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鬱承澤也是真真切切的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陽光溫暖,有美酒有清茶,有愛妻有嬌女,就已足夠了。
千墨從來沒有這般開心過,她就像最尋常的小女孩一樣,把自己的知己好友一一介紹給鬱承澤認識。
說過了風莫依,說過了夜沫雲沫風沫,到最後還是說到了宮無憂的身上。
“父皇。”
千墨走到宮無憂身旁,麵上難得帶上了一些羞澀,她輕咳了一聲,拉起宮無憂的手。
千墨聲音很輕卻很是堅定:“這是無憂,是我的戀人。”
宮無憂心中原本很是不安,不是每個人都像蘭安這般的。
可是現在聽到千墨說的話,他心中原本的忐忑不安都消失不見了。
他以真心相待千墨,自是無需太過憂慮,大不了,就靠一個磨字好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定然能夠守得花開見月明
宮無憂反握了一下千墨的手,鬆開手之後對著鬱承澤很是鄭重的行了一禮。
“北清宮無憂,見過陛下。”
鬱承澤從最開始看到宮無憂時,心中就隱隱有了一些準備,現在聽到千墨這般說,鬱承澤才是覺得心中酸澀難忍。
他錯過了太多,一覺醒來自己小女兒都快被人搶走了。
鬱承澤心中念頭自是不顯,他認真打量著宮無憂,半響,才微微點了點頭。
“太子幼時還隨北清帝後前來南華一遊,此去經年,太子亦是別來無恙。”
這話倒是把宮無憂說的微微一愣,他以前生過一場高熱,恢複之後便對幼年之事記不太清楚,沒想到,自己竟然小時候就跟隨父皇母後去過南華。
鬱承澤倒是沒怎麽注意宮無憂臉上的神色,他臉帶笑意,開口問道:“不知清帝,帝後可還好?”
不待宮無憂回答,鬱承澤又輕咳一聲,對千墨說道:“墨兒,太子遠來是客,你可莫要失了禮數。”
原本暗中看好戲的人心中皆歎,果真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這說話就是不一樣,轉移話題都轉移得這般自然。
隻是可憐了無憂太子,剛剛搞定了未來的嶽母大人,嶽父大人又突然冒了出來,真是太可憐了。
唯有月沉一麵色很是嚴肅,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他看了眼宮無憂又看了眼鬱承澤,暗中思索。
千寧父親和鬱承澤是同胞兄弟,聽說脾氣秉性都相差不大,現在鬱承澤剛剛醒來都能這般可怕,也不知道等自己登上鎮國王府大門拜見鎮國王時又該會是何種陣仗。
想到這裏,月沉一嘴角抽了抽,他和宮無憂還真是難兄難弟,同病相連了。
於是從這個問題開始,鬱承澤和宮無憂就北清國帝後身體安康問題進行了愉快的交流,之後又延伸到了南華北清和平友好一同發展等問題。
總之,除了宮無憂與千墨個人問題之外,其餘的許多問題都得到了圓滿的回答。
時間流逝,鬱承澤麵上帶上了幾分倦意,他身體畢竟不像以前,莫說一場小小的家宴,就算是讓他熬上個兩三天,也是絲毫沒有問題的。
還是蘭安發現了鬱承澤的不適,她輕輕拉了拉鬱承澤的衣袖,低聲道:“今天先到這裏吧,別累壞了身子。”
一直在旁邊當隱形人的薑夢和也出聲道:“小安說得對,你剛剛轉醒,身體內還有一些餘毒未清,需再好好調理調理才行。”
千墨一聽鬱承澤體內竟然還存有餘毒,麵色微變:“薑叔叔,父皇體內還有餘毒?”
