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紫嫣不記得慕容墨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一直背對著他,站在窗口的位置,探頭往窗外看著。今日的陽光並非特別好,窗外的景色也沒什麽吸人眼球的。她這樣做,唯一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冷落慕容墨,讓他知難而退,主動離開。
她狠不下心下逐客令,就隻能采取坐等的方法。
可是,真的如她所願之後,她卻一點也不開心。
也許,女人的心,當真都是海底針。別說旁人,即便是自己,也不見得能撈得住看得清。
綠袖氣衝衝地跑進來時,秦紫嫣還沒來得及收住臉上的表情,悲傷欲絕的樣子倒把綠袖給嚇得愣在那裏,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子妃,您怎麽了?”
秦紫嫣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道:“沒什麽,不過是突然想家了而已。”
“太子妃您就是心太軟了,依奴婢看來,那個家也沒什麽好留戀的。對了,告訴您一件讓綠袖特別氣憤的事啊!”
秦紫嫣抬頭,見綠袖的腮幫子鼓得老高,不禁奇道:“又是誰這麽大膽,敢招惹你生氣了?”
“太子妃……”綠袖嗔道:“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調侃奴婢。奴婢剛去後院看見淩姑娘依然安然無恙地在摘花,心中疑惑不已。按理說昨天那事她定然脫不了幹係,太子也說會給您一個交代的。怎麽,她卻像是沒事人一樣。”
“接著說下去。”秦紫嫣知道綠袖還有話要說,因此也沒急著下結論。修長如筍的十指,輕輕劃過窗上的薄雲紗,就仿佛是劃著自己的滿腹心事般。
綠袖觀察著秦紫嫣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迷香一事非同小可,按理本應徹查,可太子卻僅僅隻是把寶珠罰去了慎刑司。太子妃,您跟我一樣都清楚地明白,那寶珠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鬟,與您無冤無仇的,如何會使出這等軌計來陷害您。再者,秦大公子又豈是寶珠能招徠來的。這當中疑點重重,太子怎能以寶珠疏忽誤點迷香為由,而匆促了結此事呢?”
秦紫嫣扶額,半響無言。
綠袖一驚,忙道:“奴婢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若是哪裏誤解了,太子妃不要怪罪奴婢。”
秦紫嫣搖了搖頭,輕笑道:“你是為我打抱不平,我又如何忍心怪罪你呢。隻是,宮中波雲詭異,太子也有他的苦衷,我們該當理解的。況且迷香一事畢竟沒有釀成大錯,我跟秦大哥都還安然無恙。”
“可是……”綠袖還想說什麽。
秦紫嫣擺了擺手,道:“陪皇後娘娘走了一段路,回來又站了這麽久,我也乏累了,你且扶我去榻上略微歪一會吧。”
綠袖見秦紫嫣果然滿臉倦色,知她現在身體尚未痊愈,頓時心疼地忙將秦紫嫣扶到榻上,替她蓋好被子,自責地道:“都怪奴婢不好,居然忘記您還沒有用午膳,奴婢馬上去禦廚給您拿點吃的過來。是了,房裏還有些核桃紅棗糕,您要不要先墊墊胃?”
秦紫嫣搖了搖頭,笑道:“我嘴裏幹得很,不舒服,那些幹果糕點你拿去跟竹心春菊她們分吃了吧。這會已經過了午膳的時間,禦廚估計也沒什麽吃的了。你去瞧瞧,若是還有蘑菇蚌肉湯,給我盛一碗便好。”
“嗯。”綠袖貼心地奉上一盞茶,拿了個鴛鴦繡枕給秦紫嫣靠著,道:“娘娘嘴裏幹,先喝點羅漢果茶吧,潤潤嘴,生津止渴。”
“就你這丫頭貼心。”秦紫嫣伸手點了點綠袖的額頭,接過笑著喝下,放下茶盞道:“你快去快回吧,晚些可能我就真的這樣睡過去了。”
可綠袖真的走了後,秦紫嫣卻一點睡意也沒有,耳邊總是不斷回響綠袖方才說的話。
平心而論,她是生氣的。當慕容墨說會給她一個交代時,她雖然沒想過要置淩香於死地,卻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輕巧地就過去。隻不過是揪出一個替死鬼,便可以平她心頭之恨麽?
嗬,他的夫君,高高在上的太子,到底還是更加在意他的淩姑娘吧。
那他跟她說的那些繾綣情話,又算得上什麽呢?
