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就請三皇子先去吧。我換好衣裳後會跟綠袖一起過去。”秦紫嫣本來想跟慕容軒一起過去的。可是突然想到慕容墨性本多疑,綠袖又去廚房給自己拿吃食了。倘若就這樣跟慕容軒離開,似乎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慕容軒見秦紫嫣拒絕,也沒有多加詢問什麽,笑了笑,一個人先行離去了。

秦紫嫣看了眼身上素淨的衣裳,想起慕容墨的臉,突然臉上升騰起一抹緋紅。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從衣櫃裏挑了件煙籠海棠絹紗裙及蘇緞百蝶氅衣。這樣鮮嫩嬌豔的顏色,或許是他所喜歡的吧。

秦紫嫣拿捏不定慕容墨的喜好,也隻能參照淩香素日的打扮了。

穿戴好後,銅鏡裏清晰地映出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紗輕薄如冰綃,人翩然若飛仙,蓮步輕移間,閃爍搖曳。

綠袖倚在門口,頓時看呆了,鼓掌讚歎道:“太子妃,您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

秦紫嫣以手掩嘴淺笑道:“就你嘴像抹了蜜似的。”

“太子妃這般盛妝打扮,是要去見太子嗎?”綠袖歪著頭笑嘻嘻地問道。

秦紫嫣點了點頭,最後看了眼銅鏡裏的自己,確定妥當之後,這才道:“我們快些過去吧,別讓大家等急了。”

“我瞧太子妃的意思,倒不像是擔心讓大家等急了,而是擔心讓某人等急了吧!”自從秦紫嫣嫁入東宮之後,因為得不到太子的垂青,平白受了許多閑氣,兼之體弱多病。綠袖的心情也是連帶著難得雨轉晴,如今好不容易雲開見月,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調侃秦紫嫣的機會了。

秦紫嫣瞪了綠袖一眼,剛想出言責備她幾句,讓她別恃寵生嬌。可是迎上綠袖洞悉一切的目光,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兩人來到後花園時,已是姍姍來遲,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慕容墨倒是沒說什麽,神色平靜地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示意秦紫嫣坐下。然後就開始舉起酒杯道,“三弟難得像今天這般有閑情逸致,大哥先敬你一杯。但願兄弟情誼,比天長比地久。”

慕容軒笑吟吟地舉起酒杯,起身道:“也祝大哥與嫂子伉儷情深,幸福美滿。”目光淡淡地掃過秦紫嫣,就仿佛剛才在房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他的表情,分外坦誠。

秦紫嫣心裏覺得好笑,這宮裏的人,究竟都有多少張麵具?

淩香忽然笑道:“太子妃妹妹來得這麽晚,讓大家等了那麽久,是不是該自罰三杯呢?”

她手中捧著玉製的酒杯,裏麵的汾酒香味四溢,可偏生她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麽地礙眼。秦紫嫣淡淡地掃一眼,忽然捂住嘴假裝不適輕咳了兩聲。

慕容墨神色中掠過一絲緊張,卻沒有出言幫秦紫嫣說話,而是依然鎮定自若地品著手中的酒。

慕容軒唇角卻勾出一抹玩味的笑,他倒是很期待秦紫嫣會以怎樣拙劣的演技,擊退蓄意為難她的淩香。

“這罰酒,妹妹是一定要喝的。隻不過,妹妹身體抱恙數月,這姐姐也是耳聞眼見的。姐姐最是通情達理之人,平素對妹妹更是照顧有加。妹妹呐,對姐姐是打心眼底的佩服。”秦紫嫣說到這裏,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忙親自斟了三杯酒,推到淩香跟前,道:“不如,姐姐代妹妹喝下,如何?”

淩香自然是不願意喝的,罰的本來是她太子妃,憑什麽讓她來喝。剛想拒絕,就瞥見慕容墨眼中帶有警告意味的信息,當下隻得假笑著一口氣喝幹了三杯酒。烈酒順著喉嚨火辣辣地滾過,帶來灼燒的痛感。半帶真半作假,晶瑩的眼淚冒了出來。

慕容軒瞧見,看向慕容墨戲謔地笑道:“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這淩姑娘今日可是讓我深刻地體會到了當中深意。”

慕容墨最愛麵子,見慕容軒這麽說,總覺得他言語之中帶了些嘲笑。當下,自然沒有什麽好心情去哄淩香。反而有些嫌惡她的眼淚,不過是代太子妃喝了三杯酒而已,至於委屈成這樣嗎?

因此,慕容墨看都不再看一眼淩香,反而舉起酒杯笑道:“那些都不過是戲言而已,若三弟信了,豈不是連帶著信了我們男人是汙泥的訛說。來來來,今天風高氣爽的,你我好不容易同席相坐,就別說這些煞風景的話了。告訴大哥,你前幾日出宮都去了哪裏?”

