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違背1787年簽訂的神聖條約,脫離聯邦的竟然是南方各州。
迄今為止,危險往往來自新英格蘭人這一方。
他們常常表露出來的“廢除”條約的願望,源自他們內心裏深信,馬薩諸塞州的人民和他們的鄰人對他們一直交往的這個夥伴就是好得有點過頭,最好是他們自己建立權力機構,這樣他們便不必擔心居住在伯克郡和康涅狄格河那邊的粗魯人的屢屢侵擾。
然而,1860年發生的事情性質全然不同,而且嚴重得多。事情的真相就是,南方自傑克遜將軍統治以來,就一直習慣於威嚇美利堅合眾國北方。南方不可能獨自行事,但是,它巧妙地利用了西部人的粗率卻全然真誠的**,因而能把這個共和國的北部和東部地區視作政治附屬國,一個舉止應該檢點些的小小的姊妹共和國,或者——
“或者什麽?”那位來自異鄉、身材細挑的老練的“伐木人”問道——現在,他正在白宮的盥洗室裏擦亮他的皮靴呢。
“或者,我們必須拒絕再與你一同遊戲了!”來自查爾斯頓、新奧爾良、薩凡納和裏士滿等南方城市的小夥子們滿懷熱望、精力充沛地大叫道。
他們到裁縫店,給自己定做了整潔漂亮的製服,完全不像那些被聯邦軍隊拖得疲憊不堪的人;他們行進在一麵嶄新的旗幟前,這麵旗幟看起來與那為人所熟悉的老式星條旗大相迥異;每當他們想到他們好好地戲弄了那幫可惡的北方佬時,他們就痛快淋漓地高聲大笑。當然,這些北方佬太忙了,他們得照料他們的老礦山、他們的銀行,還有他們的雜貨鋪,哪還顧得上扛槍上戰場作戰。
不過,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他們肯定是弄錯了。
在古代,人們說開戰就開戰,一切似乎都已準備就緒。他們也許會覺得,最後的勝利仰賴於神的旨意,但是他們未曾想過要給準備階段戴上隱忍和克製的神聖光環。
他們為了追求某種事物而瘋狂,相互殘殺到他們感覺好些了才會罷休。事後,他們把敵人的妻兒賣為奴隸,並抄起可以背在肩上的劫掠物品回家。
所有這一切,低級、殘忍和野蠻,但是,當事情從其本性來講注定是低級、殘忍和野蠻時,這至少是一種率真、直接的行事方式。
文字的發明,改變了這一切。在過去的兩千年裏,一旦敵意產生,衝突的各方就會趕緊找來曆史學教授,要求他們準備一份關於這一令人遺憾的爭執的“由來”的報告,以便讓世界上其他國家能夠體諒到A方(或B方)完全是無辜的,它受到了B方(或A方)無故發動的攻擊,因此它被置於不太讓人愉快的義務之下,“為捍衛自己正當的權利、反抗野蠻的侵略者”而單方麵宣戰。
在南北戰爭這一案例中,僅是議會討論和官方辯解的階段就持續了大約五個月時間。
1860年12月20日,南卡羅來納州脫離了聯邦。次年1月,密西西比州、佛羅裏達州、佐治亞州、路易斯安那州、亞拉巴馬州和北卡羅來納州同樣也脫離了聯邦政府。2月,得克薩斯州也追逐它們的步伐,與合眾國分了手。
1861年2月4日,來自這幾個州的代表們在阿拉巴馬的蒙哥馬利市召開會議。他們宣布成立了一個名為南部邦聯的屬於他們自己的共和國,並推選傑斐遜·戴維斯為他們的總統。
戴維斯和林肯一樣,也是肯塔基人。他曾在皮爾斯總統的手下擔任過陸軍部長,並全麵改組過軍隊。南方各州叛亂時,他是來自密西西比州的合眾國參議員。毋庸置疑,他抱有真誠的信仰,且具有一定的能力。但他缺乏取得林肯那樣的顯著成就的一個重要素質。這位南部邦聯的總統不具備完美出色的分析頭腦,而那位聯邦總統卻頭腦敏銳,總是能找到問題的關鍵,不被大量無關緊要的細節轉移注意力。(由於在這種性質的衝突中,多半因為有一個長於分析的大腦而確保勝利)結果,合眾國延續至今,而南部邦聯卻被逐放到博物館,成為曆史古董。
再來說說脫離運動吧。弗吉尼亞州、田納西州和阿肯色州後來很快就把其他幾個心懷不滿的州聯合起來,隨後,兩個共和國開始了一係列的討論,或者更確切地說,戴維斯總統提議采取一種折中的方式:無論哪一個州,應該由該州自己來決定它是維持還是廢除奴隸製。
