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公寓管理員老唐從椅子中坐直身子,先醒了醒神,扭頭看了眼窗外,見是晚上看房的青年,皺皺眉,嘴裏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李修遠想,那準不是什麽好話。
伴著椅子的“吱啞”聲,老唐站起身,從桌上提了電筒,拉開門。
“怎麽,想好了?”管理員用電筒不客氣的照了下李修遠的臉。
李修遠條件反射般的用手擋在眼前,避開電筒光的直射。
“唐師傅,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攪你。”李修遠從口袋裏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遞了過去。
老唐接過煙,把電筒的背袋掛到肩上,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很享受的樣子。
“不要緊,不要緊,我就是為房客服務的。”煙霧從口中吐出的同時,老唐的臉上泛起了笑,“你現在這是……?”說著,他一對小眼上下打量著李修遠。
雖說香煙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但房客大半夜再來看房的事,確實少見,不由老唐不懷疑李修遠的目的。
“師傅是這樣的,”李修遠一邊想一邊笑著說,“我和朋友商量好了,她還有點猶豫,覺得這裏住著挺瘮人的,叫我晚上再來看看情況。”
“嗯。”管理員老唐依然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這大晚上有什麽好看的,不還是那樣。”
“和您商量下,你看行不行?”
“你說。”
“今晚我想先在二零八號房臨時住一宿,體驗一下,明天再決定是不是租。”李修遠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管理員的反應。
“這怎麽行,我可做不了主。”老唐連忙搖頭。
李修遠拿出皮夾。
“師傅,我也不白住。”說著,他從皮夾裏摸出一張百元鈔票,遞了過去,“這是今晚的房費。”
看著擺在眼前的紅色鈔票,管理員老唐猶豫了,“這——,可屋子裏什麽也沒有,也不好住人啊?”
“沒關係,這天不冷不熱的,不要緊。”
見對方動心了,李修遠把鈔票直往管理員手裏塞。
“那好吧。”管理員貌似不情願地收下了鈔票,“我給你拿鑰匙。”
拿到鑰匙後,李修遠謝絕了管理員熱情的陪同,他想獨自一人用周身每一個細胞去感受這深夜裏的弄堂。
弄堂裏很靜,昏暗路燈了下隻能勉強看得到路麵。李修遠沿著前次走過的路,找到通向二零八號房間的樓道入口,再順著樓梯,來到二零八號門前,打開門,走了進去,掀開燈,二零八號房間裏的景象再次呈現在他的麵前。
“這就是駱漢被殺的案發現場了。”李修遠對自己說。
在進門打開燈的一瞬,李修遠腦海裏忽然閃現出駱漢慘死在**的樣子,心裏“咯噔”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李修遠穩了穩神,轉身關上門,重新檢視了一遍房間,並沒有什麽新的收獲,心裏不禁有些失望。
根據他與方雨晚上討論的設想,如果邵懷玉不是真凶,那麽直凶有可能是通過窗戶進入了。很明顯的是,門鎖沒有撬別痕跡,而窗戶是可以自由從內外打開的。至於二樓的層高,對入室盜竊的小偷來說,幾乎不構成障礙。
李遠修推開房間北麵的窗戶,探出頭去。外牆是老式的磚牆,表麵坑坑窪窪,稍微有些攀爬能力的人,可以輕鬆上下。這也證明了他與方雨猜想的可能。
抬眼望去,遠處寫字樓的燈光終於都熄滅了,唯有住宅區的窗戶還零散著透出燈光來。
邵懷玉零點三十分離開公寓去夜總會拿手機,當時他們在這屋子裏會是怎麽樣一種情況呢?李修遠轉身,背依窗戶,審視著屋內,猜想著當時的情形。
邵懷玉說,她在兩人床第之歡後,先洗完澡,在**找手機時發現手機沒有帶回來,這時駱漢進了洗手間衝澡。她向駱漢打了個招呼,出門向夜總會去了。
“他們**時,會是怎麽樣的呢?”李修遠充分的展開想象,“他們會不會亮著燈行事呢?”想到這裏,李修遠拉起窗簾,窗簾布很單薄,他確信如果屋裏亮著燈,從屋外透過窗戶也可以看到房裏人的輪廓。
莫名其妙地,李修遠想起一部電影——《偷窺》。
從心理的角度來看,每個人都有好奇心,偷窺別人的隱私,是好奇心的一種表達方式。在一種單向透明的情況下,了解別人,隱藏自己。
想到這裏,李修遠快步走到門邊,關了房間的燈。
“也許,有人對夜總會小姐的宿舍生活會有興趣。”李修遠想。
邵懷玉從事的這份職業總是會讓人產生豐富的聯想,特別是夜間,當男性荷爾蒙泛濫的時候。這一片弄堂裏的租戶不少都是從事著與邵懷玉相似的職業,難保不會有偷窺癖好的盯上這裏。
重新走到北向的窗戶前,因為室內外光線明暗的差異,夜空也變得更加通透了。遠處的住宅樓上,星星點點亮著燈的窗戶,也愈加清晰起來。
