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空人穀中已有鶯鳥輕鳴,語調清越,悠揚綿長,慢慢叫醒好眠中的人們。
一個接著一人推開了房門,夜間下了一場小雨,路旁綠葉之上還有些許雨珠,在葉尖上凝聚成一滴滴晶瑩剔透的玉珠,被晨風一吹,也就飄飄****落在地上,消失無蹤。
剛剛踏出房門,蘭安就被微耀的晨光刺得眼睛微眯。
她手被陽光照得微亮,待適應了外間亮度之後才慢慢移開手。
“母後。”
千墨聲音響起,蘭安轉頭看向千墨:“墨兒。”
蘭安露出一個笑,剛走兩步又不自在地停了下來,蘭安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眼中閃過一抹局促。
千墨眼中滿是笑意,她看著蘭安一身鵝黃色衣衫,眼中俱是歡喜。
“母後,您真美,父王醒來見到您定然很是歡喜。”
“墨兒,你說的是真的嗎?
蘭安眼中卻滿是忐忑,她身上的衣服雖不像年輕時那般俏皮可愛,卻也算不得莊重嚴肅。
她已經到了這個年紀,還穿上這樣一身衣裳,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別人笑話了。
蘭安昨夜其實也未怎麽睡著,她心中有事,更是睡不著。
早上她起身時,對著衣櫥中的衣服發呆了許久,後來還是選了這套鵝黃杉裙。
當年他救起她時,她便穿了一身鵝黃衣衫,今日,蘭安也想如他們初見那般,穿上一樣顏色的衣服去迎接他回來。
“真的。”
千墨走上前,從自己發間取下一枚發簪,她輕輕為蘭安插在發間,輕聲道:“穿這般好看的衣裳自然需要漂亮的首飾來配才完美。”
蘭安怔怔地伸手碰了碰發間的發簪,微露笑意:“你看,我竟連這個都忘記了。”
這些年她不愛戴首飾,沒想到今日也忘記戴上了。
“就算母後不施粉黛也是最美的。”
千墨挽住蘭安的手,和她一起前去寒潭,薑夢和早已在前方等著她們。
宮無憂站在林中,看著千墨和蘭安越行越遠。
宮無憂看向一旁的千寧:“千寧,你為何不一起去?”
宮無憂現在立場未明,他不知道該以何立場前去,千寧卻是鬱承澤親侄女兒,為何她也不去?
千寧搖了搖頭,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意:“今日,我不能去打擾姐姐和皇叔父團聚。”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姐姐等這天等了多久。
以往無數次的苦痛姐姐都可以咽下,從不說一句苦,那是因為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大樹生了病,沒辦法再保護他們的家,姐姐知道,隻有他們自己努力生長,越長越大,越來越強,才能保護好搖搖欲墜的家,保護好一切依托。
月沉一站在千寧身邊,把她攬入懷中。
千寧笑著笑著卻突然笑出了淚,她轉身把頭埋入月沉一懷中,悶悶地道:“沉一,我很開心的。”
“我知道。”
月沉一輕輕抱住千寧,低語:“一切都開始好起來了。”
“是啊,一切都好起來了。”
她回到了娘親身邊,姐姐找回了皇叔父,現在,她們才算是真正的一家團聚了。
千寧從來就沒有想過,皇叔父醒不過來的問題,她知道,皇叔父不會讓她們失望。
覺天沉默地站在房門口,遙遙看著寒潭的方向,今日,是所有人都熱切盼望著的日子。
“上次我給他喂了藥,若藥真的有用,按照時間推算,大概也就是今天了。”
薑夢和心中其實也未有多大底氣,鬱承澤身體內的毒根深蒂固,若不是這些年那麽多的名貴藥材就像不要錢似的往他身體裏灌,他或許早就成為枯骨一具了。
越過寒潭,走進彎彎繞繞的山洞中。
千墨神色卻未有多大變化,她拉住蘭安的手,無聲的給她安慰。
蘭安的手微顫,被千墨伸手握住之後,原本不安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薑叔叔,開門吧。”
千墨輕聲開口,她的聲音很低,好像是害怕打擾了洞中人的清淨。
“那好,隻是不管結果如何,墨兒,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們已經盡力了。”
薑夢和低歎一聲,慢慢打開暗室之門。
寒氣撲散出來,千墨護在蘭安身前,一揮袖,就將寒氣隔絕在身前。
薑夢和對著千墨點了點頭,轉身往瀑布旁走去,這個時候,誰都不該來打擾她們。
寒氣還未完全消散,蘭安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跑進暗室之中。
牆壁上的夜明珠散發著和潤的光芒,室內雖不如外間明亮,卻也算不得昏暗。
原本的冰棺被薑夢和親自拆解了下來,將寒氣最為精純的寒冰重製成了一架冰床。
最中心處的冰**,一個黃色衣袍之人靜靜躺在上麵。
洞外瀑布聲聲清脆,拍打在岩石壁上,濺起萬顆晶瑩玉珠。
“承澤哥哥!”
