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清泉悲孽鱗(一)

“說你蠢,你卻還不知。他扔給了你的新相好東哥兒了。那東哥兒到處炫耀你們兩個兔相公拜倒在他的裙下,你妹妹故意把這事兒傳到陳貴耳中,那陳貴便到如意戲班尋仇,連夜一把火燒了如意戲班。可是那把大火倒也奇了,戲班不過在富君街尾,卻能借著風勢,結果燒了整整一條富君街。”

“這、這……想是非煙、非煙她氣糊塗了,”原非清結結巴巴道,“可那日正好大風,跟、跟非煙沒有關係。”

皇帝冷哼一聲,“你知道那富君街上是些什麽人?”

“不就是皇商君氏的商鋪嗎?”原非清茫然道,“誰叫那天起了大風呢,也不能全怪非煙哪。”

“那些產業裏,朕已秘密投了一半的內衛,用來秘密研製武器和調查幽冥教,”皇帝大喝道,“君莫問倒是勤勤懇懇地為百姓和國家謀福利,可是幽冥教卻早就下了毒手,害死了這些內衛,偷偷搶走了大半財產,不過是借大火掩蓋殺人劫財罷了。”

皇帝微歎:“你的那個好妹子啊,真是……果然女生外向啊。”

“這、這,”原非清喃喃道,“全是非煙同光潛兩個密定的嗎?”

“這樣既秘密處決了我的武士,又把監管不力的罪名推到君氏身上,皇貴妃又是晉王妃之姐,去年還秘密在君氏投了些私房錢,自然又連了罪,於是朕不得不把君莫問,也就是晉王妃給關了起來,還驅逐了晉王。他做得太隱蔽了,反正追查起來是大理寺所造的冤案,大理寺卿是皇貴妃門下,最後一切還會如了他的意,所謂一箭三雕。

“可笑的是你一點也不知道你的枕邊人到底在想什麽。你知道宋明磊是誰嗎?你知道那東哥兒是誰嗎?宋明磊的真名是明煦日,是前明餘孽,他到咱們原家是來報仇的,那東哥兒的真名叫明秀,他是明煦日奶娘的兒子。就是因為你盯嘉王盯得太緊了,他隻好派明秀來勾引你,引開注意力,這樣他就能有機會躲開你,來布置最後的複仇。”皇帝對原非清搖頭嗤笑道,“所以我給你取名叫非清,因為你的一生永遠是這樣糊塗,這樣可笑複可憐。”

如果我是原非清,可能會最後再問一個問題:“您老人家既然這麽清楚,姓宋的是這麽一號冤孽,怎麽不把丫的抓起來?”

可是原非清什麽也沒有問,隻是痛苦地大叫一聲,衝出門去。殿前人影一閃,穿著鮮血淋漓的黑甲,帶著雪夜的森森氣息,站在殿前,一把擋住了原非清,“平時在**這麽蠻橫,如今卻被幾句話嚇成這樣。真沒出息,還真像長工的兒子。”

那人正是南嘉郡王宋明磊,他一把把原非清甩在地上,大踏步走進殿來,略施一禮,朗聲道:“我再狡詐凶殘,卻如何能及得上聖上的萬分之一?”

皇帝歎道:“光潛過謙了,你苦苦經營這十多年,隻是確定能扶植這樣的阿鬥做皇帝嗎?又或者你取而代之?”

宋明磊昂藏的身影在燭火下更顯頎長,笑道:“聖上請放心,等聖上歸天,臣自然會好好安排。”

“你身上有一種氣質,是我所有的兒子裏都沒有的,那就是一種異於常人的陰狠。可奇怪的是人們卻隻能被你臉上的笑容所魅惑,而絲毫感覺不到你的殺氣,那是青舞才有的魅惑。”皇帝笑了,“你果然是青舞的兒子。”

宋明磊歎聲道:“聖上果然猜到我的身份了。敢問聖上是何時發現我是明家後人的?”

“從你第一天到紫棲山莊起我就起了懷疑。”皇帝笑道,“自從非煙生了重陽後就更確定了,那時朕非常高興。”

什麽意思?我奇道:生了個傻兒子,有什麽可慶賀的嗎?

宋明磊倒也奇道:“什麽意思,以後非煙總是小產,莫非是你偷偷給她下藥?”

