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風沫上前兩步，山風吹起她的衣袍，風吹過，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
“這裏，是黑尊剛剛帶我來的。”
千墨輕笑一聲，站在原地看著風沫慢慢往下走去。
黑尊，就是追著白尊而來的那隻黑虎。
千墨和它之間相處並不像和白尊相處那般，黑尊不怎麽喜歡和人接觸，更多的時候是單獨待在旁邊，懶洋洋的趴在地上看著眾人的動靜。
除了千墨偶爾興起會去摸摸它之外，其他人都不太敢去撩撥黑尊。
黑尊那雙眼睛冷冰冰的盯著人看時，就像是被死神盯著了一般。
平日裏這些人躲還來不及，又怎麽會還想不開的像逗弄白尊那般去逗弄黑尊呢。
而且自從有了黑尊在，星沫他們就連撩撥白尊的次數都減少了很多。
原因無他，黑尊向來和白尊形影不離，平常就守在白尊幾步遠的地方，甚是讓人壓力巨大。
幸好白尊黑尊這兩隻都不是喜歡受束縛的性格，平日裏最喜歡的就在在四周山林中橫行無忌的四處亂竄。
它們不會跑到離千墨太遠的地方，但也不會很常的出現在人前。
無聊時就四處亂跑，也因此，它們經常會找到一些美輪美奐的地方。
這些地方，有許多當地人或許都不一定知道，因為想要見到絕景，有時要經過一段恐怖而遙遠的路途。
“這裏真美。”
風沫越往下走，越感覺暖和。
在山穀之上時，還會感覺到微冷的山風。
可是往下走去之後，卻再也感受不到什麽風，剩下的隻有暖暖的氣息。
風沫站在花田中，鼻間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味道。
她彎腰仔細看去，伸出手輕輕拂了拂花瓣，才發現那發光的花心上趴伏了一隻小小的飛蝶。
被風沫的動作一驚，那小飛蝶晃晃悠悠的飛舞了起來，兩隻翅膀在月光下發出炫目的光彩。
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白尊突然撲了進來，它撒開爪子快速的從花叢中飛過。
無數的小飛蝶都受到了驚嚇，從白尊跑過的地方騰飛而起。
一瞬間，無數的光亮往空中飛去，在月光之下，像是鋪散開一張巨大的碟翼，漂亮又奪目。
風沫呆呆的看著這個景象，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自己的肩膀上也停留了一隻小飛蝶。
風沫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了它一下。
那小飛蝶翅膀微顫了顫，卻沒有飛走，不動如山的繼續停留在風沫的肩膀之上。
“風姨以前說過。”
千墨也慢慢從上麵走下來，站在風沫旁邊。
“她這一生，年少不自知，傷過痛過，也哭過笑過，可是這一生，她最欣慰的事情，也是有了兩個乖巧可愛的女兒。”
白尊跑累了，慢慢踱步道千墨旁邊，在她身邊走來走去的蹭著她。
千墨失笑，伸手摸了摸白尊的頭。
白尊這才被安撫好了，幾步跳躍，就往山穀上跑去。
山穀頂上，黑尊不知何時站立在了原地，等到白尊跑到它身邊。
他們兩隻才轉身一起跑走，消失無蹤。
風沫靜靜的聽著，這些事情，風渺蘊不會對她說，也不會對風莫依說。
千墨側頭看著風沫，臉上帶上了一絲暖意。
“風沫，你知道你名字的由來嗎？”
“名字？”風沫微奇怪，看著千墨搖了搖頭。
她的名字那個言字，是她被遺棄時跟隨著她的字，也是她不想要的名字。
“言字，是風姨遇見你時，你身上所帶的名字。”
風沫點了點頭，她撫摸著身邊花兒的花瓣，低聲道：“這個我知道，娘說過的。”
“其實也正是這個字，才讓風姨決定把你帶回去，你也才能成為她的女兒。”
“風莫依，風言依，這兩個名字合在一起，就是莫言依靠。”
“莫......言依靠。”
風沫低低重複一遍，聲音失落：“娘的意思是不想讓我們去依靠別人嗎？”
“也算，也可不算。”
千墨還記得那個瀟灑肆意的女子，一身醫術妙手回春，一身風華清冷無雙。
“風姨以前遇人不淑，生下阿依之後就回了青衫閣，從此甚少踏足外界。原本她為阿依取名風莫依，是莫要去依靠男人，可是啊，她覺得不能因為自己遇人不淑，就將你們也鎖了起來。”
風沫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她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就對言這個字最為厭惡。
這個字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不是風渺蘊的親生女兒，也不是青衫閣名正言順的二小姐。
她隻是一個運氣好，被風渺蘊帶回去養大的小孤女罷了。
而到最後，也是她因為不合時宜的心軟，救了一個人，卻害的自己的娘，身死亡故。
