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從四月的時候開始會動, 一直都是乖乖巧巧地,偶爾會動彈一下,不成想到了七月就開始鬧騰得厲害了。
也是從胎動當中, 楚凝感覺到, 她的肚子裏有雙生胎。
旋即找了郎中來看。
郎中確定, 楚凝的肚子裏有雙生胎。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 楚凝的內心簡直百感交集。
雙生胎,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她的肚子會更大一些。
原先還隻以為是楚凝平日裏吃得較多,孩子身強力壯一些, 故而她的肚子才會這樣大。
她嫁給邵瀛多年不曾懷有身孕,孩子來得意料之外。
楚凝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是雙生胎。
到時候,若是平安生產出來, 兩個都要給憐煜嗎?
他一個人帶?
楚凝憂心忡忡,先前說好的,如今按照之前的來, 一輩子不再見孩子。
如今快要生了,她的心中萬般的不願意, 仿佛被刀割,臉上的笑容也少了。
自從得知是雙生胎後,女郎起先開心, 近來憂心忡忡。
憐煜不知道她內心所想,隻以為她是在害怕生的時候太疼, 變著法子得哄楚凝開心。
又問了郎中, 郎中說雙生胎難懷, 生產的時候更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
生雙生胎的話, 生產的婦人必須要提前蓄好體力, 若是生了第一個後,沒了體力暈死過去,很有可能一屍兩命。
憐煜先前還好,乍一聽驚嚇比楚凝更甚。
為了能夠蓄力,來日能夠順利的生產。
憐煜整日扶帶著楚凝在宅院裏慢慢地走,練她的體力,夜裏親自拿水給她揉捏小腿和腳底的穴位,活絡血脈。
楚凝看著少年眼底的烏青,心裏更是酸澀。
“阿煜....”
少年聽到女郎喚他,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忙不迭應下。
自從搶婚後,兩人鬧得勢如水火,楚凝再也沒有親密叫過他的名字。
今天居然叫了,是不是意味著阿姐接受了他。
憐煜得寸進尺。
“阿姐,你可以再喚一聲嗎?”
楚凝屈指彈在少年的額頭,沒有如他的所願。“你實在不必做到如此份上。”
哪個男子會願意為女子蹲下來洗腳?
憐煜的行為,又將楚凝帶了,他上次跪地抱著自己哭著,求楚凝不要拋棄他的瞬間。
憐煜拿水過來蹲下來的時候,楚凝嚇得直縮腳,卻拗不住他的執意去做。
“郎中說,夜裏泡泡熱水,會舒坦一些。”
的確是舒坦,他伺候的幾個月,伺候得很好,比含妙含巧都還要周到。
少年趁機表明心跡。
“阿姐,我視阿姐如無價之寶,能為阿姐做這些事情,是我的前生修來的福氣。”
他竟然引以為榮。
楚凝看著少年俊朗的麵孔,專注認真,虔誠的眼神,心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睛有些熱,匆匆斂下睫,沒有回答他說出口的直白露骨的話。
楚凝到八月中旬的時候,已經徹底不能下地走路了,翻身都極其的困難。
憐煜將含妙含巧放了出來,讓她們陪楚凝說話解悶。
見到楚凝懷著身孕萬分辛苦,含巧那張嘴更是不饒人的一直在罵憐煜,揮舞拳頭就揍了他兩下,憐煜也沒有躲。
含妙攔住了人,攔不住含巧的嘴。
出來之前,含妙就一直在跟含巧說讓她不要再逞口舌之快,誰知道含巧當時答應,見麵直接揍人。
小公子明明可以躲避,他沒有讓。
含巧劈裏啪啦罵著,說他浪子野心,說他恩將仇報,罵得憐煜狗血淋頭,還說他不得好死。
楚凝一聽到最後這句話,心神一跳,掃眼看向含巧。
“住嘴。”
含巧見到自己公主憔悴的臉色,眼睛也跟著紅。“公主,這個小奴隸害得您還不夠慘嗎?”
