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陰鬱了許久的天氣終於灑下了和煦陽光,整個合平城都籠罩在溫暖陽光之下。

千寧站在門後,看著出現在門前的人,臉上揚起一個好看的笑,她向千墨跑去,鎧甲披風揚起,揚起漫天喜意。

“姐姐,你回來了。”

千寧抱住千墨,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才真的放下心。

千墨寵溺的摸了摸千寧的頭,輕聲道:“我回來了。”

胡修誠也是一臉激動,雖說千寧一直堅定地說千墨不會有事,可這麽多天過去,千墨沒有一點消息,胡修誠心中也慢慢升起了或許殿下已回不來的念頭。

現在看到千墨完好無損的回來,胡修誠自然更是激動,原本一直懸著的心也驀地放下。

“末將參加殿下。”

千墨拍拍千寧的肩膀,放開了她。

千墨看向胡修誠,走上前俯身扶起他。

“胡大人這段時日辛苦了。”

“殿下嚴重了。”

胡修誠順勢起身,笑道:“末將隻是做了應做之事。”

千墨點點頭,目光一轉,卻隻看到滿目蒼涼。

大街上除了一些巡邏的將士外,見不到一個合平城百姓,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偶爾有沒有關攏的家門,也是因為房屋主人一個也沒剩下,才會任由家門大開。

千墨一步一步走上長街,眼中閃過一絲蒼涼。

“城中狀況現在如何?”

千寧臉上笑意慢慢收起,她安靜走在千墨身旁,沉默地搖了搖頭。

“情況很不好,風姐姐已經不眠不休的研製了好幾天,卻也沒有絲毫頭緒,近日城中身染紅花瘟之人越來越多了。”

旁邊房屋裏突然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有女子呼喊著一個男子名字,聲聲泣血,仿若孤雁悲鳴。

千墨突然站定腳步,她微微側頭聽著屋中傳出的聲音。

薑夢和走到千墨身旁,輕聲道:“我會幫忙,你不要太難過。”

千墨看向薑夢和,看出他眼中的關心之意。

“多謝。”

“謝什麽。”

薑夢和輕笑一聲:“我就初七這麽一個知己,你是他妹妹的女兒,更是他心上之人的孩子,能夠幫到你,我很慶幸。”

薑夢和說完,不待千墨回話,笑著擺了擺手轉身跟著帶路的人前去尋風莫依。

風沫躊蹴了一下,雖然她不喜歡薑夢和,但現在情況特殊,也不容她使脾氣。

風沫向千墨行禮之後,轉身跟在薑夢和身後一起去尋風莫依。

與風渺蘊有至親糾葛的幾個人,此刻才終於算是真正意義地聚在一起了。

“姐姐,你再看什麽?”

千寧見千墨一直盯著薑夢和與風沫離開的方向,奇怪地問道。

“沒什麽。”

千墨回過神,輕聲道:“隻希望阿依能夠快些研製出解藥,生死離別不管是落在誰人的頭上,都是誅心之殤。”

“姐姐,我已經寫信送去皇城請逸哥哥準備藥材了,應該再過幾日就會送過來,中了紅花瘟的百姓一經發現也立馬隔絕開,全部聚到了一處。等風姐姐研製好了解藥,合平城也就沒事了。”

千寧頓了頓,失落道:“隻是城門,我卻不敢開了。”

“千寧做的很好。”

千墨站在城牆之上,就像在青衣城那般,隻是當時她們麵對的是定文王,現在麵對的卻是更心狠的定傑王。

不遠處定傑王大軍設置了路障,牢牢守著合平城通往其他城池的大門,定傑王也在賭,賭皇城軍不敢開門出城,把紅花瘟帶到其他城池去禍害其他城池百姓。

而現在看來,定傑王確實賭對了。

千墨眸色幽深,她看著城外的定傑軍,手緩緩握緊。

“定傑王此人,定不可留。”

與此同時,八百裏加急的急報也送入了皇城,夜影樓,青衫閣也在江湖上大肆收取各種藥材,全部送往合平城,引起軒然大波。

眾人皆不知合平城出了何事,隻道定然是發生了大事,才會引得夜影樓青衫閣如此動作。

皇城中,各大藥商緊急準備各種藥物,戰戰兢兢地把藥送到皇宮中。

“皇上,安統領已經回來,定能護皇上安危,月沫請求護送藥物前去合平城,還請皇上應允。”

禦書房中,鬱千逸坐在桌旁,看著千寧親手所寫書信,光是信中的一字一句就足夠引人揪心。

“準!”

鬱千逸手猛地蓋在書信上,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

“帶三十禦醫與你同行,派遣皇城禦軍前方開道,過城池不用向城長請示通行,朕命你用最快速度將藥材送到合平城。”

“月沫領命,謝皇上恩典。”

月沫磕頭謝恩,不再耽擱,起身轉身快步離去。

鬱千逸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他往後仰去,一直手覆在眼睛上,也掩上了一身疲憊。

“墨兒,寧兒,你們定要平安。”

佛堂中,蘭安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手下的木魚,待她停下時,也隻剩下淺淺木魚聲回響。

“太後。”

趙貴妃從門外走進,她小心地扶起蘭安,把她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蘭安臉上閃過擔憂,她開口問趙貴妃:“藥材送走了嗎?”