李修遠極目遠望,視線投向新式住宅樓,一層層自下看上去,尋找著可能出現的異樣。
今天的優質的空氣,讓李修遠在兩百米的視距上,依然能較為清楚的辨別窗戶和陽台的細節。
忽然,當李修遠的視線投向正北方向,一棟高層住宅樓時,在龐大的視野裏,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一扇窗戶裏窗簾的悸動。或許人都是有第六感的吧,他心裏絲絲的如同有微弱的電流通過,那種感覺是與人對視時才有的反應。
李修遠定睛一看,那扇窗戶的窗簾猛的拉上,在屋內昏暗燈光的映射下,一個人影呈現在窗簾上,如同皮影。李修遠確信,當他看向這扇窗戶的同時,一定有人正從這扇裏看著他。之所以對方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那應該是他使用了望遠鏡之類的工具,從而可以清楚看到李修遠眼睛的緣故吧。目光相接總是給人以心靈的激**的。
果然,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深夜裏注視著這裏。李修遠看了下表,時間正是午夜。駱漢被殺當晚的此時,或許這雙眼睛也在觀察著這裏吧,他想。
想到這裏,李修遠腎上腺素的水平驟升,一個重大的發現,就要呈現在他麵前了,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呯、呯、呯”的心跳聲。李修遠強忍著內心的激動,不動聲色地點燃一支煙,他知道,如果猜想正確的話,對方一定也正在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
李修遠雙手撐著窗台,目光灑向夜空,看起來一副欣賞夜景的樣子。心裏確暗暗記下那扇“悸動”窗戶的樓層和位置。
一支煙抽完,李修遠在窗台上掐滅煙蒂,手彈輕巧地將煙蒂彈向空中,在煙蒂落到地麵前,他關上了窗。
李修遠看了下時間,零時三十分,正是邵懷玉出門返回夜總會的時間。下麵該去騷擾管理員老唐了,他想。
走到管理員守門的木屋前,裏麵的電視屏幕還在閃著熒光,李修遠先探頭從窗戶向裏看,管理員老唐還如他進來時的姿勢,半躺在椅子,打著瞌睡。或許對於許多上了歲數的人來說,睡眠本身就是個問題,躺下睡不著,坐著又犯困。
“咚、咚、咚。”李修遠叩響了門。
聽到裏麵椅子“吱啞”一聲,又沒了動靜。
“咚!咚!咚!”
李修遠加大了叩門的力度,同時輕聲喊道:“唐師傅,唐師傅。”
“誰啊。”管理員老唐那充滿厭煩氣息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大半夜裏,叫個鬼。”
“不好意思啊,唐師傅,我是二零八的住客。”
“二零八的人都死了,哪有……”管理員老唐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口。
盡管如此,李修遠打了一個冷戰,或許老唐的話是下意識裏沒有經過思考的語言,但在這深夜裏,與死亡相關聯的語言,還是讓人頭皮發麻。
“哦,是你啊。”可能是老唐醒過神來,想起晚上那張紅色的鈔票,語氣和緩起來,隨後伴著椅子的“吱啞”聲,老唐起身,開了門,茫然地看著李修遠。
“不好意思啊,唐師傅,又來打攪你。”李修遠熟練的遞上香煙,“晚上一個人呆在這,瘮的慌,這弄堂裏也沒幾個人啊。”
老唐吸了口煙,睡眼惺忪地左右看了看,張了張嘴:“這——”想說什麽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我朋友剛才打電話來,說這裏最近發了一起凶殺案,是不是真的。”李修遠用好奇的語氣,試探著問。
“誒——”老唐歎了口氣,猶豫片刻之後,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了。”
於是老唐把二零八號房間發生的凶殺案,盡他所能的敘述了一遍。
李修遠一麵聽,一麵在心裏對照著案卷中的記錄。老唐所說與警方記錄相差無幾,李修遠聽完,不免有些失望。
“唐師傅,果真有這樣的事情啊。”李修遠一臉驚訝的表情。
“也是晦氣,不過租住在這裏的,附近的小姐也不少,出出進進的,不三不四的人多了些。”老唐又歎了口氣,“隻是一個挺好的姑娘怎麽會下這樣的手。”
“哦?”李修遠心裏一動,看來邵懷玉給老唐的印象不錯,“那女孩和你熟嗎?”
“熟倒是談不上,人挺熱情,整天樂嗬嗬的。雖說是做那一行的,也是很有愛心,流浪的小貓小狗的,她空了就喂一喂。那些野貓野狗都快把這裏當成家了。待人也和氣,怎麽看也不像是會殺人的樣子。”老唐一股腦的把他對邵懷玉的印象說了出來,說完,他深深吸了一口煙。
老唐說的這些話,恐怕警方是不願意聽的,李修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