秦紫嫣越想越頭痛,思緒紛雜淩亂,猶如蛛絲,撲頭蓋臉地粘了她一身。正煩躁之際,忽然察覺到有人在房裏,猜想綠袖沒有這麽快,便笑道:“是秋月嗎,別跟我玩捉迷藏了,我頭疼。”
一個頎長高大的人影從外間邁步而進,被掀開的珠簾猶在不停晃**,珍珠碰撞之間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他大步不停,在秦紫嫣抬頭驚愕的顏色中,微微一笑道:“嫂子,我不是秋月,我是慕容軒。”
“三皇子怎麽來了?”秦紫嫣過了好一會,才晃過神來,有些不安地問道。
眼前這個男人,跟慕容墨長得有幾分相似。隻不過,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一樣。如果說慕容墨是蓮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冷清孤傲;那麽眼前的男子則是深秋裏火紅的楓葉,張揚炫目。
慕容軒穿著一身紅色的錦袍,這有些妖冶的紅,穿在他身上,非但沒有削弱他的氣勢,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俊美。衣擺及衣袖處,沿襲他一貫的嗜好,用黑色絲線繡了大片大片荼蘼花。
這樣的男人,三分妖氣七分邪氣。
秦紫嫣不得不躲避著。
可她越逃,慕容軒越喜歡。求而不得的才是最珍貴,若秦紫嫣不過是一介尋常小宮女,輕而易舉便讓他得了手,估摸著他也不見得會對她有什麽興趣了。但她偏偏不是,她是他的嫂子,當今太子的太子妃。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伸手觸碰的人,愈是禁忌,他的心越是**難安。
猶記得初見之時,她衣裳樸素,妝容淡雅,他以為她不過是有幾分姿色的丫頭而已,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也許,坤寧宮的那兩眼,便已是魔障侵心。注定了往後的劫難,不得逃脫。
直到後來東宮的相見,他看著她眼底藏著的小心翼翼,看見大哥對她的委婉警示。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嫂子並不受寵。他借如廁之名,偷偷潛入她的房間。她在他輕薄的言語下,宛如受驚的小白兔,水光瑩潤的眼眸裏滿是驚慌的漣漪,卻依然故作鎮定地斥退他。
當時,他就知道,他這一輩子都注定會淪陷在她的眼眸中了。
那像是水晶一樣清澈的眼眸。
慕容軒癡癡地望著秦紫嫣的眼睛,修長的十指遊離在她眼臉下方,輕輕摩擦著,語氣裏滿是魅惑的笑意,“嫂子嗬,你可知道你這樣一雙眼,會讓天底下多少男人失了魂?”
他的語氣輕柔、低沉、遲緩,就仿佛是哼唱給孩童聽的催眠曲。
可聽在秦紫嫣的耳朵裏,卻無異於是戰場上殺敵的擊鼓聲,當下猛地拂開慕容軒的手,忙從**坐起來。也幸好隻是想著躺一會,便沒有脫掉外麵的衣裳。雙腳快速地伸入床榻下的繡鞋,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卻猛然重心不穩地跌坐在**。
慕容軒抓著秦紫嫣一隻腳,嘴角含著一抹邪魅的笑意,道:“嫂子可真是不小心,若非我在,豈不是要結結實實地摔地上了?”
“你放手!”秦紫嫣猛地一抬腿,徑直往慕容軒**踢去。
這一招,果然有效,慕容軒忙閃身。
秦紫嫣立刻抽出腳,快速穿好鞋,跑到窗戶底下,正色道:“三皇子,請你……”
“請我自重,是嗎?”慕容軒接過秦紫嫣的話頭,嘲弄地笑道:“難怪大哥不喜歡嫂子,原來嫂子說話竟是這麽無趣,顛來倒去的,也不過是兩句老話而已。”
秦紫嫣氣憤難當,可又不敢大聲聲張。一個秦時月就已經夠了,若再惹出一個三皇子的話,那麽她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到時,恐怕闔宮都會盛傳她秦紫嫣是一個寡言廉恥的女人了。
這樣的流言,她沾染不起。
“三皇子,我知道你性子不拘一格,一向喜歡玩鬧。但是,我是你嫂子,你多多少少要相讓一點。否則的話,要是真傳鬧開來,我名譽敗壞事小,斷了你跟太子的兄弟情義,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秦紫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斟字酌句地勸道。
她沒有其它的殺手鐧能夠讓慕容軒止步,隻能將太子搬出來。讓他明白,這樣做,不止是對她沒好處,他也同樣。
深宮中,最稀缺的便是情意。秦紫嫣不信慕容軒能罔顧一切,包括太子。
事實證明,這個莊,她算是押對了。
慕容軒果然沒有再往前一步,也沒有用直勾勾的眼睛看著她了。他自顧自地在桌子旁邊坐下來,倒了杯茶水慢慢喝著,笑道:“有點意思,居然懂得搬出太子哥哥嚇唬我了。”
秦紫嫣見慕容軒冷靜下來,全身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下來。調理了下呼吸,緩步走向桌旁坐下。輕聲道:“我有沒有在嚇唬你,太子是什麽樣的為人,你自己心裏是最清楚不過了。”
慕容軒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確清楚。慕容墨從小到大,占有欲便極強。凡是他看中的東西,從來都不允許任何人搶奪。哪怕,隻是碰一下,都會遭來他的盛怒。所以,才有那日慕容軒對秦紫嫣說的話。
“我從小與大哥要好,因此無論如何,他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會伸手。你,也一樣。”
當時,這句話,慕容軒是在對秦紫嫣說,但其實聽的那個人,卻是他自己。
他沒有慕容墨那樣的雄偉大略,也沒有一統天下的霸氣。一怒衝冠為紅顏,於他來說,隻能是想想。這個中厲害,對於在皇宮長大看慣了陰謀的他來說,清楚到了極點。所以,他今日來也沒想過要把秦紫嫣怎樣,他隻是一時控製不住**的心,過來看看而已。
慕容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起身道:“上次是我看錯眼了,太子妃,的確聰慧過人。淩香那個小丫頭若是識趣的話,應該主動向你示好才是。行了,剛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快些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秦紫嫣滿麵疑惑地看向慕容軒,眼底的戒備依然沒有少去半分。
慕容軒失笑,道:“這裏可是太子的宮殿,你覺得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你帶到哪裏去?好了,不逗你了,太子讓我請你去用膳。”
“用膳?可現在午膳的時間不是過了嗎?”秦紫嫣見慕容軒往外走,忙跟了上去急急地問道。
“這個嘛……等你見了太子,再問他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