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看著臉上邊角稍微有些起皮的地方,人皮麵具戴得太久,也是需要好好保養一般的,否則總會失真。

她揭下那張人皮麵具,動時露出容光清雅的麵容,讓窗邊的一株月季花,都黯然失了神色。

找來清水洗了一把臉,她正要好好休息休息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謝檀雖然不知是誰,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什麽人?”

“我。”外麵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

謝檀認出那是鬼麵的聲音,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大概是又在借著酒耍酒瘋吧,便解釋道:“我要休息了,男女有別!”

“你……你不讓我看著你,我……怎麽放心?”鬼麵繼續說道,手底下的動作越來越急迫。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聽這架勢還讓不知道的人以為,又是哪一個登徒浪子在調戲良家婦女!

謝檀失去了耐心,“我一直在這間房間,你又何必跟我同處一室!”

“不……我就要看著你,我不看著的人,都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鬼麵繼續說道。

謝檀皺了皺眉頭,透過紙糊的門窗朝著外麵張望了一眼,影影綽綽隱約有三四個人在門外,大概是平沙和韜光正站在門外看著鬼麵罷。

幾個人都不敢動手去勸鬼麵,可能是因為鬼麵是他們從前的主子。謝檀無奈搖頭,從懷中掏出白玉油,在人皮麵具上抹了一些之後,又重新將麵具戴好,這才走了出去。

鬼麵仍然醉洶洶的,腳底下打著虛步,一見她就撲了上來,拖住她的胳膊,“別想逃,我告訴你!”

“唉……”謝檀朝著裏麵張望了一眼,看見韞玉正怯生生的站在房間的角落,便對她囑咐道:“去……去問小廚房,要一碗醒酒湯來!”

韞玉如蒙大赦,像一隻兔子似的飛快的溜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門板後麵。

“你看看,平時太嚴苛,你教導出來的人對你隻有怕而沒有敬。”謝檀忍不住說道。就算他們的賣身契已經掌握在了買主的手裏,心頭裏的陰影依然揮之不去。

鬼麵他好像是聽懂了一樣,微微的抬了抬眼皮,橫瞥了他們一眼,冷哼了一聲,全然不在意的說道:“我又不需要他們敬重我,隻需要他們怕我就好!”

“怕你有什麽用啊?”謝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身體實在是困乏,隻等著韞玉把解酒茶拿來。

“怕我就會好好訓練,爭做百中挑一的人。”鬼麵重重地打了一個酒嗝,又繼續說道:“人命不值錢啊!”

謝檀眉頭微挑,雖然知道這在窮苦人家中是事實,但是心裏還是有一種難受的感覺。

這些人經過了血的洗禮,殘酷的訓練,才能安然無恙的站在買主的麵前,等待挑選,就像是一個毫無感情毫無思想的畜生。

她雖然不知道平沙落雁,韜光韞玉,骨子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從他們剛來的態度上可以得知,幾個人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人生艱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處。

謝檀搖了搖頭,抬頭正好看到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手中端著一碗黃綠色的茶水,站在門外朝著這邊張望,卻不敢過來。

她連忙招了招手,“韞玉,快來。”

韞玉見狀,飛速的跑過來,將茶水遞在謝檀的手上,又一溜煙的跑走。

看著她害怕的樣子,謝檀卻有些忍俊不禁,低頭喃喃說道:“殺人不怕,還怕一個男人嗎?”

說完,她正要給鬼麵喂解酒茶的時候,平沙卻忽然說道:“韞玉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一個人。”

“那她是……怎麽活到最後的?”謝檀抬起頭來,驚訝的說道。

她記得鬼麵曾經說過,這些人,經過殘酷的淘汰戰爭,殺死所有的人,活一人才能夠成為最後的勝者,被買主挑選。

而韞玉既然能夠被她所買,就一定要經曆過此等的殘忍。

平沙猶豫了一會兒,似乎覺得這些不該說,又陷入沉默之中。

謝檀喂完解酒茶,又抬頭看了一眼平沙,本來他就沒有想追問下去,但是看到平沙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反而來了興致,“現在是我讓你說。”

平沙點了點頭,語氣略微有些悲痛的說道:“韞玉有個姐姐,叫鴻雁,她們在一起,鴻雁殺光了所有人……”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是現在她就已經明白了什麽,姐妹之間的感情,深情若斯。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鬼麵,無奈的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既然那些人已經成為鬼麵的奴隸,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雖有些同情韞玉的身世,卻也隻能無奈歎息。

