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電話沈南風都聽得出父親聲音裏的笑意:“南風,既然晚晚沒有不同意,你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吧?”
沈南風懶得因為這件事情再跟父親爭執,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父親又叮囑:“這周末帶晚晚回來吃飯吧,你媽媽說好久沒見到她了。”
他沉默著沒有回答,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胳膊上打盹的向晚晚,摁掉手機。
A大綠化極好,整個操場被一圈蔥鬱的樹木包裹,暮色四合燈光驟起的時候遠遠看上去像是被獨獨墜落的一片通透小島,傍晚時分總有人拿著相機追逐明明暗暗的光影。
向晚晚昨天晚上背了一整晚的書,今天又被謝宜拖著折騰了大半天,易清行的籃球比賽還沒有開始,她坐在看台上已經被周公勾走了魂。
剛開始的時候,她偷偷摸摸地蹭著沈南風的胳膊,後來睡得迷糊了也顧不上去看沈南風的臉色,直接側過身子將他的肩膀當靠枕。
沈南風皺著眉頭看了看睡得酣香的向晚晚,路燈從身後灑下來,透過她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瞼處投射出一圈淡淡的陰影,再往下是輕抿的嘴唇,像是夢裏也在跟什麽人較勁一樣。
她的長發散落在他的肩膀上有種軟軟的涼意。
這是整日跟在他身後,幾乎算得上一起長大的小姑娘。
他沒想到,她竟也是爺爺指給他要攜手一生的人。
雖然當著父親的麵,他擺明了拒絕婚約的態度,但這並不代表他討厭她。
隻是,他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感情才算是愛情,而什麽樣的人才是他要牽手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個。
沈南風認真看著身邊的向晚晚,沉睡中的她透著嬰兒般的無辜,讓他忽然覺得心底生出淺淺的柔軟。
他伸出沒被壓著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頭,將她從肩膀上移到懷裏。向晚晚拱了拱身子,枕著沈南風的腿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過去。
他看著向晚晚無意識的舉動,臉上分明是一副嫌棄的樣子,可手上的動作卻耐心溫柔。
向晚晚醒來的時候,籃球比賽上半場已經結束。
熙熙攘攘圍在操場的人群裏夾雜著尖聲的歡呼與流裏流氣的口哨聲,向晚晚動了動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沈南風的腿上,以為是自己睡得迷糊滑了下去,暗自懊惱間紅了臉,也不敢再去看沈南風。
謝宜從人群裏突破重圍,她朝著向晚晚指了指操場,一臉的幸災樂禍:“嘿,告白!快過來湊熱鬧!”
向晚晚正為自己的睡姿尷尬,這會兒看到謝宜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立馬從看台上逃走:“謝宜等我!”
沈南風伸了伸被壓麻的腿,站起身來看著急匆匆逃開看台的向晚晚,她正被謝宜往人群裏拽去。
大概連沈南風自己也未察覺到,他望向她的目光裏,其實早已不自覺沾染了溫柔笑意。
人群中央的女孩子高高瘦瘦,背對著向晚晚看不清神色,站在女孩對麵的易清行抱著籃球,卻是一臉尷尬。
這樣的場景已不稀奇,不同於沈南風的冷清孤傲,易清行本就是溫溫和和風度翩翩的樣子,再配上一副上好的皮囊,讓他從小就招足了桃花運。
小的時候,就連路過的阿姨都忍不住湊上來,捏捏他的臉,順便感歎一句:“這孩子長得真是好看。”
偏偏他不擅長拒絕,更是給一群迷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從小到大倒是讓謝宜和向晚晚看足了熱鬧。
“晚晚,過來。”易清行衝人群裏的向晚晚招手,聲音裏透著寵溺。
這明顯出乎大家意料。
向晚晚沒想到,自己會被牽扯其中。
她默默打量了圍攏的層層人群,打消了逃走的念頭,隻好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硬著頭皮走過去。
這次她完全看清了女主角。
是喬楠,一向以狂妄的處事風格以及誇張造型著稱的霸王花。她今天竟然反常地捋順了頭發,換上白裙後,看上去倒有幾分清新動人的韻味。
照常理而言,一般這個時候男主摟上另一個女生的肩膀,情況就已經很明了,告白的女主也就該隨著人群一同退場。
可向晚晚覺得肩膀都快要僵掉了,喬楠依然沒有半分離場的念頭,反倒是快要冒火的眼神簡直要將她射出個洞來。
她覺得自己這次算是被易清行推進火坑了。
單憑喬楠今天這副反常的小清新風格,就看得出來她這次動了真心思,隻怕是鐵了心要拿下易清行。
——易清行啊易清行,我們之間長達二十多年,固若金湯堅如磐石牢不可摧的純潔革命友誼,今天就算是走到盡頭了,你這朵霸王桃花我惹不起啊。
向晚晚一邊暗暗誹腹著,一邊朝喬楠堆笑,決定坦白從寬:“其實……”
“向晚晚,我今天得帶走易清行,你確定要擋著嗎?”霸王花揚了揚頭,對著向晚晚握了握拳頭。
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全場起哄更重。
“冤枉啊霸王花,我可從來沒有要擋你。而且像你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是會遭報應的,你從今往後最好吃齋念佛,祈禱生孩子的時候不會遇上我這種劊子手醫生。”
當然,這話向晚晚沒敢真的說出口,她愁眉苦臉地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喬楠,行了。”易清行長臂一伸就要將向晚晚帶走。
喬楠自然是不允許就這麽散場,立刻上前兩步試圖將人拽住,最後一秒手腕卻被人從身後扣住。
鬧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噤了聲。
沈南風看也沒看喬楠一眼,徑直走過去將向晚晚拽到自己身後,然後看著易清行聲音冰冷:“你的事情自己收場。”
喬楠趁機溜過去將易清行往後拖。
易清行一把甩開喬楠。他上前一步攔住沈南風,眼角溢出與氣度不符的玩味笑意:“你這是……”
“呃,他是我……”向晚晚想解釋下他們的關係,正在猶豫要不要說出“男朋友”這三個字,沈南風冷冷清清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未婚夫。”
人群裏一陣驚呼,沈南風與易清行四目相對僵持不下。
謝宜“哎喲”一聲,適時打斷對峙的尷尬局麵:“晚晚我不行了,快陪我去醫務室吧,我下午可能吃壞肚子了。”
向晚晚立即配合著跑過去,順帶拖上沈南風。
總算散了場,向晚晚摸了摸頭上的汗。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風裏傳來錯落不一的腳步聲,易清行遠遠站在後麵將一切盡收眼底,像是認真固執的觀眾。
向晚晚快跑了幾步,跟在沈南風左後方,她看向他時總是忍不住彎了眉眼,一副笑吟吟的樣子煞是好看。
隻是可惜,那樣的笑容從來不是為他。
他一路陪著向晚晚長大,若能有幸陪她走完餘生自然是最好,但是這些年來她對沈南風的心思,他都看在眼裏。
即便他並不認為沈南風是那個能陪她到最後的人,但既然她選擇了將全部心思付與沈南風身上,那麽,他能做的隻有盡力幫她留沈南風在身邊。
可沈南風的驕傲冷清無人不知。
若是借機讓他當眾承認你的身份,那麽對於這紙婚約,你會不會覺得更有安全感一些?
愛是占有,亦是成全。
我隻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他非你良人,還能記得回頭看到身後的我。
他望著跟在沈南風身後的小小身影,眼底閃過一抹自嘲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