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懷玉出租室的窗戶遠遠地呈現在李修遠麵前。他定睛一看，一種失望的情緒在他的身體裏彌漫開來。
前天夜裏，自邵懷玉出租屋處，從下往上看時，可能是因為樓上的玻璃飄窗較大，視線也通透，感覺可以清楚看到窗內的人影。如果沒有窗簾遮擋，而室內又開燈的情況下，應該是能夠看到室內人的活動。
李修遠正是懷著這樣的想法，走進這幢大樓，想著從這座高層住宅的窗戶中，必能取得觀察清澈的效果。
然而現在，他站在十二層樓的位置上，從這裏到邵懷玉出租屋的距離沒變，但觀察效果卻差了許多。再加上老式窗戶縱橫格子支架的影響，邵懷玉屋裏發生的事情，肉眼是無法看清了。
“來，坐下喝口水。”老太太熱情的張羅著，一杯水擺到了沙發前的茶幾上。
“謝謝，阿姨。”李修遠回過神來，他轉身慢慢向客廳沙發走去，雖然心裏失望，表麵卻不動聲色說， “您這房間滿大的。”一麵留心著房間的布置。既然來了，就好好了解一下情況，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李修遠心裏想。
房間門廳到陽台是客廳，進門的右手麵向東擺著三人座的組合沙發，客廳東西各有一扇門，應該是兩個朝南的臥室，李修遠想。
“還行吧，三房兩廳，自己家住是夠了。”老太太笑著說。
老先生將狗牽到陽台，把買回的菜拿到廚房收拾起來。
“就您二老在這裏住嗎？”李修遠坐入沙發中，從包裏拿出筆記本和筆，作出要記錄的樣子。
“還有我兒子。”老太太坐到茶幾橫頭前的腳凳上，說話的同時，拿眼看客廳東麵的那個房間。
“常住人員是三位。”李修遠口中複念，在筆記本上寫著，然後仿佛例行工事的問，“您兒子平時什麽時候在家啊？”
“他啊？”老太太臉上露出片刻猶豫的神色，思忖片刻之後，她接著說，“不滿您說，李律師，我這孩子可沒您這麽有出息。”一麵說，一麵瞅了瞅東邊的房門，又打量著李修遠。
“阿姨您太謙虛了。”李修遠謙和地笑著說，眼睛看著老太太，等待著她的下文。在進電梯之前，無意間聽到的兩位老人的對話，他已經知道這位“兒子”是位宅男。
“你等下。”
老太太起身向東邊的房門走去，李修遠的視線跟隨老太太的身影，投向那扇門。
“咚、咚，大海，有客人來了。”老太太一麵敲門，一麵喊。房間裏沒有一點聲音。
“咚、咚，大海，有客人來了。”
老太太繼續敲著門。
或許她想有客人上門，可以將自己的孩子從房間裏請出來，也想通過與他年齡相仿的人相接觸，來激發一下兒子參與現實生活的熱情。李修遠看著老太太的期待的表情想。
“幹嘛啊？”
一個極不耐煩的聲音從屋裏傳來，聲音沙啞，久不開口說話的樣子。
“你也該起來了，快中午了，現在。”老太太繼續和風細雨地勸說著，生怕觸怒了對方似的。
“咣”的一聲，房門打開。
李修遠順著半開房門向裏望，屋裏光線昏暗，看不清楚。應該是窗簾緊閉，又沒有開大燈。
老太太一麵向屋裏走，一麵說：“大海，起來活動活動，來了客人，你也陪著說說話。”
不一會，“嘩、嘩”兩聲拉窗簾的聲音之後，屋裏大亮。
李修遠看到窗前寫字桌上零亂的擺著各種零碎，一個碩大的煙灰缸突現在這一堆零碎中，裏麵堆滿了長長短短的煙蒂。
“李律師，你別笑話，我這孩子性格比較內向。”老先生從廚房走出來，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李修遠敷衍地笑了笑，他的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那扇半開的門。
“關門。”
那個沙啞的聲音煩躁地說。緊接著，“呯”的一聲，房門緊閉。
李修遠看著門怔怔地，老先生卻仿似習以為常。
“喝水，喝水。”老先生尷尬地說著話，“你們調研是不是因為前段發生的案子啊。”他轉移著李修遠的注意力。
“嗯，是的。”李修遠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看了老先生一眼，“叔叔您聽說什麽了。”
“嗨，不是前麵那片棚戶區死了個男的，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是啊，市中心發生這種案子，確實影響很大。”
“我早就說過，這種地方流動人口太多，又都住了些不三不四的人，早晚要出事。你看，現在應驗了吧。你們有機會也反映反映，這種地方早該治理治理了。”老先生一副早已預見的樣子。