“送走了。”

趙貴妃倒出一杯茶,輕輕放在蘭安麵前:“宮中不出一日就備好了藥材,今日一早就派人送去了,殿下和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平安無事的,太後也莫要憂心,要是熬壞了身子,殿下會擔心的。”

“嗯,我知道。”

蘭安輕歎一聲:“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

趙貴妃也不再多言,乖巧地行禮告退。

“錦瑟,替我......”

蘭安正想叫錦瑟為她重新泡一杯安神茶,才想起錦瑟早已經不在了。

蘭安苦笑一聲,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低聲道:“果真是人老了。”

趙貴妃看著寂寞重重的深宮,眼中也早已沒有了以往的張揚。

這宮中,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好像變成了一潭死水,輕易濺不起一點兒水花。

“娘娘,回宮吧。”

若香為趙貴妃打著傘,遮擋烈陽。

趙貴妃看著麵前的一條路,那條路是當日她母親身死之處。

趙貴妃看著那一處,就會想起了自己母親當時死的場景。

人的執念,太過強大也不好,若是她不那麽執著,或許現在她依然活得好好的。

“或許,我們都不該有這般執著。”

趙貴妃長睫微斂,轉身踏上了另外一條路,她本就長的好看,褪下了以往的豔麗裝束之後,更顯得容貌奪目了些。

“若香,我想家了。”

若香的手一抖,她知道自家主子說的想家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娘娘,您放得下皇上嗎?”

趙貴妃搖了搖頭:“現在放不下,總有一天會放下的,這宮裏的日子太難熬了,守著一個永遠也不會愛我的男人又如何呢?母親的死,是我永遠也掙脫不了的結,先帝之事,也是他放不下的結。更何況他從始至終都不屬於我,甚至......”

他都從不碰我......

想到這裏,趙貴妃卻微微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從不碰自己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她依然是冰清玉潔的一個人,還可以有大把時間來等另一個良人。

與他花前漫步,月下小酌,與他一起生兒育女,做一對最平凡的夫妻。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美好,或許她也會擁有。

“你想好了?”

鬱千逸沒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他知道趙玉鳳有一天會離開皇宮,卻沒想到會是現在。

“想好了。”

趙玉鳳很久沒有仔細打量過鬱千逸了,鬱千逸的一切在她心中都清晰如鏡,他的眉,他的眼,卻已經和當年都不一樣了。

不愧是帝王之賭,她入宮前和他打下的那一個賭,果真是輸得一敗塗地。

“皇上,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做皇後。”

趙玉鳳向來就被左相捧在掌心,她容貌長得好,又是左相府的嫡小姐,更是受人追捧。

第一次見到鬱千逸時,她就對他一見傾心,向來張揚的趙玉鳳更是有啥說啥,絲毫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一番多驚濤駭浪的話。

那時鬱千逸並不喜左相,可他對這個張揚的左相府小姐卻並不討厭。

他笑著說:“要當我的皇後定然是要我心悅之人,可是現在我並不心悅你,你又如何能做得了皇後呢?”

“那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心悅我呢?”

“這個太難說,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我以貴妃之位迎你入宮,你幫我趕走其他想要入宮的女子,若是最後我心悅你,就讓你做我唯一的皇後,若我一直不心悅你,那你便隻能做貴妃了。”

“可是這樣子,那我不是吃虧了?”

“你不會吃虧,我答應你,若是有一天你不再心悅我了,我就放你離開,現在入了宮,除了母後和我就貴妃最大,你進了宮後宮就是你的天下了。”

“這樣啊,那讓我想想~~~”

趙玉鳳雖大膽,卻依然年幼,她微蹙了眉,認真思考之間的關係。

鬱千逸見趙玉鳳想得如此久,故意站起身作勢要走。

“你不同意便算了,我去尋其他人做貴妃好了。”

“不要,我答應你。”

趙玉鳳一急,連忙拉住鬱千逸:“我做你的貴妃。”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明日我便迎你入宮為貴妃。”

當年的一個荒唐賭約,一轉眼也過了這麽多年。

而今天,在貴妃之位上坐了四年之久的人,也終於開口提出要離開了。

“這些年,是臣妾太過執著了,臣妾不願像母親那般下場,太過執著終究會傷了心。”

“好,我放你走。”

鬱千逸心抽痛了一下,轉瞬即逝,快得像是錯覺。

趙玉鳳露出一個笑,緩緩下跪在地,一滴淚落下,滑落在地。

“趙玉鳳,叩謝皇恩。”

從開始到結束,鬱千逸在她麵前都用了一個"我"字,而不是朕字,這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