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聽聞此言,心中一驚,想了一想也原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便連忙說道:“這是我的兄弟受傷,前段時間又有八裏坡的官兵追捕逃犯,所以我們選擇了一家客棧下榻,那是因為身無分文差點兒被客棧老板趕出去,還好有一名過路的小兄弟相救,才能夠讓吾等在客棧中多住兩日。”
話音未落,黑袍男子卻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快的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到牆上。
他抬眼看去,紫袍男子踹人的動作卻依舊沒有結束,眼底裏布滿了寒光。
他不敢多言,連忙跪倒在地上,嘴角滲出一抹鮮血,緩緩的落下。
“本來以為你隻是不提早複命,竟搞出了這麽多的事情,讓別人察覺到你們的行蹤,其罪當誅!”紫袍男子厲聲說道,眼神中忽而殺意畢現。
黑袍男人能夠感受得到這殺氣騰騰,連忙磕頭謝罪,“千錯萬錯,全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學會隱瞞了?”
“不……不是……”
紫袍男子看了他一眼,忽而嗤笑一聲,“血洗客棧,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們在那裏出現過。”
黑袍男子猶豫了一下,又機械般的點了點頭,“是,奴明白了。”
說完,見紫袍男子沒有再吩咐什麽的意思,便告了一聲罪,死神來,捂住胸口,轉身退下。
剛走到門口,他卻又聽見紫袍男子冷然淡漠的吩咐道:“包括幫助你的那個人,人頭也要提來,明白嗎?”
他心裏一驚,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又吐出幾口血沫,看起來是受了內傷,說不定是肋骨也斷了兩根。
他忍住痛苦,艱難的點了點頭,“奴明白。”
“退下吧。”紫袍男子由淡風清的說道,好像人命如此輕賤,都不值得他眨一下眼睛,皺一下眉頭。
黑袍男子也不再多說,捂住胸口的傷口,踉踉蹌蹌朝著門外走去。出了茶館,門外依舊,繁華如初。
小小的一室之內,茶氣的香味在紅泥小壺內不斷的翻滾,氤氳模糊,黑袍男子離開之後,另外一道身著鷺鷥文官衣飾的身影站在身後,身子微微有些顫栗。
紫袍男子忽而轉頭,狹長的丹鳳眼中帶著一絲笑意,“差事當的越發好了?”
文官連忙跪倒在地,“下官不敢。”
“江南王此人詭計多端,表麵雖一副浪**風流人的模樣,可是卻心計深沉,這樣的人你也敢怠慢?”紫袍男子微微皺眉,身上渾然有種威壓的氣息,讓文官戰栗不已,腿腳發軟。
“下官隻是……隻是……”文官猶豫半天,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分明是懈怠,還來找借口做什麽?”紫袍男子臉上寫滿幾分不屑,若不是他力挽狂瀾,現在所有的矛頭恐怕都會指向他。
看來還是他治下不嚴,所以才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若是威嚴所到之處人人跪服,也就沒有人敢對上敷衍,不至於手眼不通。
文官渾身上下哆嗦了一下,這才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下官隻是以為……隻是以為所有的痕跡全部都掩蓋了,也沒有必要冒頭去惹來江南王的注意。”
“你是在教訓我?”紫袍男子不悅的回過頭來,滿臉寫滿了威嚇憤怒,周身環繞的威嚴氣息,讓人無法不充滿戰栗。
“不……不敢。”文官連忙回道。
“若是不聽話,我看你這個太守恐怕也是做到頭了。”紫袍男子勾起一抹笑意,越發的深邃。
“是,是,下官明白。”文官不敢再有微詞,點頭哈腰的稱是。
紫袍男子似乎是不欲和他多言,轉過頭來,輕描淡寫的揚了揚手,“退下吧。”
文官這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一雙市儈的眼睛在紫袍男子的身上打了一個轉,這才流露出一絲放心,轉身退下。
天色遲暮,燭光輝映,一個挺立的身影,倒映在身後的灰牆上,好像是從一開始便在這裏似的。
在陌生的地方很不踏實,兜兜轉轉間,又感覺回到了當年的冷宮,每日血和淚的洗禮,身上早已麻痹,可心裏卻越發沉痛,當那刀鋒切膚之時,痛感仿佛也會穿越時空,再度回到眼前。
謝檀驚叫一聲,再次從夢中驚醒,冷汗岑岑的從額頭流下,回頭一看,卻發現有一道抹黑色的身影坐在桌前,不由得又嚇了一跳,“你來幹什麽?鳳凰別無含義!”
