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定文王府流燈溢彩,高高掛起的燈籠把角角落落都映照得亮如白晝。
“娘娘。”
一個侍女踩著碎步而來,她走到錢側妃身邊,微微俯身:“王爺今日去了王妃娘娘的院子。”
錢側妃回過神來,手撐著自己額頭揉了揉,很是頭疼。
“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王爺是故意避開她的,還是隻是單純的今夜想去王妃那裏。
隻是今日剛出了錢金寶被抓的消息,定文王就不來她這裏,卻容不得她不多想,畢竟今日,王爺本來應該是來她這裏歇息的。
“小公子在做什麽?”
錢側妃端起一碗銀耳紅棗湯,喝下一口。
“小公子剛剛用了膳,今日應是為了給娘娘摘花累了,用了膳洗漱之後就睡了呢。”
侍女笑著說道,見錢側妃終於有了一些胃口,連忙撿著一些好聽話來哄她開心。
錢側妃果然心情好上許多,她抿唇一笑,聽到自己兒子已經睡了,也就收下了去看看他的念頭。
“記得讓人警醒些,近日小公子易鬧,莫讓他著涼了。”
“娘娘放心,奴婢知曉。”
錢側妃這才滿意的用起膳,她一直都知道,男人啊,是靠不住的。
特別是定文王,年紀與她父親也差不了多少,卻成為了她的丈夫。
誰不知道,定文王迎娶她為側妃,是為了錢家的錢財。
從她嫁進定文王府之後,錢家的銀子就慢慢的流進了定文王的口袋裏。
隻是沒人敢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而已。
民不與官鬥,他們錢家雖是商家大戶,卻是實實在在的良民。
若不是真的逃不過定文王的壓迫,她又怎麽可能甘心嫁給這個大了她快兩輪的男人。
隻是在大的不甘心,她也不敢拿整個錢家去賭。
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她的弟弟,她的家,紮根在了青衣城幾十年,她不能為了一時之氣,就讓整個錢家為她陪葬。
從進了定文王府開始,她就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忘記了自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戀人,也當做自己重新活了一回。
不管之後怎麽發展變化,至少她現在還有定文王的寵愛,不管是為錢家還是為她自己,她自然就會為自己的以後多謀劃一些。
府中幾位公子皆已成人,她的小兒子雖然現在被定文王當做心肝小寶貝,寵在手心,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定文王沉浮幾十載,什麽人沒有見過,況且,他從來就不缺兒子。
小公子現在年紀太小,並不會對那幾位公子造成威脅,這也是她不想讓自己兒子太早失了天性的其中一份緣故。
她雖是商家女,但是心思一向剔透。
她還年輕,身邊也隻有一個兒子傍身,待兒子在長大一些,她就為他請一個師傅,單獨教導他詩詞歌賦,就讓他做一個簡單的小書生,在定文王身邊做一個撒嬌貼心的兒子,沒有野心也就不會有不該有的妄想。
她從來就不盯著定文王的那個位置,也不想讓自己兒子去沾那個位置。
這樣等到定文王百年後,她和她的兒子才能在新任定文王麵前有一份體麵,才可以繼續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隻是,她看的通透,她的那位弟弟,卻是不知道被什麽迷了眼睛,長了這麽多年,也看不透這個局麵。
“春芽。”
錢側妃放下手中的碗,示意人收下去。
待侍女們把剩下的飯菜撤下去之後,她才對名叫春芽的侍女道。
“明日你帶點東西,去牢中看看金寶,記得,帶點吃的用的去。”
“是,娘娘。”
春芽應道,她見錢側妃隻用了一點飯菜,擔心道:“娘娘,奴婢為您端一碗乳鴿湯來吧,您今日都沒吃什麽東西,身子會受不住的。”
“不用了。”錢側妃搖了搖頭,她歎了一口氣:“我吃不下了。”
四周一片寂靜,就連平日裏嘈雜的蟲鳴聲也好像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麽,錢側妃隻覺得自己身上變得寒涼起來,明明現在並不寒冷。
這股冷,就像是從心底冒出來的一般,帶著徹骨的陰冷。
錢側妃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的定文王府,就像是一個黑漆漆的牢籠,關住了她,也關了許多許多人。
一股冷風吹來,錢側妃驀地打了一個冷顫,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袖,轉身回房,剛走兩步,又想起了什麽,對跟在自己身邊的春芽道。
“明日你去的時候,要低調一些,不要被太多人知道了。”
“奴婢知曉,娘娘請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前去看望金寶少爺的。”
“嗯。”
錢側妃低低應了一聲,她的衣擺在地方慢慢劃過,留下了一地的溫柔繾綣。