“這樣的人,奴婢一刀砍死都算是便宜他了。”
含妙在一旁扯住含巧,“不要再說了。”
“公主的事情,公主自會定奪,不要失了你的分寸。”
含妙很會看場麵,公主不是沒有分寸的人,說實話,何況小公子也算是過了眼的。
做事雖然偏激,但站在公主身邊也是登對的,唯獨扯不明白的,應當公主的現駙馬爺。
小公子還是現駙馬爺的義子,這怎麽是一個亂字理得清楚。
楚凝看著憐煜,麵對含巧的刁難,他眸含愧疚,一句話也不為自己申辯。
含巧下了很大的力氣,憐煜被揍的地方已經紅了。
他將所有的錯全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含妙含巧都認為是他使用詭計謀害了楚凝,迫使她懷孕,吃這樣的苦楚。
夜裏抱著楚凝的時候,他一直貼著楚凝的耳朵,跟她由衷地道歉。
“阿姐,對不起。”
郎中說的鬼門關,將他嚇得揣揣不安至今,少年提心掉膽到比楚凝這個孕婦還要越發嚴重。
楚凝淺眠,他也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女郎沒有說話。
隻是安撫性地回拍了拍他的手,“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輕拂他白日裏被揍的地方。
憐煜反思,“都怪我。”
“含巧說得對,阿姐當初不應該救我回來。”
他隻想著讓阿姐懷孕,讓阿姐留在他的身邊,從來沒有想過,懷孕的女子在生產之時,是多難。
憐煜找穩婆打聽的時候,整個人臉色嚇得發白,接連好幾晚做噩夢,夢到楚凝生下孩子撒手人寰,獨留他一個人在世間,守著楚凝的牌位。
楚凝看著少年忐忑不安的樣子,不免又有些好笑,該說他年歲小不經事?
卻也不對,憐煜命運多舛,能在角鬥場上活下來,他還怕?
柔嘉暴.亂,大儲滿朝文武,都不敢上,他獨挑大梁,領兵上陣殺敵,就這樣什麽都不怕的人。
被女子生產嚇得總是做噩夢,從來沒有發現,他的膽子還能這樣小。
臨盆之期將近,憐煜在小築周圍增派了許多的人手,穩婆也找了很多個。
張麽麽也被叫了回來。
自幼看著楚凝長大的奶母,知道了前因後果,隻歎一聲冤孽。
知道這件事情的人越來越多,楚凝真不知道還能捂到什麽時候,好似除了溫之儼這個名義上的夫君,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連杜成越也上門前來探看。
“姐姐放心,除了我們幾個,再沒有人知道了。”
“何況阿煜那麽厲害,出了天大的事情他都一定能夠擔著。”
有杜成越在,小築熱鬧不少。
楚凝背著憐煜,也從杜成越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憐煜不曾告知她的事。
比如憐煜是什麽時候開始動心的。
為了她給他安排通房的,夜半拉著杜成越喝悶酒的囧事。
“姐姐您是不知道他當時揚起酒盞在那怒喊,一杯倒的人整整喝了一滿地呐,我都沒有地方下腳踩。”
“讓他走,他都不走。”
楚凝見識過憐煜的酒量,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
還有在她的名聲受損之時,憐煜找了很多人,打著她的名聲,為她做了很多好事,讓京中的人支持她。
楚凝當時隻覺得,和離的事來得太過於順暢。按理說皇弟的羽翼尚未豐滿,到底為什麽這麽快動手。
還當是上天垂憐菩薩顯靈,溫之儼在背後推波助瀾,沒有想到都是她撿回來的少年一直在為她籌謀。
他幾乎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給豁出去了。
所以,當時知道她要嫁人的時候。
再知道自己被當作替身的時候,一次次被拋棄的時候,他的心裏該有多難過,無怪他搶婚。
若換成了自己也會崩潰的吧。
楚凝沉默不言。
就連在場的含妙含巧和張麽麽都麵麵相覷。
楚凝在跟她們說起自己與憐煜的糾葛之時。
已經說過了她和憐煜之間,因為一場陰差陽錯,才造成的。
當時他們覺得憐煜趁人之危,現在不覺得了,反而覺得他有些許可憐。
杜成越邀功似地跟憐煜說他在楚凝麵前為他美言,楚凝深有觸動之時,還以為能夠得到憐煜的誇讚。
誰知道他的臉色竟然變得難看起來。
冷著一張臉罵他多管閑事,杜成越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他的態度轉變未免太快了,他不是做夢都想得到姐姐的青眼嗎?
為什麽姐姐現在都觸動了,他還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阿煜....你是不是,遇上什麽事了?”
“看你回京取點東西而已,怎麽憔悴消瘦了許多啊?”
“難不成姐姐已然還是決意不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嗎?”