“嗯嗯。”李修遠點著頭，然後試探著問，“叔叔，那裏對禦園小區的影響不大吧。”
“怎麽會不大，”老先生睜大眼睛，“風化不好，風化不好。”說著，他搖起了頭。
“怎麽說呢？”
“算了，不說了。”老先生皺了皺眉，一副不願提及的樣子，然後看著李修遠問，“你說調研都是什麽內容啊？”
“嗯——”李修遠連忙低頭看筆記本，裝作查看提綱的樣子，“是這樣的，主要是看看各戶對入室盜竊這一方麵，有沒有什麽想法。”
“入室盜竊？”老先生偏著頭，想了想，然後疑惑地看著李修遠說，“怎麽，最近這裏有入室盜竊嗎？我沒聽說啊。”
“也是個預防麽，咱們以預防為主。”李修遠嘿嘿笑著說，“想看看防盜門窗什麽的。”
李修遠鬆了口氣，終於繞到了自己的題目上，他想找個借口，可以進到大海的房間看個究竟。
“門沒問題，我是重新安裝的，絕對安全。”老先生瞅了一眼自家的大門，信心十足的說，“至於窗，這十幾層高的地方，小偷也要命的吧。”
“您不知道，小偷並不是從一樓爬到十二樓，那樣是有點遠，”李修遠笑了笑說，“小偷有時也會從公共樓道的窗戶翻到消防通道上，再順著雨水管爬到目標窗戶邊，沿放置空調外機的突出邊緣，從窗戶入室。”他想起自己辦過的一起入室盜竊案，小偷的進入高層住戶的路徑正是如此。
“這樣啊。”老先生驚訝地點點頭，“看來住高層也不安全。”
兩人正說著話，老太太從兒子房間裏走了出來，隨手關好門，愁容滿麵。
“老婆子，李律師說要看看門窗的安全情況。”見老太太出來，先生起身說道。
“噢，那隨便看看唄。”老太太，應著，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好像並沒有真正聽懂老先生說話的意思。
“那你陪他看看，我收拾菜去。”老先生說完，轉向進廚房去了。
老太太立在門前，兩眼看著地麵，想著心事。
“阿姨，阿姨。”看老太太失神的樣子，李修遠起身輕喚了兩聲。
“哦，”老太太回過神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輕籲一口氣，“李律師，您說？”
李修遠把與老先生說的話，又重新對老太太說了一遍。
“這——”
聽李修遠說完之後，老太太瞅了兒子房間一眼，一臉為難的表情。
“隻是例行公事的看看，拜托了。”李修遠略低著頭說。
“那你隨便看看吧，”老太太左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指向了西側的房間以及陽台，“去我們房間看看吧，兩邊結構都是一樣的。”
“謝謝。”
李修遠說著，陽台和西側房間的方向走，同時心念電轉的思考著如何才能打開她身後那扇門。
李修遠走入兩位老人的房間，裝模作樣地從向南的窗戶探出頭去，上下左右觀察後，煞有介事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這間房有向外的窗戶嗎？”李修遠看完陽台，走到老人兒的房門前，明知故問的說。
“有的，和我們房間一樣。”老人伴在李修遠身邊，並沒有上前開門的意思。
“能進去看一下嗎？”
“這——”老人一臉為難。
“看一眼就可以。”李修遠站在門前，一臉的歉意和執著，雖然麵對老人的為難，心裏有一絲不忍，但也不願自己來訪的目的功虧一簣。
老人兩手搓了搓，麵部肌肉抖動，嘴角似笑非笑，表情複雜。
“看就看看唄，”這時老先生從廚房走出，“老婆子，我來開門，這孩子也不能整天貓在屋裏，都快和耗子差不多了。”老先生的口氣中充滿怒其不爭的意味。
“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老太太向老先生揮揮手。看得出來，這對父子平日裏沒少衝突。
“那你稍等一下。”老太太向李修遠說了一聲，走到房門前，舉手敲門。
正在此時，老人兒子的房門“咣”的一聲，猛地拉開了。一個人影從房間閃了出來，房門在人影身後立刻又關了起來。
“吵什麽吵？”沙啞而尖銳的聲音，一名瘦成線的男人，眯著雙眼，不屑地掃著屋裏三人。
門開的瞬間，一股異味向李修遠撲麵而來，他來不及掩鼻，隻顧趁著門開啟的瞬間，向屋裏看。
這幅畫麵，在李修遠腦海裏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