月高懸,星明亮,整個青衣城都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千墨站在六層的露台上,旁邊的花開的正豔,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這個露台隻有周圍的木製欄杆,頭頂沒有屋簷遮擋,清風徐來,頭頂就是皓月蒼天,星辰明燈,昏暗的燈籠被藏在花草身後,在一步,就可以踏步上天,入到九天雲霄。
風微微吹起衣擺,衣衫被風輕輕吻過,發過輕微的細響。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一件薄薄披風落在千墨肩頭,身後是清淺的蘭花香,帶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夜裏風大,不要著涼。”
一個微啞的聲音傳來,他輕咳一聲,掩下聲音中不自覺帶上的倦意。
千墨回身,就看到眉目如畫的宮無憂站在她身後,如此的理所當然,就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千墨手輕撫他眉頭,看到他渾身的倦意,眼中帶上心疼。
“你也是,趕得那麽急做什麽。”
如此小女兒嬌嗔的話,在宮無憂麵前,千墨也可以直接說出來。
她一向堅強,在她以往的人生中,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宮無憂輕笑一聲,他拉下千墨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輕觸,說話時唇微動,直接顫動到了千墨心中,**起層層漣漪,
也像是打翻了一碗甜甜的銀耳羹,又軟又濡,一直甜到了心裏。
“我怕在晚一些,就會被人攔在城外了!”
宮無憂聲音清越,帶著濃濃笑意。
千墨白了他一眼,看到他這樣卻又忍不住軟下心。
“誰讓你光明正大的和哥哥叫板的。”
可不是,北清國前往南華國求親,那麽大的陣仗,對於妹控的鬱千逸來說,沒有派出大軍將他攔在南華國外就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
“你值得所有最好的東西。”
宮無憂牽著千墨到藤椅上坐下,他不願意委屈了千墨,也不願意讓千墨受任何的委屈。
宮無憂從自己提來的籃子裏取出兩個碧玉杯,再拿出兩碟精致美味的小點心擺放在桌上,最後是一個別致的小酒壺。
壺身微斜,酒香四溢,酒液盛放在碧玉杯中,更是美的驚人。
千墨伸手,取過一個碧玉杯,這一刻,腦中的紛雜謀劃全部都被丟在了某個角落,不再去想那些事。
如此良辰美景,不該被浪費。
酒杯輕碰,酒液微微晃**,一口入喉,沒有尋常酒液那般辣喉,更像是夏天的冰水一般,涼心潤腦。
“這是北清特有的春一酒,是取春季冰融的第一股雪水,又加入了許多春花釀製而成,味道很好,平日裏,太後娘娘也可以喝上一些,延年益壽。”
千墨失笑,她看向宮無憂:“你這麽遠來,就為了送些酒來嗎?”
宮無憂也笑,他喝下杯中的酒,舒緩了一路上的疲勞。
“酒隻是其次。”
宮無憂抬眼,看著千墨的眼睛,看著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道:“你才是我最想搶回去的寶貝,可惜我知道,就算是我把北清所有的酒都搬來,也搶不了你。”
千墨微微挑眉,她抬目遠眺,看著南華皇城處的方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哥哥一臉不豫的表情。
千墨伸手,輕輕覆在宮無憂手上。
“若是我幸福,哥哥再舍不得,也不會太過為難的。”
“我懂,所以,為了你,我也定不會負你。”
隻是最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宮無憂也是平平淡淡的說出口,隻是他們都知道,這句話就是一生的承諾。
那一晚,他們在露台待了許久,不說國事,不說政事,就說一些分別之後發生的事情。
一杯酒,一個人,一彎月,一朵花,就足以讓一對有情人享受這難得的溫馨時光。
第二天,天還未亮,花香樓的門就被打開。
幾人幾騎輕裝上陣,往南華皇城而去。
再過兩日,就是南華科舉之日,千墨沒有時間在青衣城妥善處理好這些事情。
隻得兵分兩路,留下千寧月沉一等人再此坐鎮,吸引青衣城人視線。
而千墨則和宮無憂夜沫雲沫等人前往皇城,準備科舉之事。
天未亮,青衣城依舊寧靜,但是南華皇城之內,卻早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
時隔幾年再次重開的科舉,又會為南華挑選出多少真正的有識之士呢?
而提出這一場男女皆可入仕壯舉的南華帝長公主,又會以何等麵貌,登上代表天下學子最終聖地的摘星堂?
這些事情無人可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離那一天,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