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歸舟客夢長(二)

暗神那張刀疤臉明顯得一滯,我惡意地刺激著他:“你什麽時候改行當媒婆了,老是管我的感情去向,做什麽?還有我子又管你何事?你莫非從第一次見到了我,便喜歡上我了?”

“你當真是不怕死了,還是被那兄弟倆給慣得真不知道自己長什麽德了,除了上麵這些個腦子不正常的原家男人,你以為誰還會喜歡你?”暗神哼了一聲,雙手爬上了我的脖子。

我也冷冷一笑:“那你是喜歡上我子了吧,可惜我子就是不喜歡你,所以你昨天故意對我和白三爺見死不救了,後來白三爺計殺了原青舞,你又過來抓住我好挾持白三爺吧,”暗神的臉陰沉得可怕,那張臉真像地獄來得一樣,眼中那駭人的殺機湧顯,我的心中大驚,難道我則才激他的話真是說中了,他果然是了錦繡?我不由轉個話題問道:“白三爺在哪裏?”

長久的沉默,就在以為我就要死在這個池子裏,死在這個奇怪的宮主的懷裏時,他終於開了口:“氏果然仗寵持嬌!你不要以為迎家老三護著你,就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冷冷地放開了我,我立刻蹲了下來,抓了那撕破的衣衫,擋住重要部位。

暗神重又帶上麵具,打了個響指,立時進來兩個戴麵具的人,一匆匆地抱起地上的小琴,另一個忙著收拾地上的血跡,兩個人都連大氣也不敢出,我看見那個抱小琴的人在小琴身上疾點了很多下,小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那小琴應該還有救吧,我的心下微微鬆了一下:“我要見白三爺。”

暗神的白麵具看著我:“你如果再跳出這個藥池溫泉,別說是你家三爺,我保準你這輩子再也不要想見任何人。”他頓了頓:“這個藥池溫泉,非當家人不能用,放眼整個原氏,隻有你家主子獲準待過,你家主子為了讓你能進這個池子,他。”

“他怎麽了?”我急聲問著,可是他卻冷冷一笑,沒有回答我,出去了。

我喊破了嗓子,沒有人再來伺候我,也沒有人進來過,隻有池邊妖異的西番蓮靜默地看著我。

暗宮又換了另外一個帶麵具的孩來對我的物理治療進行加護,三天裏,這個孩除了幫助我用飯,方便,就隻是逼著我進那個池子,那個暗神也沒有出現過,我試著同那個孩說話,可能是有了前麵那個孩的教訓,她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

這三天的溫泉生活,使得我在今後的人生裏,隻要一看見溫泉就想吐,一看見麵具,頭皮就發麻。

三天後,我終於解了,換上了一件粗麻的普通衣物,柱著拐棍走出了石室,一出石門卻見我在一個滿是熱氣的石洞之中,一眼活泉淙淙冒著熱氣,想是那藥池溫泉是粹眼裏引進去的,我走出洞外,卻見身在一個小庭院中,抬頭望向那許久不見的明媚陽光,不覺有種想哭的衝動,世間是正常人,誰不想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這麗的陽光之下呢,想起那些在暗宮生活的人們,不疑惑叢叢,從伺候我的孩到那個暗宮宮主都是武功修為極高的人,原家為何要蓄養這些武功高強的人在暗宮呢?他們又是如何將這些人永遠留在了暗宮呢?

我放眼望去,整個院子滿眼都是大朵大朵盛放的西番蓮,一片紫的海洋,想起那暗神宮主手臂上的西番蓮紋身,心想其實就算不做謝夫人那個夢,我現在都對這西番蓮也沒好感了,這時那個不說話的孩給了我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我木然地看著她,她悄悄在我的手心裏畫了一個三,我一喜,低聲道:“你認識白三爺?”

她微點頭,然後指指那碗黑乎乎的藥,我二話沒說,一飲而盡,天!這是什麽呀,怎麽比我以前吃過的任何一種藥都要苦啊。

我苦著臉還給她空碗,正要開口,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是那個暗神,我緊緊捏著拐棍,心中著實害怕。

他手中拿著一包東西,看了我半晌,扔下一句:“跟我來。”便轉身走了。

我跟著他後麵慢慢走了許久,久到我的小腿開始感到疼痛,他忽地停了下來,我們來到了突圍前的暗莊,過往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我拄著拐棍的手有些抖。

“你自由了,”暗神遞來張紙:“這是你家白三爺叫我給你的,從此以後你脫了奴籍,同你的哥哥一樣,不再是原家的奴仆之身了。”

我接過那張紙,打開一看,竟然是我的賣身契,我呆在那裏,隻聽暗神說道:“原非白私調燕子軍入西安城,雖然解了西安之圍,但致使候爺被困洛陽,三天前,原非白留了韓修竹鎮守西安城,自己同你大哥前往攻打洛陽,他讓我給你這張賣身契,還拖我帶話給你,既然你的心中隻迎非玨,你同他終是緣淺情薄,這個就算是主仆一場,作個念信吧。”

他遞給我一卷畫軸,我打開一看,正是那幅他答應要送我的盛蓮鴨戲圖。

“至於生生不離的毒,他說他現在著實手頭沒有解藥,等他有一天拿到了,無論何時,無論姑娘在何處,天涯海角他一定雙手親自給姑娘奉上。”暗神說到這句話時,口氣中竟有一絲歎息。

這不是我夢寐以求的自由嗎,為什麽我拿著我的賣身契,心中卻如此難受,一點不感到高興呢?是因為這七年做慣了別人的奴仆了嗎,身上竟有了奴了嗎?還是這自由來得太過突然了?