但是,華盛頓方麵卻堅決要求南方各州先回到合眾國的懷抱,否則一切免談。
為了挽救局勢,南部邦聯又試圖給憲法增加一條修正案,永遠限製國會在奴隸製方麵的權力。但是北方對一項壓根不會解決任何問題的計劃避而不理,這種計劃隻能使聯邦政府束手束腳,同時卻放手讓奴隸主們為所欲為。因此,修正案遭到否決,不可避免的事發生了,無須浪費筆墨了。
在這幾個月裏,陸軍和海軍裏南方出生的官員相繼辭職或者開小差,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曾身著得體的南方聯盟軍軍服為傑斐遜·戴維斯效力過,如今,他們正在操練新兵,教新兵行進,而此刻北方卻在一邊袖手旁觀,毫無動靜。
到最後,華盛頓方麵眼看著事態發展,勉強決定采取應對措施,準備打一場可能要持續六周至四個月的戰爭。
當時,南方地區有幾個重要據點仍掌握在聯邦政府手裏,其中之一是查爾斯頓港的一個古老的要塞。它取名自托馬斯·薩姆特,此人是華盛頓軍隊最後一位在世將軍。這個要塞位於一小島上,是控製通往阿什利和庫珀河的交通要道的三大要塞之一。要塞司令梅傑·安德森本是個愛好和平之人,但他也開始變得躍躍欲試了,因為他的軍隊補給越來越少。1月初,邦聯軍想給他送點新鮮的豆類和鹹肉去,卻未能成功,當時,一艘打著合眾國旗號、名為“西方之星”的汽船遭到南卡羅來納炮兵的連續轟擊,隻好打道回府。不過,英勇的梅傑在3月下旬終於得到消息說,布魯克林海軍基地正在裝備另一支遠征隊,他的漫漫等待快到盡頭了。這第二支遠征隊應該是個深藏不露的秘密,可是人人都在談論它,當然,在北方擁有成千上萬忠誠的支持者的南方政府,也完全清楚這一事件的進展情況,正等著聯邦軍“波瓦坦”號的到來,其急不可耐之情難以掩飾。但是,一旦敵意最後公開爆發,敵對雙方都有點害怕,他們極不願意承擔無法避免的“公開行動”的責任,於是聯邦政府和南部邦聯的陸軍部長之間的通話正式提到了這艘小船的起航,據華盛頓方麵的解釋說,“波瓦坦”號不會增強薩姆特衛戍部隊的力量,而隻是帶些食物和醫療用品去。
南部邦聯為何在這個時候加快這個問題的進程,到現在仍是一個謎。毫無疑問,這一決定與其說是出自政治考慮,還不如說是由於心理上的原因。南方人統治這個國家已有多年,因此對於他們來說,經常被邊遠地區的一個律師智勝一籌,必定越來越叫人難以忍受,而這位律師不懂得如何點菜,更有甚者,他名聲在外——是所有可惡至極的共和黨人裏最可惡的。
由於擔心亞伯拉罕·林肯可能又在玩弄他的老花招,南方政府電令當時正在查爾斯頓的博勒加德將軍(他過去為聯邦政府效力,現在為南方)可在必要的時候襲擊薩姆特要塞。
幾小時以後,戴維斯及其內閣對他們的草率魯莽後悔不已。但木已成舟,而且,盡管安德森向人通告他僅剩兩天多的食物,這以後,他就不得不要麽投降要麽餓死,可是邦聯軍的炮兵還是在1861年4月24日的早晨向他開了火,一連二十四小時的炮擊之後,炮手們的**得到了回報,這個討厭的聯邦政府的據點投降了。
雖然炮聲連天,硝煙四起,但造成的實際破壞卻微乎其微。
聯邦軍士兵一個傷亡的也沒有。至於邦聯軍方麵,他們把打炮變成了一種流行時尚的社會活動,在美麗的查爾斯頓姑娘們的喝彩聲中勇敢地發射了十磅重的炮彈。
當時,這一切都似乎沒什麽大危害。
但這些善良的人卻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點。
開第一槍的是他們。
扯下了美國國旗的也是他們。
總之,是他們“首先發難”,挑起了戰爭。
這樣,他們就給了在白宮的聰明對手所一直希望和祈禱的東西——一個忠心耿耿的民族、一個隨時準備以他認為必要的方式支持他的民族。
1861年4月15日,林肯招募七萬五千名誌願者。
一天以後,第一批北方人的軍隊開始挺進華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