慕容軒抬首飲盡杯中之酒,爽朗大笑道:“我不像太子有諸多國家要事纏身,因此出宮一趟並不算難事。前幾日出宮,是因為母後想念宮外的糖葫蘆串了。於是,我就請纓出宮了。一邊找著最正宗的糖葫蘆串,一邊沿著江淮河一帶,把美景都看遍了。”

“三弟看的,怕不僅僅隻是美景吧?”慕容墨淡淡地笑道。

慕容軒笑得眉飛色舞,“大哥果然知我心。這江淮河一帶可是最有名的人間天堂,我若隻是看看美景,豈不是辜負了。改天若是能邀得大哥同遊,怕是大哥也樂不思蜀了。”

慕容墨神情淡然,道:“最近邊關吃緊,胡人作亂不斷。父皇憂心不已,食不知味寢不安穩,我等亦同樣一籌莫展。那等花酒之地,怕是有生之年都無法踏足了。”

言語之間,不勝唏噓,卻也字字綿裏藏針。

慕容軒笑容不減,道:“大哥心懷天下,憂國憂民,實在是三弟所不及。像三弟這等人,也就隻能做一隻流連花叢的蝴蝶了。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若是能瀟灑一生,倒也無憾了。”

秦紫嫣靜靜地聽著兩人言語交鋒,發覺兩兄弟的關係或許並不如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好。慕容墨處處逼近,慕容軒則步步相退。一個是標榜自己肩負重任,一個是揚言但願花叢中死。如此說來,莫非慕容墨的太子地位,並未根深蒂固?

這個想法,讓秦紫嫣眼皮一跳,耳邊又回想起皇後勸誡自己的話。當下,不免多看了慕容墨兩眼。隻見他劍眉張揚,鼻梁挺直如山峰,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把上好的寶劍。尚未出鞘,就已經讓人感覺到淩厲的氣息。這樣的人,生來就有統治一切的霸氣。與此同時,也生來就難得快樂。

一個自小在皇宮裏長大的孩子,頂著太子的光環,他該有多累?

這一刻,秦紫嫣突然有種要替他撫平眉間愁思的衝動。

淩香見慕容墨不搭理自己,隻得低下頭去偷偷地用衣袖拭去眼淚。卻在抬眼的時候,狠狠地剜了眼秦紫嫣。這個女人,該死的女人,她什麽時候如此深得太子心意了。竟然讓太子向著她,幫襯著她!不,她絕不會坐等待斃,她絕不會讓這個女人奪走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一席四人,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卻也都按耐著不說,隻是言笑晏晏地舉杯相邀。

及至散宴的時候,慕容軒已經有了微微的醉意,慕容墨安排小林子扶著慕容軒去了偏房休息。

“太子……”淩香一臉笑容地起身,走到慕容墨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央求道:“我昨天跟著蘭兒在學刺繡,準備給您縫製一件寢衣。您要不要去我房裏看一下花樣可喜歡?”

慕容墨還在為她剛才酒席上的失儀而不悅,當下推開她,淡淡地道:“本太子的寢衣,自有製衣局的縫製,不勞你費心。你有那瑣碎的功夫,倒不如多加練習一下酒量。”

“太子,香兒知道錯了。實在是那汾酒酒性太烈,香兒才會失了儀態。要不這樣吧,太子今晚過來我房裏,我們一起對酒當歌。好嗎?”

慕容墨低頭,就看見淩香楚楚可憐的模樣,狹長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心底忽然一**,想起從前淩香每次犯錯時隻要流露出這樣的神態,自己都會前嫌盡釋。

淩香見慕容墨分神,心底一喜,大著膽子整個人都靠近慕容墨的懷裏,低低地道:“太子,香兒真的知道錯了。這幾日,香兒都在抄錄佛經,希望能減輕罪過。”

“什麽罪過?”慕容墨心一軟,語氣也放緩下來。

“香兒犯了妒忌之罪。”淩香抽了抽鼻子,肩頭微聳,整個人越發往太子的懷裏拱。小女兒的情懷,頓時顯露無疑。

慕容墨有些失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太子便原諒你這一次。當然,你也要多多體諒一些。畢竟,我是太子,不能太過於沉湎兒女私情。”

“香兒知道了。香兒不會時刻黏著太子,香兒隻希望,太子的心中能夠有香兒。”淩香一口一個香兒地自稱著,語氣甜膩如糖。

一旁的綠袖卻是看不過眼,用力咳了幾聲。然後怒其不爭地看著自家主子,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悠閑地捏著一塊糕點吃得津津有味。

聽到咳聲,慕容墨推開淩香,回頭笑道:“嫣兒要不要隨我去花園走走?”

綠袖一聽頓時就眉開眼笑起來,忙看向秦紫嫣。可秦紫嫣卻眼都不抬,直接拒絕,“多謝太子美意,隻是我腿疾尚未痊愈,不便遠行。”

慕容墨的笑頓時有些僵硬。

淩香得意地再度偎依過去,柔聲道:“太子,不若香兒陪您去吧。”

“好。”慕容墨擁住淩香,最後看了一眼秦紫嫣,然後兩人親親熱熱地低語著離去。

秦紫嫣也仿佛毫不在意般,一直津津有味地吃著手中的糕點。直到綠袖有些懊惱地在旁說道:“太子已經跟淩香走遠了。”秦紫嫣手中尚未吃完的糕點這才從指尖墜落。

“太子妃,您這又是何必呢?明明心裏就是在乎太子的,剛剛太子邀您去花園走走,您為什麽要拒絕呢?”綠袖見秦紫嫣這般神情,心裏多多少少也是明白一些的。當下,也就越發不理解秦紫嫣剛才的行為了。

秦紫嫣臉色蒼白,起身扶著綠袖的手,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著他跟淩香那般親熱,我什麽好勝之心都沒了。就仿佛是站在沙漠之中,周遭都荒涼無一物,心裏也是滿目瘡痍。”

“可太子明明就是在乎您的。”綠袖急急地道。

秦紫嫣淒然笑道:“太子對我的那點在乎,還不及他自尊的十分之一。”

這時,竹心一路尋了過來,行禮過後恭聲道:“皇後娘娘身邊的菱玥姑姑來找您了,現在正在您的外室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