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灑下，大地萬物都鍍上了一層淡雅柔和的光暈。
即便深夜，周圍也是清晰可見。
顧傾洛騎著馬，一路向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停了下來。
隻見前方的林子裏，坐落著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園子。
放眼望去，能隱隱約約看見園子裏精巧美麗的樓台高閣。
園子上方籠罩著一個巨大的靈陣。不斷往下流動的靈力縹緲而美妙，好似銀河飄落。
靈陣最中間，是由靈力而成的三個大字：鏡花宮。
這三個字的兩側，還有兩串稍微小一些的字：前程過往皆是夢，鏡花水月終成空。
倒真是意境十足。
“傾洛姑娘，等您多時了。”
鏡花宮的大門緩緩打開，煙霧繚繞。一個老人拄著拐杖，笑著朝顧傾洛走來。
她雖頭發花白，卻骨相極美，風姿綽約。
“是你？”顧傾洛眸色一沉。
眼前這人，正是她在鬼樓門口撞到的奇怪老太婆。
“老身寧寂，奉我家宮主之命，邀您前來做客。”老人微微欠身，笑道：“方才在鬼市您看見的並非我本人，而是一個小幻術。為了將地圖送給您，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幻術？”
顧傾洛驚詫不已。
她早知道自己修為受損，也明白這個世界的人更加厲害。可她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比她強那麽多。
剛剛那所謂的幻術，她根本就沒有察覺。若對方想殺她，恐怕她早就沒命了。
殘陽比她強，夜修溟比她強，鏡花宮的人也比她強......
看來，必須要早些想辦法將修為提升上去才行。
“姑娘放心，我家宮主隻是有事與您相商，絕無惡意。”
寧寂見顧傾洛蹙眉沉思，連忙出言解釋。
說罷，她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傾洛也不再多問，翻身下馬。
“您隨著靈蝶進去便是，我幫您將這馬兒安頓好。可不能遭人偷去了。”
寧寂輕笑了一聲，拄著拐杖輕觸地板發出聲響。
頓時，一隻散發著暖銀色光芒的蝴蝶憑空出現在顧傾洛麵前。
那蝴蝶扇動著翅膀，往前麵飛去。
它又停在了空中，不斷扇動著翅膀。似乎在等待顧傾洛，又好像是在催促。
顧傾洛見狀忙跟了上去。
跨過結界，進入園子。顧傾洛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整個園子處處雕梁畫棟，珍花異草。內部布局規整，曲折回旋。
一條小溪蜿蜒而過，從假山深處經過走廊下方，淌向奇石圍繞的小池。池內睡蓮盛開，魚兒遊**，還有霧氣飄灑出來，簡直宛若仙境。
靈蝶翩翩飛舞，將顧傾洛被帶到了一棟閣樓裏。
噔——
顧傾洛剛剛進屋，那門就一聲悶響，緊緊關閉。
靈蝶也撲棱著翅膀，化為光芒消散不見。
“稀客呀，水月這廂有禮了。”
這聲音嬌媚酥軟，空靈悠長。還帶著一絲絲拖長的尾調，撩人心弦。
顧傾洛隨著聲音望去，隻見前方的女子身著絳紅色重工繡花大袖長袍。她膚如凝脂，身材絕佳。及腰的長發一半挽起，用精致的流蘇發簪固定，另一半隨意披散開來。
她臉上戴著一塊金色鏤空、樣式獨特的麵具，讓人看不見她的容貌，給人無限的神秘感。
她半靠在軟塌上，露出光滑的**。那塗滿蔻丹的纖纖玉手翹著蘭花指，手中捏著一把精致小巧的紅色團扇，正慢悠悠搖晃著。
真是妖豔動人，風情萬種。
這就是鏡花宮的主人？
顧傾洛暗自打量著水月。
“別那麽拘謹。”
水月微微一笑，媚態橫生。
她優雅地打了個響指，一把木製椅子瞬間從桌子旁“飛”到顧傾洛身後。
顧傾洛被一股神秘力量摁了一把，剛好坐在椅子上。
“聽說姑娘急需風雨草，我這兒恰巧有。”
水月自顧自挑起話。
她聲音剛落便有數十隻靈蝶齊力叼著一個紅色木盒子從裏屋飛了出來。
靈蝶撲楞著翅膀，將木盒子叼到顧傾洛麵前。
顧傾洛下意識伸手接住。
哢——
盒子自動打開，裏麵的兩株草藥新鮮嫩綠，還泛著濃鬱的靈氣。
這正是顧傾洛心心念念的風雨草。
“這藥可合你心意？”
水月聲音魅惑，笑得邪氣。讓人猜不透她到底是何目的。
顧傾洛不與她繞彎子，開門見山道：“多少錢？”
“錢？”
水月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仰頭，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她笑得燦爛至極，身體都在抖：“哈哈哈哈，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缺錢的嗎？”
顧傾洛順勢問道：“那你要什麽？”
“我要的東西你現在給不起。欠著吧，以後還。”水月這語氣之中似乎有些無奈。
顧傾洛低頭，掂了掂手裏那個裝著風雨草的木盒子，又問道：“就這麽給我了？不怕我白嫖嗎？”
水月漫不經心掃了顧傾洛一眼，笑道：“我是個商人，無利不圖，也從來不做虧本買賣。我若真想從你身上拿走什麽，你是阻擋不了的。況且......”