暗神又給了我一個包袱:“他本想親自護送你前往於將軍處,隻是如今賤遭難,風火連年,洛陽亦非安全之處,故而請姑娘前往河南府宛城的威武鏢局躲。”

我冷冷打斷了他:“他既然給了我自由,為何還要管我的死活呢?”話一出口,我呆住了,我在說些什麽,我到底是怎麽了?暗神並沒有什麽話,隻是對我微欠身:“姑娘前途漫漫,請多多保重了。”

等那暗神走遠了,我坐了下來,靜下心想了想,打開那重重的包袱,隻是些尋常的衣物,卻是以男式居多,心中不由一動,原非白是要我打扮成男子前往宛城嗎?

他在包袱裏裝了很多金銀,又讓我感到這個原少爺不怎麽擅於幫人跑路,難道不知道帶些銀票會比金子銀子什麽的更安全輕便嗎?轉念又一想,看來是事出突然,他臨時才為我做準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呢?

再往裏翻,有兩個小包,一個打開來竟然是些桂糕,我掰了些往嘴裏送,那甜味直衝我的腦門,讓我想起來那日他與錦繡月桂院私會,他,錦繡和我三人如何驚險,又是在那天我吃到了世上最好吃的桂糕以及最可怕的毒藥。

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發著酸,又打開另一個小帕子,那帕是情塚和夢中所見的西番蓮樣帕子,隻不過同夢中不同,那西番蓮隻繡到一半,帕子一角沒有像夢中所見地勾著玉環,那帕裏包著兩樣東西,一支完好的東陵白玉簪,還有我送給非白的護腕珠弩:長相守。

我呆呆拿了那白玉簪看了一陣,握在手中,隻覺那玉簪子的冰涼直沁我心。

我默然將自己的頭發梳了個書生髻,用白玉簪子簪了,然後束了胸,換上了男子的長衫,最後帶上那長相守,我走向下山的路,忽然想起那暗神說過的,如果非白拿到生生不離,那無論我身在何處,他必雙手奉上,這是什麽意思,如果他真是要棄一個人,如何還會管她死活,還說什麽天涯海角,意思是說他還會來找我,那又何由之說?

他不讓我去找大哥,因為他們要去攻洛陽,為什沒帶著我一起去,他以前不是明明很喜歡讓我幫他奪取天下的嗎,我煩燥地想著,不知不覺走在往回的路上。

轉念又想起非玨,心想這是多好的機會去找非玨啊,管他什麽負心的原非白,我又走下山,沒走幾步,又停下來反思,我怎麽可以認為原非白是負心的,人家不是原來就喜歡你,借你不過是移江東罷了。

不行,我又往回走,好歹勞工合同解除也得有人事部長親自找你談,來告訴你為什麽解聘,給你出一封解聘信,如果你需要還可以要一封不錯的推薦信,他原非白是什麽人,以為踏雪公子了不起了嗎,就可以這樣派個邪乎的暗神代表來將我給辭了,若是其中有隱情,我更要找他談談,他到底想對錦繡怎樣,還有這次洛陽之行,會不會是有凶險,所以連大哥那裏都不讓我去投靠。

我來來回回幾次,最後主意一定,於是向暗宮方向中走去,還沒走到同暗神分手的近前,一個白影已竄出來,把我嚇了個半死:“你跑來跑去的,到底想幹嗎?”

咦?怎麽是這個暗神,那他根本沒有走,更覺得其中有文章,我定了定神,清了清喉嚨:“請暗神大人引見,我要見原家白三爺。”

“你這人怎麽比你子還喜歡對男人死纏爛打,明明人家三爺都不要你了,卻還在死纏爛打。”

“我不是想纏著三爺,洛陽此行十分危險,木槿感念同三爺主仆一場,想助三爺一臂之力,也是為了同家兄實現結拜時的誓言,木槿已經失去了一位兄長,不想再失去第二個,請宮主成全。”說到後來,想起宋明磊,我早已是淚盈滿眶,咽氣吞聲。

暗神久久地在那裏沉默著,就在我以為他要同意了,忽然他的腰間銀鈴響起,他的語氣森冷:“快十五年了,竟然有人入侵暗宮,”他轉身就往回走,發現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便一揮手用內力將我撩倒道:“木槿,你若是真心想為你家三爺好,還是去宛城的威武鏢局,那裏他為你打點好一切,你萬萬不可擅入紫棲山莊,若是有人以原家人的名義找你,除非拿著玉瓏環信物,否則莫要相信任何人。”

我高聲叫著宮主,可是他已施展輕功,轉眼不知道所蹤,隻剩我呆在半山腰,聽著山風呼嘯。

神啊!啥叫玉瓏環,那長什麽樣啊?

莫非是夢中所見謝夫人給我的勾在帕子上的那枚玉環?想起那個夢,我又是一哆嗦。

我又往暗宮的方向走去,結果發現來時的路根本找不見了,我在華中轉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暗宮的入口,於是我決定先入紫棲山莊,再想辦法入暗宮,走了半日,我也餓得不行了,原非白給的那塊桂糕早就吃完了,幸好已是早,我想辦法挖了些地瓜,地蛹,生了些火,放在火上烤。

多年以來,每當我想起那天,我就有多皿悔那天沒有忍饑挨餓地繼續進入紫棲山莊,摸進暗莊,我想,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