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發現你不見了……”鬼麵醉眼迷茫,似乎在錯覺間,把往日和如今都搞混了,“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謝檀愣了一下,身子微微有些僵硬,雖然他戴著一張鐵質的麵具,但是從眼洞的縫隙中能夠清晰的看得到他的深情。
她愣了一下,這才回過頭來說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
鬼麵抬起頭來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神色又漸漸迷離,“對呀,你怎麽會是她呢?”
謝檀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將鬼麵扶到旁邊小攤販的椅子上,坐下要了一壺茶,給他倒了一杯之後,這才又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呢?”
“沒什麽……沒什麽,隻不過是一個天涯傷心人的話而已。”鬼麵呼嘯了一聲,端起茶杯仰頭喝下,眼神中恢複了幾分清明,“我方才似乎看到你在廢墟中在做些什麽。”
謝檀摸了摸自己袖口的鐵製令牌,一時之間倒也不打算拿出來,便旁敲側擊的問他說道:“你們盟中有沒有一種見令牌如見盟主的規矩?”
鬼麵斜睨了她一眼,這才有些吐字不清,含含糊糊的說道:“你覺得會沒有嗎?”
謝檀了然的點了點頭,又連忙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令牌是什麽樣子的?”
鬼麵神色迷茫的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緩緩的說道:“以黃銅打造,上麵刻有我的名字。”
黃銅?謝檀想起父親秀中的那個物件,分明就是以精鐵打造十分精美,不可能是用黃銅打造的,便也隻好排除了鬼麵,微微的擺了擺手說道:“好了,我沒什麽問題了,不如我帶你去落塌的地方如何?”
鬼麵又喝了一口茶,這小攤之上的茶水都是普通的茶,並沒有解酒的功效,他搖搖晃晃的站直身子,大著舌頭說道:“這馬奶酒果然是名不虛傳,隻是多喝了幾杯就已經醉洶洶的了,回去之後定要和他們再喝個痛快!”
鬼麵的話剛說完,那小攤販的老板手裏邊拿著一塊抹布走了出來,擦了擦板凳,這才說道:“你們也喜歡去大胡子那裏喝酒?”
謝檀還要照顧一下鬼麵,便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是啊,瞧我這哥哥都喝醉了。”
“馬奶酒可烈可香了,前些日子來了一百多個人,聞見了都說好,還專門去把大胡子叫到自己下榻的地方,去給他們烤肉喝酒!”老板頗有些豔羨的說道,似乎是覺得大胡子那天晚上賺了很多很多的錢,這些天看他做生意都有些懈怠了。
謝檀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這些線索怎麽沒人說呢?”
“什麽線索?”老板頗有些不以為意的說道。
“也沒什麽,隻是那天驛站失火了。”謝檀笑著解釋道。
“不過那天大胡子回來的也挺早的,我這正收攤呢,他就回來了。”老板又說道,似乎是有些寂寞,便在這閑扯家常。
來往的客人本來就不多,能遇上一個聊得來幾句的人,也是不容易。
“噢。”謝檀點了點頭,又轉頭看了一眼驛站的方向,那邊雖然人少,但是這個地方也挺近的,也正好可以看到大胡子。
她站起身來,眺望著遠處,現在看起來倒還得問大胡子一些問題了。
正要離開的時候,鬼麵卻忽然抓住她的衣裙,眼神又忽然迷離了起來,“別走!”
謝檀腳下的步子踉蹌了一下,轉過頭來,有些無奈的看著緊緊抓住自己衣裙的鬼麵,“耍什麽酒瘋?快起來!”
鬼麵卻好像沒有聽見似的,嘴裏在喃喃自語著說道:“別想走,我告訴你!”
“我不走!”謝檀有些沒了招數,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茶攤上的老板。
大庭廣眾之下,一對男女在這裏拉拉扯扯的,到底還是有傷風化。不過來往的行人們倒也沒有怎麽注意這一幕,隻是低頭匆匆行路,這倒讓謝檀的心裏好受了許多。
恰在此時,一對從西域來的駱駝商隊浩浩****的進城,似乎是剛從城門那裏過來,在長街上尋找客棧。
謝檀看著那些駱駝商隊馱的東西倒是極多,要是在城門口搜查的話,必定得需要好一陣時間,可是剛才自己吃完麵,遙遙看了一眼城門口,卻並沒有發現駱駝商隊進城門。
難道這八裏坡的辦事效率如此高,很快就能夠檢查完?這麽多的貨物,若是夾帶一些有害的東西進來,那豈不是不好。
那一隊駱駝的脖子上,各自掛著一個金色的鈴鐺,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青草青青,黃沙彌漫之外,駱駝好似有些不適,半耷拉著眼睛,炯炯無神。
謝檀遙遙看了一眼,領頭的商隊嘴角留著一把大胡子,這一身裝扮一看便是從遙遠的西域諸國而來,從那裏來的商隊都不仔細檢查,更別說慕容國中的人了。
若是有人借著商隊的名頭做著一些不軌之事,像是使團被殺案一樣,事後再亡羊補牢,豈不晚矣?