喝了茶,鬼麵似乎好了很多,也平靜了許多,呼吸漸漸平穩,看樣子是昏睡了過去。

謝檀這才鬆了一口氣,抬頭對平沙和韜光說道:“你們倆把他抬進房間,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兩個人應了一聲之後,抬著人就回了房間,而這一次鬼麵應該就不會來打擾自己了,謝檀想著,總算是鬆懈下來,回到了房間,將人皮麵具撕下,躺在**,望著房梁發呆。

自己手中的那個令牌,不知有何作用,方才匆匆見到夜楚涼,一來也是情急之下忘記問了,二來,夜楚涼此人心計訣不簡單,若是打草驚蛇,這一塊令牌就沒有可以追查下去的必要。

想來想去,他又拿著那塊令牌來回反複的翻看了一些,希望能夠從花紋中找到一些線索。

例如朝中大臣的家徽,她也知道一些,絕對沒有製作如此精美的,而且大多都是木牌,以便傳事之用。

正想著,多日的困倦卻一股腦的湧上心頭,她將鐵牌藏入袖中,歪過頭,沉沉的睡去。

繁華如初的街道上,桃李依然芬芳,酒香從深巷中傳出,孩童啼哭玩鬧的聲音,繪聲繪色。

一道墨黑色的身影,身穿玄袍,停在一家茶館的麵前,做這行久了,黑色幾乎都快成了他的代名詞,黑色罩袍下是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下額還有一個細小的刀疤。

他有些躊躇,良久,才踏步走進了茶館,上了二樓的雅室。

剛到二樓,靜謐瞬間將他包裹,所有的聲音就好像是從被這個世界中抽離了一樣,孩子啼哭之聲,兒童玩鬧之聲,都消失不見天地間,仿佛隻剩下麵前的這一個雅室。

透過細細密密的竹簾,他還能夠看到青煙,從香爐中寥寥升起,水汽氤氳間,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前,雖知道了他的動靜,卻毫無反應。

黑袍男子走進去,緩緩跪倒在地,“主子。”

站在窗前的紫色身影,忽然轉過頭來連上不苟言笑,甚至掛著一絲陰冷冰寒,“怎麽不盡快複命?”

“主子!”黑袍男子正要解釋,門外卻突然又傳來一個亮麗的聲音,“主子,奴有事回稟。”

紫袍男子瞪了一眼黑袍男人,闊步走了出去,二樓的雅室,瞬間靜謐一片。

黑袍男子默默的等著,不由得一陣懊惱,就應該先行複命,再去辦自己的私事……

已經過去有好幾天的時間了,主子的耐心你應該全部消磨殆盡了吧?

正想著,那個身著紫袍華服的男子卻忽然闊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喜色,看樣子是得了好消息。

黑袍男子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跪倒在地,“雖然任務已經完滿的結束了,但是我們一個兄弟受了重傷,我們不得不休整幾日。”

紫袍男子臉色忽然凝重了起來,“傷者如棄子!”

黑袍男子聽聞此言,跪伏在地上,連忙說道:“隻是一些外傷而已,隻是失血過多暫時離不開人。”

紫袍男子聽聞此言,忽然轉過頭來,眼神低迷的看了他幾眼,忽然嗤笑一聲,頗有些不屑的說道:“擁有的越少,越是思慮的太多,智者向來會獨善其身。”

黑袍男子心裏一驚,一句話也不敢說。

而紫袍男子明顯是不想和他多說,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帶著他的首級來見我。”

“主子,這,他……他的傷很快就會好了。”黑袍男子連忙求情說道。

“沒用了。”紫袍男人搖搖頭,眼神中劃過一道很辣的光芒,“別忘了你們都是我的奴,我有權決定你們的生死,去把他的首級割來交給我,要不然你們全部都得死。”

黑袍男子縱然身為男兒身,也不由得淚滿盈眶。

他們自小身世淒慘,卻互相擁抱在一起取暖,都知道這樣給予他人的溫暖,會像豪豬一樣刺痛別人,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

現在,人生處在兩難的境地,他又該如何選擇,殺一人,活所有,如果不作出選擇,所有人都會喪生黃泉。

看著紫袍男子帶著狠辣笑意的眼睛,黑袍男子卻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接過那把匕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奴會做好一切。”

紫袍男子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眉頭忽然一皺,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