可瀑布聲音在大,也掩蓋不了蘭安口中的那聲含淚呼喚。
蘭安撲到冰床旁,她看著冰**靜靜睡著的人,眼淚控製不住顆顆滾落。
“承澤哥哥。”
蘭安又輕輕叫了他一聲,可他卻像是依舊沉醉在好夢中,半點不想蘇醒過來。
“你說過,你會回來的。”
蘭安看著鬱承澤,再也控製不住自己這些年的心酸。
他的眉他的臉和當年都沒有什麽差別,可是他們之間卻硬生生的隔絕了十幾年。
十幾年哪,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幾年呢?
千墨腳步輕輕,她無聲地走過去,看到自己父皇熟悉的容顏,眼中淚水轟然落下。
“父皇。”
千墨跪倒在地,伸手輕輕拉起鬱承澤的一隻手,入手冰冷,刺寒入骨。
“父皇,您說過的,你要帶墨兒去看花燈放風箏的。”
千墨卻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寒冷一般,她雙手握住鬱承澤的一隻手,眼中淚水一滴滴落在他冰冷的手上。
“已經過了好多好多個花燈節了,你還不想醒來嗎?”
“他不醒來,我們就不要他了!”
蘭安眼眶通紅,看著一動不動的鬱承澤,伸手點了點他心口,賭氣道:“他就是不想要我們了,所以都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們,既如此,我們也不要他了。”
口中這般說,可蘭安又怎麽真的舍得。
她盼了十多年,求了十多年,現在終於看到了他,她又怎會舍得放開他的手。
蘭安輕輕落下一吻在鬱承澤額上,低語:“你快醒來吧,我們都在等你,等你回家。”
蘭安落下的發拂過鬱承澤的臉,鬱承澤眼睫輕動了一下,心口處微微發熱,一股又一股熱流順著經脈流動。
千墨握住鬱承澤的手一頓,她感受到掌中有淡淡的熱氣匯聚而起。
“薑叔叔,薑叔叔!”
千墨連忙放下鬱承澤的手,踉蹌著站起來,跑出暗室。
“薑叔叔,父皇的手熱起來了,你快來看看他。”
蘭安也是一怔,她也伸手拉起鬱承澤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果然就察覺到鬱承澤的掌心一片溫熱。
“真的,真的熱了!”
蘭安喜極而泣,她連忙抬頭去看鬱承澤的臉,卻看到他早已睜開了眼睛正一臉溫柔地看著她。
安蘭愣住了,她看著他臉上熟悉至極的神色,眼睛一紅。
蘭安輕輕伸手撫上他的臉,見他臉上笑意漸深,淚水卻是更加泛濫。
“你怎麽,怎麽現在才醒呢?”
“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鬱承澤聲音沙啞,說話時都是一字一頓,聲音雖不好聽,卻說得很是清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蘭安上前扶他坐起來,以往從來都是鬱承澤攬她入懷,今日卻是反了過來,可蘭安卻沒覺得有絲毫不妥,她現在,也可以照顧好鬱承澤。
“薑叔叔,快點。”
千墨拉著薑夢和很是焦急,剛剛踏進房中,她卻愣在了原地。
鬱承澤一眼就看到了千墨,他疼愛如骨的女兒,現在已經這般亭亭玉立了。
薑夢和沒想到鬱承澤竟然真的醒了過來,他麵上也是一喜,連忙上前為鬱承澤把脈。
剛剛拉起他的手,就見他原本青黑的手已經恢複了白皙,無需把脈,光是看到他的手薑夢和也知道他體內的毒解了。
薑夢和仔細檢查了他的手,隻見除了他指甲還微微發黑之外,其餘一切正常,想來他體內應是隻剩下一些小小餘毒,待之後調理調理也就好了。
薑夢和放下鬱承澤的手,如釋重負道:“好了,皆大歡喜。”
聽到薑夢和這般說,蘭安才真正放下心:“真的嗎?謝謝夢和哥哥。”
薑夢和站起身,對著鬱承澤點了點頭,鬱承澤亦點頭回禮:“多謝。”
薑夢和搖了搖頭:“你醒過來,我也就放下一樁心事了。”
薑夢和轉身往外走去,想必外間很多人正焦急等著他的消息吧。
待薑夢和走後,鬱承澤才收回目光,他看著千墨,眼中滿是寵溺。
“怎麽,不認得父皇了嗎?”
千墨眼角早已通紅,她走到鬱承澤身邊,蹲下拉住他的手,帶著哭腔反駁道:“明明是父皇不認得墨兒了。”
“怎麽會。”
鬱承澤伸手撫上千墨的發,眼中暖意重重。
“父皇的小墨兒,都已經變成大姑娘了,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鬱承澤含笑點頭,眼底卻是深深的心疼。
這些年,他看起來雖然就是一個活死人,無知無覺,無傷無痛。
其實覺天每次在他身邊說關於蘭安千逸千墨的事時,他都聽得到。
覺天說的最多的,還是千墨的事。
從無憂無慮,嬌寵長大的小公主變成令人聞風喪膽的夜影樓樓主,她所受的苦又怎麽會少。
“不苦。”
千墨連連搖頭,她揚起一個笑,臉上俱是明媚。
“我們一點都不苦,隻要父皇回來,什麽都好了。”
真的,隻要您回來,就是最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