“沒事的。”
薑夢和笑了笑:“多喝幾服藥也就好了。”
“那就好。”
千墨這才放下心來,她看向鬱承澤,擔心道:“父皇,您先回房休息吧。”
鬱承澤卻是微擺了擺手,他看向薑夢和,輕聲道:“我想去拜祭一下初七兄。”
薑夢和輕歎一聲,他本想拒絕,卻也聽出了鬱承澤話中的堅持。
薑夢和站起身,微微拂袖:“走吧,初七若是知道你醒來,定然很是開心。”
鬱承澤點點頭,他也站起身,輕輕攬住蘭安,和她一起往前走去。
剛走出幾步,鬱承澤卻又停了腳步。
他轉身看向宮無憂,微露笑意:“若是太子無事,便一起來吧。”
千墨看著鬱承澤的背影,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知道,父皇不是不喜歡無憂,他隻是無法接受,自己女兒這麽快就要和另一個人走了。
南華北清,若她與宮無憂在一起,便會成為北清國的皇後,她的餘生,也將會在北清國度過了。
可就算如此,鬱承澤還是不忍心,他疼愛的女兒有了心愛之人,他唯一能給的,就是祝福。
千墨拉起宮無憂的手,低聲道:“走吧。”
宮無憂用力握住千墨的手,隻輕輕說了兩個字:“別哭。”
“不會哭的。”
千墨揚起一個笑,該哭的已經哭過了,她再不會哭了。
陽光下,千墨和宮無憂並肩而行,而寬大衣袖下則是一雙緊握的手。
拜祭初七時並沒有去太多人,覺天借口身子乏,獨自回了住處,他不敢去看初七,就算去看,也是夜半時一個人偷偷去他墓前坐坐,跟他說說最近發生的事,就好像他還活在世上一樣。
鬱承澤看著眼前的墓,看到墓碑上薑夢和親自刻寫的初七,錦瑟二字,歎息一聲。
他發現,自從醒來之後,他歎氣時便越來越多了。
站在初七墓前,鬱承澤原本想說許多話,可是到最後,他還是隻說了兩個字。
“多謝。”
蘭安也是第一次站在初七墓前,這座墓裏,睡著初七哥哥和她的錦瑟。
“初七哥哥,謝謝你。”
初七哥哥,小安對不起你,我沒有照顧好錦瑟,還是讓她知道了真相。
她愛了你這麽多年,等了你這麽多年,卻也傷心了這麽多年。
若是她不知道真相,或許她就不會死了。
可是初七哥哥,錦瑟最後是笑著死去的,她的心裏,應也是歡喜的吧。
現在她來找你了,你找到她了嗎?
蘭安慢慢蹲下身,伸手撫了撫錦瑟二字,眼前又浮現錦瑟的麵容。
蘭安語氣哽咽,眼前模糊一片,她看著錦瑟二字,輕聲道:“錦瑟,我很想你。”
錦瑟是陪她最久的人,從孩童時期開始她們就在一起,一起走過了這麽久,最後,錦瑟終於還是去到了自己愛的人身邊。
從此之後,初七錦瑟會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再將他們分開。
“安兒,走吧。”
鬱承澤扶起蘭安,攬著她沿著來路回去。
他們都已經過了呼天喊地的年紀,人已中年,許多事情便隻會深深埋在心底。
千墨走到墓前,跪了下去。
千墨此生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了鬱承澤蘭安覺天外,她再沒有跪過旁人。
而今日在初七錦瑟墓前,她跪的便是錦瑟。
在她心中,錦瑟也是她的娘親,從無更改。
“姑姑,你還好嗎?”
千墨把紙錢點燃,放在墓前,火光微亮,就像是錦瑟對她的回答。
“我知道,你肯定過得很好。”
千墨露出一個笑:“有初七叔叔陪著你,你肯定很好。”
千墨應該是沒有見過初七的,可是早前她無意在夜影樓中見到過初七的畫像,才知道自己是見過他的。
她五歲生辰時,皇城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整個天地都被冰雪覆蓋。
有一位藍衣叔叔踏雪而來,給她送了一份禮物。
禮物與尋常禮物很不相同,不是玉佩珍寶,也不是華美以上,而是一場雪上飛行。
飛在空中時一低頭就能看到皇城的滿城芳華,燈火璀璨。
雪花飄落,踏雪而行時就像是手握天下,心中隻剩驚奇歡喜。。
隻是飛過無痕,夢醒之後,也和往常無異。
千墨總以為藍衣叔叔隻是她做的一個夢,可看到畫像之後,千墨才知道,那個人原來並不是一場夢。
千墨站起身,就像以往和錦瑟閑聊家常一樣,一樣一樣把事情說給她聽。
“姑姑,墨兒和哥哥都很好,不用再擔心我們,從小到大,你就最操心我們的事了,現在墨兒和哥哥都長大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姑姑,母後的身體也已經好了,你不要在自責了,我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姑姑,墨兒要走了,父皇醒來了,我要和父皇一起回家了,在天有靈,定然也為墨兒高興吧。
香煙嫋嫋,一縷縷青煙飄散飛遠,墓前的紙錢已經快要燃盡。
“姑姑,我也很想你。”
最後一句話落下,火光熄滅,隻餘下淺淺灰燼殘留墓前。
風吹過,吹落一地花雨。
千墨抬眼一望,就見生長得蔥鬱的綠樹上細白小花隨風而起,散落天地。
這一場花雨,便是錦瑟的回答。
千墨攤開掌心,看著落在手中的小小花朵,眼中笑意漸漸彌漫開。
“無憂。”
千墨看著一直在旁邊安靜等著她的人,眼角笑意暈染如桃花。
“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宮無憂也笑,他對千墨伸出手,牽著她一起走。
天地之大,有你之處,便是家。
花雨飄**,落在墓碑之上,一陣微光閃過,墓碑旁大樹下,好似依偎了兩個身影。
他們臉上隱帶笑意,風吹過,衣衫相纏,嫁衣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