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時候,學校組織了一場大型話劇表演。

謝宜憑借她自己得天獨厚的表演天賦,以及絕世容顏,在一堆大白腿中脫穎而出,一舉拿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經典女主角。

當然,以上內容全部出自謝宜之口,而向晚晚嚴重懷疑其真實性。

因為據她了解,這場不需要入場券、不限製人數、不植入任何廣告的所謂“大型”話劇表演,除了足夠“大型”的服裝外,再沒有別的任何東西能表現出它盛大的規模,觀眾數目更是令人堪憂,而且就連工作人員也需要向晚晚友情兼任。

所以在謝宜苦口婆心地勸著向晚晚拉上沈南風過去捧場的時候,她用無比悲憫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向晚晚看了一眼牆上的大鍾表。她跺了跺腳,朝著化妝間裏的謝宜喊:“來不及了,我得去堵沈南風了,你那眉毛等會兒找‘羅密歐’幫你畫吧,我先撤了。”

“哎——”謝宜拽著巨大的裙擺追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向晚晚的身影。

隻有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依舊使盡全力散發著光和熱。

向晚晚提著書包急匆匆從會場出來,抹了一把汗直直穿過大半個學校。

被前麵的人影擋住的時候,她本能地抬頭。

易清行一手抱著書,一手遞過來冰冰涼涼的橙汁,眉眼裏透著止不住的溫和笑意。

“謝宜的表演快開始了,你要去哪兒?”

向晚晚用橙汁冰了冰臉,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去找沈南風啊!謝宜要我帶他過去,說是觀眾能多一個就多一個。”

易清行的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緒一閃而過,笑容裏帶著幾分試探:“晚晚,你和南風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嗎?”

“嗯……也不能完全說是定下來。”

易清行從她高漲的情緒裏捕捉到幾分不易察覺的失落。

“反正他是接受了婚約的事情,但是又說什麽不是上帝,無法預料意外的發生。”

興許是想到那天晚上的額頭吻,她的耳垂變得粉紅,語氣裏又夾雜著些許不滿的委屈:“他一直都還沒有說過喜歡我。”

易清行伸出手在她臉上捏了捏,柔聲安慰:“別想那麽多,既然他已經接受了婚約就不會再有別的問題,你從小跟著沈南風,他那個人你還不了解嗎?他向來謹慎,他所說的不能預料的意外,大概是將什麽天災人禍這種不可抗因素都算進去了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替沈南風說話,他所在意的無非是他眼前小姑娘的喜怒,即便無法有幸與她攜手餘生,但若是她喜歡,無論如何他也會盡全力成全。

果然。

再仰起頭的向晚晚,眼底又鋪上一層笑吟吟的細碎光芒。

“那,易大學長可要好好努力了。”他正要問下去,她玩鬧著攤著手在他麵前。

“快點畢業好好工作,等我定下來婚期的時候,第一個通知給你,你可得把工資留下來包一個大大的紅包給我。”

“小財迷,還沒怎麽呢就開始討份子錢了?要是你們家沈南風給你的零花錢不夠,盡管來找我!”他伸手抱她的動作在空中停頓了幾秒,轉而去揉了揉她的頭發。

沈南風今天來學校參加畢業論文的選題報告大會,算起來這個時間應該快要結束了。

向晚晚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出來,又盯了盯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火急火燎地踮著腳尖趴在門上的小窗戶往裏邊看。

結果剛剛湊過去還沒有站穩,門就被打開,接著一大批學生一擁而出。

向晚晚一時間反應不及,被人流衝得暈頭轉向,還是不死心地在人群裏搜索沈南風的身影。

易清行看了眼舉著橙汁在人群裏掙紮的小身影,忍不住又轉身折返。

因為是以係為單位的選題大會,學校要求所有人必須到場,人數自然眾多,而向晚晚在散場人群中又是逆行,瘦小的身形不一會兒就被擠得沒了蹤影。

眼看著距離謝宜表演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向晚晚急得一頭的汗,一時慌亂下也不知道踩了誰的腳,隨後被一股力道拽過去,剛看清楚易清行的手臂,又被更大的力氣拽往反方向,整個人重心不穩直接向後甩過去,隨後撞到硬邦邦的溫熱胸膛,腦袋也磕上了什麽棱角。

她本能地拽住對方的袖口,一抬頭看見捂著下巴的沈南風。

“向晚晚,你是準備謀殺親夫嗎?”