水月頓了頓，眉眼之間笑意更濃：“蕭北塵算是我的半個熟人，他若是就這麽死了，怪可惜的。倒不如，順手救他一命。”
熟人？
也對，先前蕭北塵求水月幫忙給自己算過命呢。
所以......
想起這些，顧傾洛連忙問道：“聽說你精通卜卦之術，想必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樣了吧？”
水月微微點了點頭：“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大費周章邀你來做客了。”
“那我要怎樣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顧傾洛心中有些激動，她感覺終於又離回家更近了一步。
“你想回去？”
水月愣了一愣，驚訝地坐起身來，連聲音都聲音都比之前重了些。
她秀眉皺眉，不解問道：“為什麽要回去？既來之，則安之。或許你本就屬於這裏呢。”
“那裏是我的家，有我牽掛的人。”
顧傾洛一臉堅定。
她從小在22世紀長大，22世紀有她的師父，有她費心打理的顧家……
她對22世紀有著強烈的歸屬感。
她是鐵了心要回22世紀的。
“想不到啊，你居然還記掛著那些。”
水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也沒再多問。反倒是伸出纖纖玉手，饒有興趣，掐指算了起來。
忽然，她手中動作一愣。忍不住喃喃驚歎：“竟然如此神奇！”
“怎麽了？”顧傾洛不解發問。
水月抬起頭，幽深的目光落在顧傾洛身上。
斟酌片刻，她沉聲說道：“想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等到天時、地利、人和、條件備齊。若是你修為逆天，就能扭轉乾坤。否則，必死無疑。”
“要麽回去，要麽必死？”
得到這個結論的顧傾洛隻覺得渾身沉重。
若是修為不夠，她就會死在這個世界！
她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
“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
水月又半倚在軟塌上。
她搖晃著扇子，拖著那魅人的嗓音，“放心，我會幫你的。待你突破修為之日，便是我要回報酬之時。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青……傾、洛、姑、娘”
說到稱呼的時候，水月明顯頓了一下。
最後四個字，她咬音極重，更加突出，似乎帶著一種特殊的別樣意味。
顧傾洛警惕道：“你所謂的報酬，到底是什麽？”
“隻是想讓你幫我救兩個人罷了。我不會為難你的。放心，我與你的交易乃是“雙贏”。況且，你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她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歡快。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寧寂的聲音。
“宮主，那位貴客來了。”
“哦？挺快啊，看來他很著急呢。”
水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從軟踏上起身。
她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顧傾洛麵前。“傾洛姑娘，你該走了。我還有事，恕不遠送。”