皇帝笑了笑,淡淡反問道:“你既明知非煙是仇人之女,倒也願意她為你生兒育女?”

宋明磊冷哼一聲,“非煙是非煙,她是我明家媳婦,早不是你們原家人了。我的身份,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亦無條件地站在我的身邊。我倒是很好奇,你既然一直知道,為何不殺了我?還看著你的一雙兒女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皇帝那雙明亮的鳳目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他沒有回答他,反而繼續問道:“朕也很好奇,你既是明家後人,這十餘年來,多的是機會殺朕,為何卻不見你動手?”

我一愣,眾人一愣。宋明磊也一愣,似乎想不到他會這麽說,沉聲道:“天下未定,如何動手,自是皇位歸一,明氏才出手,這樣便水到渠成,我明氏成就偉業。”

“朕認為這不是理由,”皇帝好整以暇地淡笑道,“你遲遲不反,是因為你心中對朕欽佩有加,視朕如父。”

不想那宋明磊也沒有反對,俊容掛著冷笑,思考了一會兒,緩聲嘲諷道:“聖上雖害得我家破人亡,確然,文治武功,亙古未有,是百年難得的奇才,確實可攬天下宗器。”

是我的錯覺嗎?這時的空氣裏竟然洋溢著一種奇異的融合氣氛,好像兩個惺惺相惜的對手在互剖心思,甚至有點像父子倆或是師徒倆在嘮家常。說實話,就連非白同聖上在一起都沒有這麽融洽的感覺。

我偷看原非清,他也是一臉茫然。

皇帝仰天大笑一番,“能得郡王肺腑之言,朕心中甚是欣喜。讓朕來告訴郡王一個秘密吧,其實,你確實是朕的親骨肉。”

宋明磊睜大了朗目,噎在那裏半日,半晌大聲喝道:“胡說,我乃前朝一等世襲忠靖公、驃騎將軍明寧之孫,明煦日,同你又有什麽關係?”

“我原家之子皆有異能,我們可以喚人入夢。這十餘年來,光潛經常召我入夢長談,”皇帝笑道,“你昨天不是還召我入夢對弈嗎?”

宋明磊皺眉道:“想是聖上病糊塗了,要麽就是死到臨頭,可是說胡話呢。”

“傻孩子,明氏、司馬氏、軒轅氏同我原氏皆為上古神族,我們四大家族皆因在凡間通婚過久,所以神族異稟皆盡消退,但並不意味著就完全消失了。”原青江倒沒有生氣,隻是冷冷道:“軒轅氏可探知世間所有的信息,因為他們能懂獸語,可同禽j□j流;司馬氏傳說中是天宮的創建人,最擅建築、奇門遁甲;明氏原來是天界的戰神,九天箭神,例無虛發,最擅打破結界,是以他們的血可以打破任何一扇大門;我原氏是天帝一族,乃萬神之首,最擅神通,我們可以預知未來。那所謂的三十二字真言,便是原氏天神先祖一代的預言,至今我們無法預知未來,但仍可以進入夢中,亦可以呼喚靈魂。”

“甚荒唐,”宋明磊微退一步,麵色微白,快速瞪向原非清,“昨兒個的夢,是你告訴他了吧。”

原非清茫然地搖了搖頭。

宋明磊怒極反笑,“真是笑話,那我豈不是你同你親妹**之子,然後你還會看著我同你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妹子生兒育女?”

我的腦中一下子閃現出重陽癡傻的笑容。宋明磊似乎也想到了,他的笑容瞬間凍結,我們所有人的膽開始寒起來。

“說實話,”皇帝長歎一聲,“朕確實不知非煙是不是我親生女兒,誰叫她有個j□j的娘。可她是個好孩子,我把她視若親生,”皇帝鄙視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原非清,“這孩子無論容工謀略,都比她哥哥強上百倍。”

皇帝不無冷酷地淡淡道:“自從你同非煙生了重陽,後來又有過兩個孩子,可是都未滿月便夭折了,我便讓初仁在非煙的補藥中下了紅花,所以非煙才會一直流產,後來也便沒法再懷孩子了。”

“住口!”宋明磊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一聲,“老賊信口雌黃,你若知道我同非煙……我同非煙……你為什麽那時不殺了我,或是把我們分開?”

