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濤城臨海而建,不管定傑王是何等想法,這一場戰終歸是避免不了的。

定傑王也不再多言,他心中早就有了決斷,從拿下合平城卻又不護城開始,他就不允許自己在回頭。

他是鬱承傑,他也正正經經的鬱家血脈,他才不會像鬱承文那個笨蛋,歡喜喜地的為他人做好嫁衣,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定傑王手中弓箭舉起,眼睛微眯,目不轉睛地看著千墨。

既如此,那便讓本王看看吧,你會付出何等代價攻下萬濤城。

不過就算你入了萬濤城又有何用,萬濤城,終究會是你的埋骨之地。

箭出鞘,如破雲驚雷,向千墨所在方向疾馳而去。

叮的一聲輕想,雲沫飛身而起,一刀砍斷飛來的箭,箭頭落地,在陽光下閃爍著幽幽藍光。

這支劍,是一支染毒之箭。

千墨頭也不低一下,她看著定傑王臉上隱隱約約的得意之色,臉上神色絲毫不變。

千墨手揚起,風吹動披風輕輕作響,皇城軍皆嚴陣以待,口中高喝一聲,兵刃齊齊對向萬濤城。

千墨唇角微勾,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萬濤城之戰,隻會勝,不會敗。“

說完,千墨手向前一揮,聲音震如天雷:“攻城!”

“衝啊......”

胡修誠高舉兵刃,一馬當先衝過竹船,越過河渠。

竹船綁得極其嚴實,但如此重壓之下,也不由得發出了吱呀的聲響。

雲梯架起,又有將士抬起木樁一下一下重重撞門,誓要把城門撞破。

定傑王出現一瞬之後就下了城牆,不知道去了何處。

萬濤城守城將軍許今想要向定傑王請示守城策略,卻遍尋不到他的身影。

“將軍,皇城軍攻勢太猛了,我們備好的石塊快要沒有了。”

一位副將氣喘籲籲地跑到許今身邊,很是焦急。

許今用手抹了一把臉,擦掉額上的汗珠,他抓住副將,大聲問道:“王爺究竟在何處?”

“屬下也不知道。”

副將也高聲回話,撞門聲,兵刃聲,受傷之後的悲痛聲交雜在一起,若是不大聲說話根本就聽不清對方所說的話。

“屬下到處找了,都找不到王爺的蹤跡。”

副將也很是疑惑,現在這般緊急情況下,王爺為何還會消失不見。

萬濤城是最後能夠堅守的地方了,為何王爺還這般不放在心上呢?

許今心中不安,他臉上神色變化幾瞬,眼睛微紅。

“傳令下去,讓城內運送火油來,今日誓要攔住他們。”

“是,將軍!”

副將點頭,連忙轉身下去派人運送火油。

許今不敢往最壞的方向想,能夠做到他這個位置的人,誰都不是蠢人。

從合平城開始,王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總說自有安排,可這所謂的安排卻是按兵不動,硬生生把他們以命相博拿下的城池被皇城軍給奪了回去。

誰都知道王爺的不對勁,可是卻沒有誰敢提出異議。

從合平城殷久,再到元江城的何桀,王爺就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看著這些從小和他相伴長大,對他忠心耿耿的兄弟送了命。

王爺,您究竟是如何想的?

許今腦中思緒紛亂,卻不得不繼續上陣殺敵。

若想活下去,他們就隻能繼續殺下去,萬濤城一破,他們斷無生路。

許今一刀砍倒快要爬上城樓的人,受傷的人捂住脖頸,眼中滿是不甘,他看著隻有一步之遙的城樓,慢慢仰後倒了下去。

可是一個人倒了下去又有另外一個人爬上來,守城的定傑軍卻漸漸力竭,手中動作也越來越慢,看著源源不斷的皇城軍,心中不可抑製的生出了一絲絕望。

“將軍,火油送來了。”

副將帶著人抬著一桶又一桶的火油到城牆上,許今眼中清明了一瞬,他提起一桶火油,大步向激戰的城牆走去。

這個火油已經是下下之策,火燒起來,雖然可以一時阻攔皇城軍的腳步,卻也管不了多久,隻是現在,若是不用火油,或許就連今天也撐不過。

“將軍!”

副將的聲音突然響起,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聲音中滿是驚懼。

許今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副將,還未問他發生何事,就看到萬濤城中升騰起的濃濃黑煙。

許今手一軟,手中火油桶轟然落地,他連忙走到另一邊城牆,就看著定傑王府火光衝天而起。

“王......王爺?”

許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他看著順著定傑王府綿延而開的火光,心中震驚得甚至說不出話來。

“將軍,將軍,這可怎麽辦?怎麽辦?”