那一道黑色的身影聽了這話,渾身忽然一僵,緩緩的轉過頭來,燭火搖曳下,露出的清朗麵容,和記憶中的噩夢有三分像,卻更加的挺拔,俊朗。
謝檀一瞬間又從噩夢中回到現實,揉了揉眼睛,這才算是徹底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原來是你……”
慕容墨站起身來,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表情,忽而嗤笑了一聲,“做什麽噩夢了?鳳凰是什麽?”
“哪有你這樣偷聽別人的話,又來質問的?”謝檀搖了搖頭,用手指梳了一下青絲,披在肩上,如同瀑布一般直流而下,很襯得她整個容貌都清麗雅絕,美不勝收。
慕容墨臉上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上一次雷雨天你是如此,現在還是如此,我真的好奇你才不過豆蔻年華,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深痛沉重的事情?”
這些話,無疑又讓謝檀墜入了當初的深淵,腦海中飛速的閃過一些記憶的碎片,刺痛著她的心。
她苦澀而又無奈的笑了笑,站起身來坐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或許是因為太久,茶都涼了,泛黃的茶水,仍然飄散著清香的氣味。
她絲毫不介意大口大口的喝下,如同牛嚼牡丹一樣,良久才吐出一句,“有些事情,壓在心底裏久了,就覺得放在心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慕容墨知道她這些話的意思,不願意說出,壓在心底,遲早會把自己悶壞的。
可他更加不願意逼問,微微的點了點頭,“起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謝檀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到好像還在半夜一樣,四周充滿了寂靜,雞還未曾打鳴。
暮色未初曉,從窗戶朝著外麵看去,還能夠看得到繁星點點,又是晴朗夜空。
看了許久,謝檀才回過頭來,“你怎麽在我的房間裏?”
慕容墨故意看了一眼隔壁,臉上寫滿了擔憂,“鬼麵在此,我又怎麽能夠不擔心你?”
謝檀嗤笑了一聲,頗有些不以為意的說道:“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傷害我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慕容墨冠冕堂皇的說道。
謝檀也是無奈,分明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借口,一個托辭,卻還是拿慕容墨沒有辦法,便也知道趴在窗前,“夜深了。”
“你這一覺睡的可真長……”慕容墨看了她一眼,黑色的深眸中,沉靜如水,帶了一絲天真爛漫,而更多的是清醒,他搖搖頭,心中雖然很好奇,卻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隻是坐在她的身旁。
謝檀愕然,微微的皺了皺眉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才無奈的笑了笑說道:“累了。”
“你需要有一個人。”慕容墨道。
“需要什麽?”謝檀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墨笑笑,“你需要有一個人,在你困乏的時候,守著你。”
謝檀聽聞此言,揉眼睛的動作忽然一躲,心中微微泛起漣漪,她有想起剛才噩夢正濃間,看到的那個人影。
雖然坐在燭火搖曳下,默默無語,但是在看到人影緩緩轉頭的那一瞬間,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安定,就好像是世間萬千,都不及他風華一瞬!
她不想說話,十四歲的芳齡,有些姑娘早已出閣,若是她執意待字閨中,恐怕母親父親也不會放心。
淑敏解除了婚約,慕容長嘯又是翩翩少年,惹得無數人家眼紅,爹爹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的,她不敢肯定,瞬息萬變的京城中,明天又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局中人看事,總比局外人要多一點思慮周全,她苦澀笑笑,百思卻不得其解,隻能生硬的轉了話題,“使團被殺,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慕容墨狹長的丹鳳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失望,卻也明白謝檀的遲疑,亦沒有再追問下去,神色漸漸的凝重了起來,“這事兒恐怕和慕容國朝堂中人有關。”
“你也是這麽認為的?”謝檀皺眉說道。
或許在剛開始的時候還有猶疑,但是現在她幾乎可以完全確定,這件事情,不應該是天梁國的陰謀。
當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般思慮周全,調動慕容國朝堂勢力,應該不會是天梁國所為,夜楚涼的嫌疑倒是可以暫時排除,真是朝中各人狼子野心,究竟有什麽樣的目的要殺了使團不可?
慕容墨目光漸漸的深邃,“當天住在西廂房一個小廝,當夜曾經去過東廂房,但是還沒有等我問出些什麽,他就已經慘死獄中,屍骨無存。”
“這……”謝檀沒有想到,天子腳下,這些惡徒居然如此猖狂,殺了使團還不算,還要再度行凶!
“而且我今日在街上見到,各國商隊出入這裏簡直來去自由,貨物眾多,卻不仔仔細細的檢查。”謝檀搖搖頭,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慕容墨倒好像是見的多了,並不覺得意外,“像那些西域胡商,一路走來,受過重重檢查,尤其是邊境,更是不敢敷衍,所以這邊的人才會懶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