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能訓辭去總理一職,得到徐總統的批準,其餘閣員也要求辭職,徐總統卻不作批複,並命財政總長龔心湛代任國務總理。內務總長一職本由錢能訓兼職,錢去意已決,所以特命司法總長朱深兼任,其餘閣員照舊。幣製局總裁陸宗輿免職後,由李思浩接任。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不願回京複任,改任胡仁源署理。內外風潮總算稍微平定。駐京英、法、日、意、美五國公使認為此時應當讓上海和會繼續進行,因而特由英使朱爾典作為五國總代表,向徐政府提出說帖,希望重開會議。

徐總統接到說帖,免不得長歎數聲。徐總統原本就一意求和,但總代表朱啟鈐赴上海數月,毫無頭緒,南方不肯讓步,導致和談夭折,其中也有受安福派牽製的因素,所以老徐看到“議和”二字,不能不一再欷歔。安福派的首領名義上是段祺瑞,實際上是徐樹錚在背後捉刀,一手造成。徐樹錚想選本派中人作為議和總代表,所以和議暫停後,他立即密囑心腹向總統府進言,老徐含糊答應。五國公使的說帖遞入總統府,老徐躊躇再三,暗想派別人可能仍沒什麽效果,不如將計就計,讓安福派推舉一人去試一試,如能妥協和議,那是再好不過,否則也讓他親自感受一下艱苦,免得橫生枝節。於是,老徐授意段派推薦一合適人選。眾議院議長王揖唐願意擔此重任,徐總統毫不遲疑,立即令他南下。

王揖唐平日行事多為輿論所不容,他敢貿然南下,其實是由徐樹錚極力慫恿,所以他直任不辭。然而上海民眾不等王揖唐到滬,便已群起反抗,登報相罵。王揖唐視若無睹,先到南京見江蘇督軍李純。李為東道主人,自然開席相待。酒過數巡,王揖唐談及議和方略,並請李代為疏通。說了幾句,不見李答複,王揖唐不禁發急道:“公曾主和,為何今日反而噤若寒蟬?”李純這才淡淡說道:“鳳凰已鳴,我又何妨做寒蟬。”王揖唐聽得莫名其妙。原來,王揖唐出京時,熊希齡即熊鳳凰曾編了一篇俳優詞,隱譏揖唐。此時王揖唐尚未領悟,還想問個清楚。李純直言道:“熊鳳凰已說過了,難道君還不知道嗎?”這兩句話一出,王揖唐也不覺自慚。李純感覺自己說話有些過了,接著說道:“今欲議和,並非難事,隻要北方諸公真的沒有賣國行為,並能推誠相待,那自然容易就緒了。”王揖唐勉強答道:“公久鎮南疆,為南方空氣所鼓**,所以才會這麽說。其實北方也自有苦衷,公或許沒能悉知。”李純不禁憤憤道:“人生在世,但求問心無愧,純一武夫,隻知有正義罷了,其他的還不敢知道呢!公奉命南來,必有成竹在胸,如果能早些完成和議,純也得以安享和平,必會感激公的厚賜。”王揖唐不便多說,又勉強飲了幾杯酒便告辭了。

一到上海,大街小巷到處貼著譏笑王揖唐的揭帖。此時,王揖唐也自覺進退兩難,默想當今時勢隻有錢有用,從前收買政黨,包辦國會,哪一件不是金錢做出的?此番來滬議和,仍可倚仗錢神,到處賄托。當下,王揖唐帶著錢活動起來。幸虧小徐密派心腹遊說南方領袖孫中山及南方總代表唐紹儀,表麵上是說合,實際上在使反間計,叫孫中山、唐紹儀與岑春煊、陸榮廷等人分張一幟,免為牽製。那時,南方七總裁也分粵、滇、桂三派,貌合神離,暗存黨見,一經小徐浸潤,唐總代表也略微有些鬆動,想與王揖唐聚首言和。一天,王揖唐、唐紹儀二人在席上相遇,侃侃而談,但始終未談及和議事件。兩方分代表中也有數人到席,互相驚異,竊竊私議。散席後,南方代表對唐紹儀表述不滿,不願議和。唐總代表雖有和意,但不好違背眾意,於是向廣東軍政府電告辭職,但未獲批準。

當時,財政總長兼代國務總理龔心湛已辭職,徐世昌總統另任命陸軍總長靳雲鵬為總理。徐總統與靳總理一再促和,哪知和議毫無端倪,王揖唐整日無所事事,逍遙上海灘。一天傍晚,王揖唐在寓館愛儷園中忽然發現一顆炸彈,雖然沒有爆裂,但已嚇破了膽,當晚他便移住黃浦灘。由於之前到南京曾被江督李純當麵揶揄,王揖唐不禁長歎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便立即致書李純,說他有心謀害。李純本是無辜,看著來信頓時火冒三丈,親自答複道:

公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純即使有恨於公,也不至於效仿無賴之暗殺行為,何況純並無所憾於公!