杜成越巧打誤撞說中了。
邵瀛帶著春娘偷跑出關,不僅如此,還偷走了大褚的軍事布防圖。
不過幾日的光景,大褚沒有防備,已經被大禹偷拿下了幾座城池,損失慘重。
憐煜這幾日不在,就是連夜趕回了京畿,商討應對的事宜,更改布防。
一切都來得太快,和他預料的時辰,拉得太大了。
這次憐煜回來守著楚凝生子,隻恐怕也不能再陪多久,就要出關去平亂。
大褚可用的人不多,他是必須要上的,不僅他要走,芩南逐也得上。
楚澈還欽點了溫之儼為軍師。
被憐煜一己之力攔了下來,廢了不少口舌,楚澈才改變聖意,留溫之儼在京,以防京變。
想必溫之儼在京,阿姐也能多一重保障了。
此戰生死未卜,大褚的兵力本就落後於大禹不少,如今遭受偷襲,更是拉大的差距。
他也沒有太大的把握,若是不幸戰死沙場......
他唯一割舍不了的便是阿姐。
阿姐這樣憎惡他,他若是死了,阿姐一定也會開心擺脫他的吧。
和溫之儼舉案齊眉。
憐煜回來之前,已經跟溫之儼坦白,說明了一切。
溫之儼當時就察覺出古怪,沒有想到事態竟然發展成這樣。
盡管溫之儼跟他保證,會一輩子珍愛楚凝和他的孩子,憐煜依舊放心不下。
杜成越這個多嘴的,這時候告訴阿姐做什麽?
事關緊要,楚澈還沒有宣布旨意,好在小築遠在繁州,相隔有些距離,京畿的人心惶惶這裏還沒有接收到。
憐煜回神,強扯出一抹笑,“能有什麽事,我是擔心你胡言亂語,讓阿姐多想,再疏遠於我。”
杜成越拍著胸膛保證,“哥們跟你比起來,雖然什麽都差點,但唯獨這張嘴,可是什麽都不落的。”
“阿煜,你不要太瞧不起人啊。”
憐煜怪笑,“但願如此吧。”
兩人說話期間,鍋上煨的湯好了。
憐煜回來後,見到楚凝瘦了,他一頭紮進廚房,親自動手。
阿姐快要生了,絕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杜成越聞著很香,非要喝一小碗,若放在之前,憐煜不會給他,今天慷慨舀了一大碗。
“喝吧。”
杜成越受寵若驚,“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阿煜,你現在跟我說沒事,我都不信了。”
“你絕對有事瞞我。”
憐煜,“.......”
都怪他平時對杜成越不太客氣。
硬瞞也編不下去,憐煜幹脆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杜成越沒想到京中竟然已經大亂。
憐煜一字一句,“我在京中沒什麽朋友,唯獨認識你一個,你要替我照看好阿姐,不要讓溫之儼欺負了她。”
杜成越眼睛有些紅。
“你肯定吉人天相,能夠活著回來。”
“阿姐對你那麽重要,你努力那麽久才能走到她身邊,不能便宜了我啊。”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悲觀了。
沙場無言,芩南逐都上了,可見兩朝懸殊多大。
“我說你....平時那麽認真幹嘛?何必事事都出眾,跟我當個紈絝子弟多好啊。”
“後悔了吧,讓你事事越過我。”
憐煜盯著濃稠的雞湯,搖頭。
“隻恨自己不能再強大一點,這樣的話也能夠橫掃千軍,勝券在握了。”
“不論怎樣,我都會盡力一搏。”
阿姐在京畿,他就算死,也會守好邊關。
少年眸帶懇求。
“所以,成越,拜托了。”
前來取湯的含妙含巧腳步頓在門口,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告訴楚凝。
雙生胎躁動不安,憐煜回來的第三日,楚凝便要生了。
女郎疼得嘶聲力竭,憐煜嚇得臉色蒼白。
穩婆郎中說裏頭腥氣讓他出去。
他置若罔聞,拉著女郎的手,怎麽都不肯鬆開,在心裏拜了各路神佛。
不斷在旁邊喊,“阿姐。”
他流的眼淚和汗水絲毫不比楚凝的少。
憐煜的悉心照料起了效,一夜過後,母子平安,是一對龍鳳胎。
楚凝累得脫力睡了過去。
閉上眼睛的一瞬間,耳邊還聽到一聲聲接連不斷的阿姐。
楚凝陷入了很長的夢境,等她睜開眼睛之時,塌邊圍著好多人,誰都在,就連溫之儼都在。
每張人臉都數過來。
唯獨沒有見到喚她阿姐的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