在風渺蘊死時，她一直待在自己的房中。
她不敢去見風渺蘊，也不想去見她。
每次一想到一向風華絕代的風渺蘊因為強行為自己驅毒而引發舊疾，一夕之間紅顏老去。
看到風渺蘊的白發，她都在沒有麵目見她。
而風渺蘊死時，她沒有見風莫依，也沒有見風沫，而是見的千墨。
那一日，當千墨踏進風渺蘊的房間時，見到的，就是一頭白發，滿麵滄桑的風渺蘊。
千墨鼻尖一酸，差點沒認出來。
這人竟是引無數江湖兒郎盡折腰的青衫閣閣主，一代女俠風渺蘊。
“風姨。”
千墨走近去，彎下腰來，輕輕的拉住風渺蘊的手，叫她。
風渺蘊坐在微微搖擺的搖椅中，她的一頭白發鋪散在身後，發尖微微垂到了地上。
聽到千墨的聲音，風渺蘊睜開眼睛，看著千墨，露出一個笑來。
“墨兒，你來了。”
風渺蘊的聲音也沙啞了下去，就像是生命力一下子被抽走，失去了全部的活力。
“我來了，風姨。”
千墨順勢坐在地上，倚靠著風渺蘊身邊，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風渺蘊的手。
風渺蘊眼中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她費力的抬了抬手，撫了撫千墨的發。
“墨兒，風姨求你一件事情。”
“風姨，您說就是，您從小看著我長大，又怎麽能夠說求這個字呢？”
千墨頭微微往風渺蘊那邊靠近了些，讓她不用那麽費力的抬起手。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言依了。”
風渺蘊目光帶笑，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玉團子一樣的風言依笑著向她跑來，抱住她的腿要糖葫蘆吃的樣子。
“經過此事之後，她應是不會再回青衫閣這個傷心之地來了。”
“不會的，風姨，青衫閣是言依的家，她不回這兒又會去哪兒呢？”
風渺蘊搖了搖頭，笑：”你別騙風姨了，你知道的。”
風渺蘊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遞給千墨。
千墨伸手接過，並沒有打開盒子。
風渺蘊道：“若是有一天，又出現了那害人之蟲，你定要替風姨看住言依，她最後悔的事，就是不該救了那人，最後卻害了我。”
千墨沉默的聽著，她知道風沫現在情況很不好，自從風渺蘊這樣之後，風沫也已經好幾天沒有合過眼了。
“青衫閣醫者仁心，這是我教導言依的話，我很高興，言依能夠聽從我的話。這個天下，風姨已經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走過山，跨過水，看過人間滄桑，早已經足夠了。”
“風姨，您會沒事的。”
千墨感覺到風渺蘊的手越來越涼，心中滿是悲傷。
“傻孩子。”
風渺蘊笑了笑，她目光悠遠，往外麵看去，就像是看盡了千山萬水。
“未來，該讓你們替我去看了，每年風姨的祭日，你們就提壺酒來看風姨吧，給風姨講講這江湖中的風雲變幻，也就.....足夠了。”
風渺蘊的聲音低下去，到最後慢慢消失不見。
她的手無力垂下，手腕的玉鐲猛地磕到地上，破碎成了兩半。
一滴淚落下，千墨看著風渺蘊安詳閉上的雙眼，臉上強露出一個笑來。
她撿起玉鐲，低聲道：“好好睡吧，風姨。”
千墨把碎掉的玉鐲撿起，玉鐲就跟人一樣，變得冰涼，一直冷到了心中。
千墨靜靜的撿起玉鐲之後，才用手帕包好，把它輕輕放到了桌上。
這玉鐲，是當初負了風渺蘊的那人送給她的。
這些年來，風渺蘊一直沒有取下，不是為了緬懷他，而是為了提醒自己，再不要相信男人。
到現在，風渺蘊終於可以取下這個玉鐲了，她在不願帶著這個玉鐲，跟著她一起到那沉眠之處去。
“我不知道，娘到最後，放心不下的竟是我。”
風沫眼眶紅紅，她不是會輕易哭的人，可是現在，她卻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難過了。
若不是救錯了那一人，她也不會反被人下毒，到最後惹得風渺蘊舍了命前來救她。
若不是她，娘就不會死。
“風姨的希望，就是想讓你和阿依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主上，我知道。”
風沫點點頭，她心中也知曉，隻是這件事情，是她永遠也跨不過的痛。
千墨拍拍風沫的肩膀，歎道：“明日先回桃花鎮看看情況吧，現在離皇城已不遠，還可有幾日時間緩緩。”
“多謝主上。”
千墨笑笑，看著空中高掛的月亮：“謝什麽，有些事情，是需要血債血償的。”
風沫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也笑了笑：“對啊，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