謝檀這樣想的時候,那對商隊大搖大擺的過了長街,或許是早在城門處得知驛站被毀,無法居住,便直直的朝著最大的一處酒樓走去。
她歎了一口氣,還想再追上前去看看,可是身後卻有一個人死死地拽著她的衣角,她也隻好無奈作罷,扯住鬼麵的衣領,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居然能夠把半攙扶著他,順著長街往下走去。
憑借著昨天黑夜下走過的街道,殘存的一點記憶,謝檀終於把鬼麵帶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麵前卻忽然出現一道清逸俊朗的身影,那高潔的氣質在人群中那樣格格不入。
那人忽然停下,腰上所掛的一塊上好的白玉玉佩,似是彰顯著此人身份的不凡。
謝檀順著他的腰,一步一步往上看,但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心裏忽然咯噔了一聲。
而夜楚涼似乎全然沒有懷疑,盯著她的臉看了好幾下,這才露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說道:“你不是公主身邊的人嗎?”
“是……是啊。”謝檀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心裏卻暗呼不妙。
夜楚涼倒也不在意她為何還留在這八裏坡,隻是看了一眼她肩上半倚靠著的那一個戴著鐵麵具的男人,微微有些疑惑的說道:“此人好生奇怪,出門之時為何戴著麵具遮麵?”
謝檀笑笑,將鬼麵的頭撇到一旁,“這是我一個朋友,自小被大火毀了容,見不得人。”
“原來如此,今天一早起來就沒有見到王爺,你見到了嗎?”夜楚涼朝著外麵張望道。
昨天他們一夜未歸,看來這夜楚涼真的不知道,真以為他們早晨悄無聲息的走了。
謝檀應了一聲,朝遠處看了一眼,這才回話說道:“王爺去調查一些事情了。”
夜楚涼聽聞此言言中忽而一道寒光閃過,疑惑、著急、猶疑交雜在一起,匯聚成一汪寒冷的冰潭。
謝檀讀著他眼中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些什麽,使團在慕容國被殺,尤其是離京城如此近的地方。
慕容國的人不相信天梁國的人,天梁國的人也同樣不相信慕容國的人。
兩廂雖然互相猜疑,但是卻沒有實質的證據,隻能盯緊一些,也難怪夜楚涼在聽到慕容墨先去調查的時候,會露出懷疑的神色了。
謝檀現在也不想想這麽多,身上這樣一個麻煩的包袱還沒有甩掉,她便笑著告了一聲罪,扶著鬼麵朝裏麵走去。
她雖然沒有朝後看,但是她依舊感受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的跟隨著自己,當她消失的走道的盡頭,這種感覺才緩緩消失。
把他安排在哪好呢?
謝檀想了想,自己身為一名女子,把男人安排在自己的廂房,恐怕不行。
想來想去,也隻有韜光和平沙那裏最合適了,她便走到他們的房門前,重重的敲了敲門,隻是那一霎那,一個鬼精靈的人已經走了出來,看見是她,明顯鬆了一口氣。
“主子去哪兒了?”韜光一臉的擔心。
那種擔心的神情,比起自己保護不周之外,更多了幾份真切的關懷。
謝檀笑了笑,“沒什麽,平沙呢?”
“平沙大哥昨兒一晚都沒有睡,就是為了防止盟主找人偷襲,卻沒有想到,一早起來,卻還是發現主子您不見了。”韜光顯得極其內疚。
“不關你們的事兒,現在誤會說開了一切都好了。”謝檀笑著點了點頭,將鬼麵從另一側拽出來。
韜光見狀,大驚後退幾步,結結巴巴的說道:“盟……盟主……”
謝檀看見他臉上驚愕的表情,就知道鬼麵在他心裏留下的陰影很大,不由的笑了笑,“放心吧。”
韜光點了點頭,想起自己的那一張賣身契早就被謝檀燒毀,這才有幾許放心,結結巴巴的問道:“盟主……怎麽會到這裏來?”
“他這些天可能會跟我們在一起,他喝醉了。”謝檀將鬼麵交給韜光,自己也覺得有些累了,便囑咐了幾句,這才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
隻聽得隔壁有些許說話聲,很快便又歸於平靜。
謝檀這才放下心來,坐到梳妝鏡前,雖然隻是一個簡單的住所,桌子上卻備有一些胭脂水粉,也不知道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