副將看著萬濤城的火光,聽著城內傳來的驚恐呼喊聲,方寸大亂。

“將......將軍。”

一個定傑王渾身浴血,踉蹌的跑到許今身邊,一隻手牢牢抓住許今的袖子,眼中含淚。

“將軍,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

許今看著他臉上的淚痕,第一次感受到這般無力。

“姐姐!快看。”

千寧看著城牆後升起的濃濃黑煙,連忙拉住千墨的手:“城內著火了。”

千墨抬頭,就看到無數黑煙升騰而起,黑煙彌漫,籠罩在整個萬濤城上空。

“定傑王竟然放火燒毀萬濤城!”

千墨心中一沉,萬濤城內百姓不下數十萬,再加上逃難而來的其他城池之人,萬濤城內人員更是多了不知多少。

定傑王這一把火,燒的不止是萬濤城,燒的還有無數的人。

他這般做,當真是喪心病狂,泯滅人性!

千墨再不遲疑,她手輕輕一拍,手中借力,腳下一點便飛身而起,幾步就躍到了雲梯下。

“主上!”

雲沫,修連忙跟了上去,宮無憂早在千墨動時就跟在了她身邊,此刻倒是甩了眾人好幾步遠。

“姐姐!”

千寧也是一驚,想也不想就往前跑去,卻被月沉一一把拉住了手。

月沉一一把將她推向風莫依的方向,快速道:“你傷還未好,不要涉險,我去幫樓主。”

說完,月沉一轉身就跟了上去。

“沉一!”

千寧神色焦急,狠狠地跺了一下腳,隻得無奈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

千墨動作不停,沿著雲梯飛快往上,有定傑軍想要阻攔千墨,直接被她一掌拍飛。

千墨翻身上牆,疾走幾步就看到萬濤城內衝天的火光色。

千墨眼睛驟然一縮,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宮無憂隨後而來,有了他們開頭,越來越多的皇城軍衝上了城樓。

許今臉上汗珠滾落,他的心就像是被刀架在了火上烤,心中焦急卻無計可施。

他想要去城內救火,可一旦救火就會將萬濤城拱手相讓,可若是不去救火,就憑他們越來越少的人,也是守不住萬濤城的。

現在看到皇城軍攻了上來,許今反而是悄悄鬆了一口氣。

他雖然和皇城軍為敵,卻也知道皇城軍的作風,若是他們在,定然不會對萬濤城視若無睹的吧。

許今心中放鬆之後,手中動作便慢了一拍,修抓住這個破綻,一刀挑飛了他的武器。

刀橫在脖子上,許今看著眼熟冰冷的修,臉上閃過一絲疲憊。

千墨走過來,看著許今問道:“起火之地是何處?”

許今看了一眼千墨,沉默不言。

千墨冷笑一聲:“你再不說,這整個萬濤城可就會全都燒起來了,到時候這整城的人隻有死路一條。”

許今喉嚨一哽,他握緊拳頭,道:“火,是從定傑府燒起來的。”

“定傑府。”

千墨看著越燒越烈的火,吩咐道:“若是想救萬濤城,就讓定傑軍停手。”

許今心中難辨悲喜,他張了張口,卻怎麽也說不出"停戰"這兩個字。

“愚昧!”

千墨揮袖高聲厲喝道:“定傑王都已背棄了定傑軍,你還守著一個忠字作何?若是萬濤城被毀,你這般拚死努力又有何用!”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驚雷落在許今耳邊,也落在苦苦抵抗的定傑軍耳中。

許今喉嚨腥甜,他眼中通紅,高聲道:“定傑軍,停手!”

許今再支撐不住,猛地單膝下跪在地,一口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早已經殺紅了眼的定傑軍聽到這句話腦中還茫然了一瞬,他們怔怔地放下手中武器。

黑煙飄散,竄進鼻間,鼻間一辣,一個接一個都控製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千墨一條一條指令快速下發下去。

“雲沫,開城門,讓百姓們撤離萬濤城。”

“修,你帶人去看看現在情況如何,先將火勢控製下來。”

“月沫,傳信給千寧,讓人將河渠上的竹船挪開,留下三五隻為通道用,其餘全部撤掉,引水救火。”

“是,主上。”

雲沫等人立馬應答,轉身快速前去部署。

“修,等等。”

千墨叫住修,走到許今麵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領,看著他心如死灰的臉,聲音涼涼。

“你熟知城中地形,帶著人和修一起去,將火勢控製住,想要懺悔,就要拿出實際行動。”

千墨放開他的衣領,居高臨下道:“你若是想死,也要等救了火再死。”

“將軍!”

旁邊副將連忙上前扶住許今。

許今滿身頹然,他借著副將的手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淚意。

“多謝殿下恩典。”

許今的府邸,便是在定傑王府不遠處,他的妻兒父母,皆在府中。

而現在,他的家,早已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