顧傾洛跟著寧寂從後門離開。
一隻巨大的靈蝶叼著馬兒的韁繩，將馬兒“牽”到了顧傾洛的麵前。
寧寂抬起手中的拐杖輕輕一揮，那靈蝶瞬間縮小了數倍，變得隻有孩童手掌般大小。
“這靈蝶會幫您引路，帶您回家。老身就不多送您了，您慢走。”寧寂說罷微微欠身，算是禮貌告別。
“多謝。”
顧傾洛抱著裝有風雨草的紅木盒子，翻上馬背，策馬而去。
眼下她沒有更多選擇，蕭北塵的病等不得了，至於水月……
事實上若是水月真圖她什麽，她目前也是反抗不了的。倒不如，先借助水月的幫助，想辦法提升了修為再說。她暫且相信水月說的“共贏”。
……
這一邊,水月正款款走進另外一間屋內。
她屈膝，優雅地向座上的男子行禮，“溟王殿下大駕光臨，水月有失遠迎。”
夜俢溟吹開茶葉，輕輕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
品了半晌，他緩緩開口：“在鬼市把我的人騙走，又把我晾在一邊置之不理。水月姑娘，真是越發膽大了呢。”
茶盞碰觸桌麵，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氣氛冷凝。
一旁瘋狂往嘴裏塞著糕點的晴鳴都被嚇得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他目光在夜俢溟與水月之間來回。最後隻能癟著嘴，埋著腦袋，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繼續悄悄吃著糕點。
水月像是早已習慣夜俢溟的壓迫感一般，依舊笑得大方優雅。
她從容淡定道：“引青玄殿下前來隻是為了親手奉上風雨草，方才與青玄殿下多聊了兩句，便無意讓您多等了一會兒，還望您贖罪。”
說著，她低下頭，一副真誠認錯的模樣。
“是嗎？”
夜俢溟尾音上揚，顯然並不滿意水月的這個解釋。
他抬眼看著水月，麵上帶著笑，可笑意卻並未到眼底：“水月姑娘向來無利不圖，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熱心助人了？”
水月對上他的目光，直言道：“溟王殿下何必多慮？您的人，我自然是敬著供著的，豈敢有半點歪心思？至於報酬……”
她眸光一轉，臉上笑意更濃：“我幫了青玄殿下，您自然也不會虧待我的，不是嗎？”
聽到這話，夜俢溟心情瞬間舒暢：“你倒是真會做生意。”
他站起身來，手指輕輕彈動了一下。
霎時，一片濃鬱的幽藍色靈力匯聚起來，形成一個靈陣。而靈陣最中央，是一麵精致小巧，花紋獨特的鏡子。
“這是……”
水月心中一陣激動，她那雙桃花眼猛地睜大，盯著那麵鏡子，移不開眼。
即便她早就見過無數天地至寶，但眼前這鏡子，卻是她心心念念，甚至願意傾盡所有去奪取的！
“上古神鏡，名為莫忘。隻要以物為引，施以靈陣，過去發生的事情便能浮現在鏡子中。”
夜俢溟說著就隨手拿走晴鳴麵前的糕點。
晴鳴抬起頭一臉幽怨地盯著夜修溟：啊啊啊！說話就說話，為什麽要搶我的糕點！別以為你是我的主人就可以從我手中奪食！
晴鳴心中叫囂，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夜俢溟將那塊糕點丟到了靈陣當中。
刹那間，莫忘神鏡子發出一陣白光。緊接著，那光芒蔓延開來，形成數好幾個畫麵。
第一個畫麵，寧寂正站在灶前製作糕點；第二個畫麵，寧寂正將那糕點端給一臉煩躁的晴鳴；第三個畫麵，晴鳴正搖頭晃腦吃著糕點，一副不大聰明的樣子......
