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越來越濃,老舊的小風扇在頭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像是催眠一般,讓人越發瞌睡。

沈南風將回家吃飯的事情推遲到了周三,向晚晚沒有課。

謝宜還賴在**跟舍長石頭剪刀布決定誰下去買飯,向晚晚一個鯉魚打挺從**翻起來。

“向晚晚你詐屍啊?嚇死我了。”謝宜隨手將抱枕甩到對麵**。

向晚晚調整了一下語氣,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在秀恩愛。

“親愛的舍友們,我接到上級命令,要去和董存瑞一起炸碉堡,所以,午飯的問題要麻煩各位同誌自行解決!”

“什麽鬼?向晚晚你別是餓暈乎了,大中午的胡言亂語?”

此時,向晚晚已經從**蹦起來翻箱倒櫃整理裝備,十幾身衣服齊刷刷排列在**,又從床底下拖出全部的鞋子一字排開。

她雙手叉腰沿著床邊來回踱步,半低著頭思考的樣子簡直比考試前背書還認真。

“向晚晚,你這樣,完全還原了古代皇帝翻牌子的陣勢,啊哈哈……”

還是謝宜最先反應過來:“向晚晚,你該不會是要和男神出去約會吧?”

向晚晚套上一條白色連衣裙嬌羞一笑:“沒有啦!”

隔了半分鍾,她踩上一雙八厘米的高跟鞋幽幽開口:“是去見家長!”

一眾舍友統一手動扶起跌落的下巴。

向晚晚長發一甩,踩著高跟鞋“咚咚咚”地跑去鏡子前化妝。

沈南風將車停在女生宿舍對麵的那條小路上,打量了一番邁著小碎步朝自己走來的向晚晚。

“空氣好嗎?”

向晚晚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一眼。

沈南風說:“一米七以上的高空裏,空氣好嗎?”

他的眼神特意停留在向晚晚的高跟鞋上,眼底的笑意更甚,心情看上去很不錯的樣子。

向晚晚尷尬,一時間啞口無言。

“沈南風,有沒有人說過你這種沒有情商的人會‘嫁’不出去?”向晚晚眯著眼睛癟了癟嘴。

“沒有。”沈南風說。

“不過——”他側過身子笑著看她,“倒是小時候有人說過,等我長大想嫁給我的姑娘可能會……擠破我家大門,所以要我多賺錢買最好的防盜門。”

向晚晚漲紅了臉,這回終於裝不了淡定了。

說那句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坐在沈南風身邊的向晚晚。

那時候還小,她天天跟在沈南風屁股後邊,他做什麽她就跟著做。

一來二去,周圍鄰居都知道沈南風有個黏人的小尾巴,沒事就打趣:“晚晚啊,你整天跟著南風不會煩嗎?你看人家都不怎麽愛搭理你啊!”

小姑娘回頭看了一眼,泛紅的眼睛硬是沒有掉下眼淚來,仰著小臉脆生生地跟大家解釋:“他不是不想搭理我,是要忙著學本領。”

一群大人看著她一副認真解釋的樣子,更是來了興致:“那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學那麽多本領嗎?”

“我當然知道啊,”小小的向晚晚像個小大人一般耐心,“南風得學了本領賺錢。”

本來大家都以為她會說,沈南風學了本領賺錢好給她買零食吃,卻不料,她學了爺爺的口吻繼續說:“我們南風啊,以後長大了,鬧著要嫁給他的小姑娘多得會擠破大門,所以他得多賺點錢,買世界上最好的防盜門擋住她們。”

一群人麵麵相覷,頃刻間笑得肚子疼。

這句話也從此在周圍流傳開來。

所有人都知道,等沈南風長大了,要賺錢買最好的防盜門擋桃花的事情。

隻是向晚晚沒有想到,沈南風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記到現在。

遠遠地,便有人打開沈家大門。

沈南風下了車才發現向晚晚還坐在車裏動也不動。

他轉身又折回副駕方向幫她開了車門,這才看清向晚晚正閉著眼睛調整呼吸,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忍住沒有笑出聲,玩味的眼神盯著她看:“晚晚,今天不是結婚。”

“嗯?”向晚晚隻覺得大腦缺氧,到了門口突然緊張起來。

“你在等新郎抱你下來嗎?”

“我緊張。”

她也顧不得他的取笑,伸手就拽住他的袖口。

“又不是第一次來,更不是第一次見我爸媽……”他輕微側過頭,眉目輕揚,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有種不經意的溫柔,讓向晚晚很是著迷。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沈南風的話打斷。

向晚晚眼睛掃過屏幕,然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沈南風,默默地退到一邊。

“喂……嗯嗯,我不在學校,你拿給謝宜吧,她剛好懶得買飯……”

向晚晚盡可能迅速地結束通話,看到沈南風陰沉的臉自覺解釋:“易清行從家裏過來,給我……和謝宜帶了吃的,所以……”

“我不感興趣。”

沈南風不疾不徐地打斷向晚晚的解釋,率先邁開步子朝家裏走去。

沈家裝修極簡,黑白色主調,米白色的布藝沙發上隨意擺放幾個靠墊,茶幾上擺放著透明的玻璃水瓶,養著幾株白色梔子。

沈家父母人也隨和,加上從小疼愛向晚晚,隔了這些日子再見麵的時候越發熱情。

可是一想到婚約的事情,向晚晚就不由得紅了臉,反倒沒有平日裏來沈家玩鬧那般自在,她覺得跟沈父沈母問好的時候自己都有點僵硬。

沈母看透了向晚晚的小情緒,拉著她坐在沈南風身邊:“晚晚,你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了,今天中午讓你沈叔叔親自下廚怎麽樣?”