皇帝傲然一笑,“世俗之見。也許我同青舞不能在一起,既然我能愛青舞,憑什麽你不能愛非煙?即便青舞是我親妹,可是我倆真心相愛,即便血緣相通又如何,我原氏世代信奉女媧,先祖天帝亦是女媧與其兄長所生的神子,也是這人間萬俗之始,可見真愛本身,如何有錯!”

原來如此。難怪宋明磊明明犯了這麽多過錯,聖上卻一心留他在身邊,其實他心中早已知道這是他同親妹的孽子。可是為什麽要這樣折磨宋明磊,如果明風卿已經發現了原青江兄妹的j□j,難道沒有想過宋明磊可能是原氏血脈?不知道也便罷了,如果知道了,那宋明磊豈不是明風卿報仇的一顆棋子?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皇帝看著宋明磊,毫不理會宋明磊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些散亂,“你的才智倒是同非白不相上下,在外吃了這許多苦,卻能爬到今天這個地位,同我年輕時候一樣勇敢無敵。

“其實你才是最合適的繼承人,隻可惜……”皇帝滿是垂憐道,“你無法生出正常的孩子,這便是為什麽我沒有辦法讓你成為我的繼承人。誰叫你畢竟是我同青舞的孽子。”

“你他媽的是個瘋子!”宋明磊發瘋似的大喊起來,舉起雙戟,向皇帝砍去。

皇帝隻是萬分憐憫地看著他,微帶一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因為他知道身側的沈昌宗早就抽出了那把長劍。

我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力氣,拚著命地跑過來,緊緊抱住了宋明磊的腰,大聲道:“二哥,不要啊!”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做,我也沒有想到。我也已經很久沒有叫宋明磊二哥了。宋明磊快速地低頭看向我,他的眼睛裏全是血絲,理智漸漸地在他的眼神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亂和恐懼,如同被逼到死角的野獸一般。

這種眼神,很久以前我見過,原青舞就是帶著這種歇斯底裏的眼神回到了原家,可是接下去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

他欲再向前衝去,我更加緊地抱緊了他,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大聲對他說道:“二哥,不要這樣,不要背上弑父的罪名,永沉地獄。不要這樣折磨自己,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可是你可以選擇自己以後的路。”

宋明磊看著我停了一秒鍾,就這一秒鍾,瑤姬忽然左手一揮,射出一支銀針,宋明磊一側頭,沒射中,擊落了頭盔,他滿頭長發一下子散了下來。他仿佛是一隻受傷的獸,大吼一聲,一下子甩開了我,將左手的畫戟使勁向皇帝扔去,咄的一聲釘在皇帝的耳邊,那九龍禦座被劈掉一角。

皇帝的胡須微微被風帶過,人卻紋絲不動,慢慢地睜開鳳目,帶著無限的悲辛看著宋明磊。

瑤姬冷冷一笑,“這個弑父的孽子,果然是那個賤人的兒子。”

這時,殿外殺聲震天。有一隊軍官跑了進來,領頭那個,我見過,是宋明磊的心腹——龍禁衛二等將軍王四秀。

那人跪下道:“稟主公,大軍現被阻在長樂門外,請主公示下。”

宋明磊從嘴裏狠狠地迸出一個字:“殺!”

那個王四秀,立刻吹起進攻號角,遠遠地傳來廝殺之聲。原非清弓著背挪過來,滿麵汗水混著淚水,膽寒地依到宋明磊身邊,倉皇地東看西看,怯生生道:“磊,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呀?”

宋明磊一下轉過頭來,臉上漾起一種奇怪的笑容,輕輕撫上他的臉,邪魅地說道:“當然是殺了原青江,然後扶你登上帝位呀。”

他好像忽然醒過來一樣,眼神狂亂地快步走向我,一下子拎起我,對我猙獰道:“然後我要把原氏中人一個一個殺光。四妹,我會踩著原非白的屍首讓你成為我的女人,對,就這樣,這樣就能報大仇了。”

他瘋狂的大笑聲回**在崇元殿中,令人無端地感到毛骨悚然。

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啊?

難道,仇恨終將以仇恨來終結嗎?

作者有話要說:元宵佳節, 情人甜蜜, 特地發更, 大家幸福!祝願花西情人夢長園, 還有盜版多多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