製的。我曾經以為自己會慢慢地成長為像你一樣的人,但後來才發現,不管我怎麽模仿,都永遠都無法成為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魅力,你沒必要成為我。”慕容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竹簡,遞給楊修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就看你怎麽做了。”
“楊修定當不負主人期望,一定傾盡全力辦好這件事情。”楊修躬身道。
慕容玖淡淡一笑,恢複了從前的淡漠,冷聲道:“這件事情辦好後,你跟我,也就兩清了。我們畢竟也是那麽多年的兄弟了,有些事情,能夠包容的我會包容。事成之後,你帶著淩香遠走高飛,去過你們想過的生活吧。”
“那主人你呢?”楊修一直都知道慕容玖心裏喜歡著秦紫嫣,因此不由自主地便問出聲來。但是這句話問出口後,他立馬就後悔了。因為他不知道如今的他,還是否具備資格過問慕容玖如此私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