逃開人群的向晚晚偷偷看了看周圍路過的同學,漲紅著臉掙脫沈南風的懷抱。

“這麽熱的天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然後,她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一臉著急地拖著沈南風就要跑,“謀殺親夫什麽的回去再說吧,再不趕去看謝宜的話劇表演,我今天晚上會被打死的。”

沈南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並不關心什麽話劇表演,但是對於晚晚急著掙脫自己懷抱的舉止頗為在意:“怎麽?易清行的懷抱會比較涼快嗎?”

剛剛那麽混亂的情況下,易清行也隻是好心拉了自己一把,怎麽在他眼裏就成了擁抱呢?向晚晚暗自誹腹。

但現在恐怕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隻好紅著臉又站回原來的位置,將沈南風的胳膊環上自己的腰:“好好好,那你繼續抱著好了吧?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能不能拜托先移駕藝術樓啊?”

沈南風偷偷勾了勾嘴角,又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無比嫌棄地拿回自己的手徑自走開。

“傲嬌個什麽勁啊,男人心海底針。”向晚晚背著他低聲嘀咕,轉身又邁開步子快速追上去。

易清行靜靜地站在門邊上看他們走遠,回身將向晚晚喝完橙汁的空瓶子丟進垃圾桶。

冰冰涼涼的氣息轉瞬即逝,一如讓人貪戀的過往在時光的長河裏被寸寸湮沒。

正如晚晚所料,話劇表演並沒有吸引到足夠多的觀眾,放眼整個觀眾席稀稀疏疏地坐著一些情侶。

向晚晚突然想起來剛剛被自己遺忘在教學樓的易清行,這才覺得有些不仗義。於是,她抻長了脖子四處打量,後來注意到,他一個人坐在她和沈南風前方幾排最左邊的位置。

大約是因為位置偏僻,易清行的四周無人落座,倒襯得他越發寂寥。

她正在想著要不要喊他過來坐一起,一隻大手從頭頂落下遮住她的眼睛。

她側過頭看見沈南風半張臉陷在陰影裏,沒有表情的側臉看上去略顯淩厲。

他並不回頭看他,隻是學了她的話淡淡開口:“不認真看表演,當心回去被謝宜打死。”

她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臉,見他沒有動怒又笑嘻嘻地湊上去:“沈南風,你是不是在吃醋?

“其實我跟易清行沒有什麽的,他就像哥哥一樣從小對我很好,我總不能因為有了你就一把推開人家說‘你離我遠點’這種話吧?這樣做的話,豈不是顯得我忘恩負義見色忘友狼心狗肺?”

說完這些,她見他沒有反應,繼續小心翼翼地補充:“更何況我認識易清行比認識你還要早一些的,在遇見你之前全靠他罩我,這種醋也要吃的話你還得惡補上好幾年。

“不過沈南風,你這也算是承認喜歡我了對不對?

“沈南風,你還會悔婚嗎?”

沈南風並不理會她,依舊麵無表情地盯著舞台中央。

昏暗的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廓上,淡淡的陰影襯得眼睛更加深邃,透出冷清倨傲的氣息。

向晚晚玩心大發,更大膽地伸手去摸摸他的睫毛:“沈南……”

沈南風突然側過頭。

不足兩厘米的距離,她在一雙澄澈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模樣,心髒像是住進小小的鼓手般咚咚咚地停不下來。

舞台上正演到第二場的最後。

班伏裏奧正對羅密歐說:“你看見她的時候,因為沒有別人在旁邊,你的兩隻眼睛裏隻有她一個人,所以你以為她是美麗的;可是在你那水晶的天秤裏,要是把你的戀人跟另外一個我可以在這宴會裏指點給你看的美貌的姑娘同時較量起來,那麽她現在雖然儀態方方,那時候就要自慚形穢了。”

可向晚晚覺得,她眼裏的這個人不必跟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較量,再有人儀態方方,都不及她眼裏的人舉世無雙。

他的手抵著她的後腦,她默默地閉上眼睛紅著臉不敢再看他。

就在她以為會有下一步動作發生的時候。

沈南風低低地笑出了聲,附在她耳邊:“看表演要專心一點。”然後手掌稍稍用力,將她的頭掰向舞台方向。

向晚晚窘到不行,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這次一句話也不說了。

她漲紅著臉,許久都還能感覺到身邊人的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