王揖唐接到李純的信後,依然認定是李要害他,每次與賓朋談及,都說李純不懷好意,從此與李純的積怨更深了。

前次北方總代表朱啟鈐南下,李純極力幫忙,但沒見效,此次王揖唐代任,派係與李純不同,所以李純袖手旁觀,坐聽成敗。王揖唐孤立無助,南方又不與他開議,叫他那個“和”字,從何說起?隻好逐日蹉跎。

徐樹錚因南北停戰無從逞威,隨即想出一條大名目來,居然想效仿漢終軍請纓的典故。民國二年,俄國人唆使外蒙古獨立,逼迫我國承認,中國政府因內亂未平,無暇兼顧,隻好放棄一部分主權。蹉跎了四五年,外蒙古雖有駐庫倫辦事員駐守,但早已徒有虛名,無力監管。外蒙古竟倚仗俄國抵抗中國。俄國革命後,俄國已失去保護外蒙古的能力,西伯利亞一帶亂黨四起,屢次與外蒙古為難,外蒙古王公很是後悔,打算回歸中國。徐樹錚得了此信,樂得趁此機會博取功勞,當下申請前去防邊。徐總統覺得小徐好事,在內是個禍害,便決定調他出去,特令他為西北籌邊使。小徐仍嫌權力不夠,又向中央要求兼任西北邊防總司令。徐總統拗不過他,索性再次任命,讓他如願以償。

有關青島問題的交涉,始終沒有定奪,簽約不簽約,雙方各執一詞。山東民眾曾在省城演武廳召開國民請願大會,要求省長代為致電中央,請求將青島及路礦等由巴黎和會公判,直接交還,並請懲辦禍首,撤除非法密約。省長代為轉電政府,政府卻擱置不理。又因日本恃強欺弱,陸征祥專使無法爭回主權,於是,再由山東省議會、省教育會、省商會、農會、報界聯合會、學生聯合會、濟南商會七團體,公舉代表八十五人,入京呈遞請願書,要求懲處漢奸,在已契和會上維護中國主權。

六月二十日,各代表到京後立即前往總統府要求謁見大總統。徐世昌總統沒有答應接見,各代表等到傍晚才散去。第二天,又往總統府,堅決要求麵謁。代總理龔心湛和內務總長朱深出來相見,各代表振振有詞,一定要見到總統。龔代總理等人婉言相勸,說既然有請願書,等總統看後再定奪。各代表遞上請願書,由龔代總理轉遞進去。隨後,徐總統親蒞居仁堂傳見各代表,各代表得以麵陳民意,迫請總統代為主張。徐總統勸慰幾句後,讓他們出外候批,各代表一並退出。不久,國務院發出請願書批示,言辭含糊,各代表再次謁見龔代總理,聲稱批示含糊不清,身為代表,實在無法回去見鄉親父老,請政府收回原批,明確批示。龔代總理無語可駁,同意在兩天內另行批複。過了兩天,國務院總算實踐諾言,發出批語。

各代表見了批示,比前批較為切實,雖未能全部如願,也算得了三分之二,因此大家陸續出都回鄉。很快,又由北京各團體公推代表五百餘人排隊舉旗,前往總統府請願,要求三款:一、不保留山東和約,決不簽字;二、廢除高徐、順濟兩路草約;三、立即恢複南北和會。徐總統得知後,派龔心湛代總理和教育次長傅嶽棻接見北京各代表。各代表求見總統,一直等到晚上,徐總統也不出來,大家隻好在新華門外露宿一晚。第二天早晨,才得到徐總統的召見,並由國務院發出批詞:“所陳三事,政府具有決心,一定竭力進行,完成眾望。艱難困苦,當與國人共勉。”眾代表這才相繼散去,靜候解決。

七月二日,政府接到巴黎來電,原來是協約國對德和約已經議決,馬上在凡爾賽宮正式簽字。唯獨中國專使陸征祥因山東問題,拒絕簽字,所以來電報告中央。

這份電報於六月二十八日由巴黎發出,那一天正是協約國對德和約共同簽字的日子。電報途中不知為何滯留,到七月二日才接到。政府正在商量善後辦法,突然接到陸征祥專使續電說:“德約我國既未簽字,中德戰事狀態,法律上可認為繼續有效,擬請迅谘國會建議,宣告中德戰事告終,通過後即用明令發表,越快越好,幸勿遲延!”政府立即複電說:

德約既未簽字,所說保存我政府最後決定之權,保存後究竟應如何辦理?此事於國家利害,關係至為重要。該全權委員等責職所在,不能不熟思審處別求補救,不能以引咎虛文,隨意卸職。至於所擬谘由國會建議,宣告中德戰爭狀態告終,等通過後,明令發表一節,片麵宣布,究竟有無效力?抑或外交有此先例?所有對德種種關係,將來如何結束,都希望該全權委員等熟思後詳細答複。另外奧約必須簽字,務即照辦。

陸征祥專使複電,除奧約應該簽字外,其餘事項均按照前議辦理,於是政府按照來電在國內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