夜俢溟伸手一揮，第三個畫麵被放大。
隻見畫麵之中，晴鳴正心滿意足挑著糕點吃。他鼓著腮幫子，搖頭晃腦，吃得非常開心，嘴角都沾上了糕點的碎屑。晴鳴的身旁，夜俢溟正和水月說著什麽……
這正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
一幀一畫，清晰無比。
夜俢溟再次揮袖。那些畫麵全部消散，靈力褪去，莫忘神鏡又回到他的手中。
“這個報酬，你可滿意？”
夜俢溟隨手就將莫忘神鏡丟給了水月。
水月連忙伸手接住，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是……夜俢溟給的報酬？
如此重要的上古神器，就那麽送給她了？
看著手中的莫忘神鏡，水月止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哈，溟王殿下果真是出手闊綽！日後若是有何吩咐您盡管直說，水月義不容辭。”
她眼中帶著一絲狠勁兒，與方才的模樣完全不同。
“我還真有件事兒想問問你。”
夜俢溟眸光幽暗深沉，聲音也弱了兩分：“如何才能喚起她的記憶？”
“青玄殿下剛從異世回來，修為消退，記憶受損。此時若強行讓她恢複記憶，隻會徒增她的煩惱，惹上各方麻煩。到時候您恐怕也不會好過。所以，當務之急，是先助青玄殿下恢複修為，而且……”
水月頓了頓，她抬起頭，看向夜俢溟，真誠提醒道：“您的病情似乎越來越重，要早些回趟天都才行。但青玄殿下如今這修為，是萬萬不能踏入天都境內的。”
天都，這個世界裏靈力最充沛，強者最多，危險最多，最為複雜的一個地方。
天都與這片大陸唯有一個交界處，那裏數萬年前就被設下了結界。修為不足的人，根本無法穿過結界。
如今的青玄，變成了修為淺薄的顧傾洛。她沒有記憶，甚至還對自己充滿敵意。
即便自己有辦法將她帶入天都，她也根本無法承受天都那濃鬱的靈力衝擊。並且，天都危險重重。那群人自恃清高的人，也並非善茬……
夜修溟心中一陣無奈。
他眼神微眯，渾身都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她的修為，要怎樣才能恢複？”
水月道：“唯有重新修煉才是最好。”
“什麽？重新修煉？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夜俢溟沒表態，一旁的晴鳴反倒是坐不住了。
他連忙起身跑到水月麵前，眉頭緊皺，“難道青玄殿下從前的修為全都打水漂了嗎？”
水月搖搖頭，不慌不忙道，“重新修煉，方可慢慢恢複。不然她承受不了。”
語畢，她轉頭看向夜俢溟，說道：“溟王殿下，若您還有更好的辦法也不會來找我了，不是嗎？”
夜俢溟突然間就抬眼，目光淩厲地掃向了水月，表情陰冷得嚇人。
水月見狀連忙提議道：“溟王殿下不必煩惱。您可以先回天都，我會幫您照顧好青玄殿下，助她恢複修為與記憶。”
“如此好心？”夜俢溟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些，他挑了挑眉，問道：“你又想圖點什麽？”
水月哈哈一笑，“好歹合作多年。您向來大方，待我不錯，我就當回報您。”
夜俢溟冷冷地看著她。
那目光猶猶如寒冰，盯得水月渾身不舒服。
顯然，他不相信水月會無緣無故地出手幫忙。
氣氛再次變得冷凝。
無奈，水月嬌歎了口氣，“還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您呢。實話實說吧，我隻是希望青玄殿下修為恢複以後幫我救兩個人。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當真？”夜修溟語氣冰冷，帶有試探之意。
水月低頭一笑，隨手把玩著莫忘神鏡。
“我雖無利不圖，但也愛惜生命。青玄殿下可是您心尖尖兒上的人，我若是敢傷她半分，您豈會讓我好過？”
她這話說得倒是很中聽，起碼夜修溟很吃這一套。
“你若好好幫她，我定不會少了你的報酬。若是有別的心思......”
夜修溟眸子一沉，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意思相當明確。
他不再囉嗦，轉身就走。
晴鳴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恭送溟王殿下。”
水月微微欠身，嘴角帶笑，優雅行禮。
待夜修溟與晴鳴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寧寂從暗處走了過來。
“他竟然真的把莫忘神鏡給你了?”寧寂看著前方，若有所思。
水月的聲音沒了方才的嬌媚，多了一絲沉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寧寂點了點頭，提醒道：“你可要小心些，夜修溟不是個好惹的主，青玄也比我們想象的更難搞定。”
“這世上就沒有我搞不定的人，況且，我本來就是在幫他們。”
水月自信滿滿。
她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而隱忍的恨意。
衣袖之下，她嬌嫩的手指緊緊攥著莫忘神鏡。
交易開始，時機將至。
莫忘神鏡已經到手，待青玄恢複修，便是我洗刷冤屈報仇雪恨之日！
我必定手刃仇人，以慰萬千族人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