聽到吃的,向晚晚立馬激動得不行:“好啊好啊,我惦記沈叔叔的甜辣蝦已經大半個月了,這會兒提起來肚子都餓了。”

沈母笑著摸了摸向晚晚的頭,然後使了個眼神給樂嗬嗬的沈父,兩個人默契地進了廚房。

沈南風大概還在跟進門前的那通電話慪氣,沉著臉很不給麵子地丟了一句:“你最近沒上過稱嗎?”

回應他的是向晚晚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她沒有撒謊,早上沒有吃早飯,到現在是真的餓了。

“我很胖嗎?”

“你覺得你很瘦?”

“我覺得你很欠揍。”向晚晚氣呼呼地說,“沈南風,你的情商呢?這個時候你應該說:不,親愛的,你一點都不胖,女孩子就是要多吃點,養得白白胖胖才可愛。”

“白白胖胖那是豬。”

“沈南風!”

她之前緊張的情緒早已經一掃而空,整個人現在處於爆發的臨界點。

阿姨將菜端上桌來。

沈南風看了看放在向晚晚麵前的小碗,然後轉身對保姆阿姨說:“再給她盛一碗放桌子上。”

向晚晚急忙衝著阿姨擺手:“不用不用,一碗就夠。”

“一碗飯不能滿足……”他目光裏充滿戲謔,一字一頓,“白白胖胖的……豬。”

沈父趁機撂了話:“南風啊,等你這陣忙完公司的事情,我們請你向伯父伯母一起過來坐坐,一家人在一起挑個好日子把婚事訂下來。”

向晚晚低著頭臉紅成一片。

“爸,這事先不急。”沈南風不急不緩。

向晚晚一個走神被燙到舌頭,“呼哧呼哧”地大口吹氣。

沈南風皺了皺眉遞過紙巾。

“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較忙,”他看了看正重新低下頭的向晚晚,回頭再看向父親的眼神中夾雜著某種示意,“跟向伯父伯母聚一聚是沒有問題,但婚期現在談論有些早,至少等我完全解決掉公司的事情。”

沈誌東動了動嘴唇,最後似乎有點無奈地說:“也好。”

沈南風以公司的事情為由,拒絕了沈父關於婚期的提議。向晚晚有些不開心,擰巴著眉頭靠在車窗上一句話也不說。

畢竟有個詞叫“夜長夢多”,有了婚約後的向晚晚,更是將沈南風看得緊,巴不得立馬就去領了證將他拴在自己身邊才放心。

“你在因為剛剛我拒絕確定婚期的事情不開心?”沈南風雙手扶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直接問。

“沒有。”

“你不用覺得不開心,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可能你不是很清楚,公司最近的事情比較複雜,我希望你嫁過來的時候,沈家是太平盛世。”

他語氣有片刻停頓,繼而微微側頭看她:“還有,在我麵前你沒必要口是心非,我不擅長揣測女生的心思,所以以後如果你有什麽情緒,我更希望我們可以通過直白的方式去溝通解決。”

窗外的路燈迅速倒退,將畫麵拉扯成朦朦朧朧的狀態。

其實向晚晚比誰都清楚,僅僅依靠所謂的婚約更甚至是結婚證書,都根本不能將一個人留在另一個人身邊。

沒有感情地組合家庭,不過是對兩個人的束縛與捆綁罷了。

隻是……

她太想要留在他身邊了。

“沈南風,那你會悔婚嗎?”她依舊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語氣裏是滿滿的不確定。

“這種事情我不能保證。”

向晚晚覺得心裏有一隻碩大的氣球此刻正被這句話一點一點耗盡氣體慢慢變癟。

“晚晚,這個世界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各種無法預料的事情,我不是上帝,更無法預知任何意外的發生,但既然我接受了爺爺訂下來的婚約,定然不會輕易反悔。”

沈南風在宿舍門口停車,眼前浮現沈誌東的身影,他沉吟半晌對上向晚晚的雙眼:“出於責任,我不大願意去做不能百分百保證的承諾。”

他繞到另一邊替她打開車門:“但是晚晚,無論今後發生什麽事情,那都一定不是你的原因。而且,我自己答應下來的婚約,一定會盡我所能去維護,你所擔心的那些都沒有必要。”

暖黃色的路燈在他眼裏投射出點點零星的碎光,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透出一種震懾人心的堅毅,向晚晚望著無端出了神。

但很明顯,沈南風誤解了這個動作,他在原地愣了愣,思索半天之後伸手攬過晚晚的肩膀,整理好她被風吹亂的頭發,像是安慰一般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