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牆的**,竹席泛著幽光,薄被堆成一團,與桌上的零亂形成了對應。屋內的髒亂,全在李修遠的意料之中。
讓李修遠感到興奮的是床與桌子中間的空地上,支了一具一米半左右高的三角架,角架上架著的單筒望遠鏡,像極了電影中海盜船長用的那種。它的鏡頭向著窗外,那正是邵懷玉出租室的方向。
“哦,大海,警署的人來家裏看看。”老太太一時心急,不知如何解釋,幹脆把李修遠說成了警察派來的人,也免得兒子怪罪。
可能是因為與警察相關,叫大海的男子臉上露出了怯懦的神色,他眯縫著雙眼,打量李修遠。
“那,有什麽事嗎?”大海的聲音比剛才低了許多。
“兒子,人家過來看看防盜情況,就差你屋裏沒看了。”聽到兒子的聲音,老先生伸頭出來說了一句。
大海厭惡的瞅了父親一眼,一副他嫌多嘴的樣子。
李修遠想看的已經看到了,屋裏的景象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他的心跳加速,仿佛可以聽到心跳的聲音,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他腦筋飛速運轉,一麵打量著這位“宅男”,一麵思考如何進行溝通。李修遠知道,如果大海矢口否認的話,那也是完全正當、合理、合法的。萬一他封了口,李修遠將毫無辦法。
“李律師。”老太太輕聲喚了一聲。
李修遠回過神來,此時的他已經有了主意。
“你好。”李修遠笑著說,一臉的輕鬆,“打擾了,例行公事,看看就好。”
“律師——”這次是大海遲疑的念叨,突然語調拔高,聲音尖銳的說,“你一個律師跑我家來幹嘛?”
看來,這位整天宅在家裏的“大男孩”,並不是對外界一無所知。起碼他知道警察與律師在身份的區別。
“這——”李修遠尷尬地咧了咧嘴,求助似地望著老太太。
“大海,這是吳警官介紹來的,別大驚小怪的。”老太太拉過大海的手,輕拍他的手背,如同安撫一條發怒的寵物狗。
“切——”大海甩開母親的手,捋了下亂草一般堆在頭頂的頭發。
“是這樣的,”李修遠吭了一聲之後,開始發言,“前段時間,咱們南邊的棚戶區發生了一起凶殺案,不知道先生聽說沒有。”他不動聲色地說著,同時留心觀察著大海的反應。
大海眼睛圓睜,瞳孔有一瞬間的擴大,隨即又眯縫起來,蒼白的麵頰不由自主地**了幾下。雖然隻是極細微的動作,也被李修遠敏銳地捕捉到。
“實不相瞞,我是嫌疑人的辯護律師,正在調查案件的相關情況。”李修遠在短暫地思考之後,決定單刀直入。
“那吳警官——”老太太有點懵了,她不知道自己家與那起案件有什麽關係,南麵棚戶區的凶殺案在這一帶自然是鬧的沸沸揚揚,人心惶惶,但自己家又怎麽會與這事有關係呢?
“阿姨,我確實和吳警官聯係過,您要是不信可以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李修遠見老太太慌了神,對自己明顯有了敵意,他一臉誠懇地從衣袋裏拿出手機。
“算了,算了,阿姨相信你。”老太太再次打量了一番李修遠,疑惑地問,“不過,咱們可與那案子沒有一點關係啊。”
“阿姨,你放心,這案子確實與你們一家沒什麽關係。”李修遠為了讓對方放心,加重了語氣,“我隻是了解一點情況而已。”
“哦,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念叨著,放下心來。老先生也返回廚房繼續忙活去了。
“能和你聊聊嗎?”李修遠不再管老太太的反應,他轉向大海說。
大海的神色由剛才的慌張已經重新變回麵無表情的狀態。
“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冷冷地說,聲音與表情一樣,毫無感情色彩,說完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
大海的反應,足以證明他並不是一無所知。一個連要回答什麽問題都沒有聽的人,怎麽就確定自己不知道呢?李修遠斷定,這位宅在家裏,相貌猥瑣的“宅男”一定知道些什麽。李修遠心裏的希望之火,又多了幾分。
在大海門還沒有關上之際,李修遠上前兩步,用皮鞋頂著門。
“案子很快就要開庭了,那個女生可能被判死刑。”李修遠對著沒有關上的門縫說。
門從裏往外推的壓力變小了些。
“如果你知道些什麽,請告訴我,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李修遠感覺到自己的話正在發揮作用。這位宅居“大男孩”的內心似乎被觸到了什麽。
“那天晚上你要是看到了什麽,如實告訴我就好,這事關一個的生死,你知道的,她還那麽年輕。”
李修遠不斷加重著語氣,年輕的女生,美妙的胴體,對一名偷窺者來說要更敏感一些吧。
老太太站在一旁,完全愣住了,不知所措。
當老太太回過神來時,老先生也已衝到客廳,兩位老人走到李修遠身後,正要阻止他闖入寶貝“孩子”的房間時,房間裏傳來了大海冷冷的聲音:
“你進來吧。”
李修遠推門而入。
門在李修遠的身後重重的關上了,將兩位老人留在了門外。
進了屋,李修遠才知道自己是個愛幹淨的人。麵對零亂的屋子,他簡直不知道自己的腳放在哪裏比較合適。
大海已經回到床邊,坐在床沿上,低著頭,聳著肩,脖子陷在兩肩之間,李修遠所見的似乎隻有一頭亂發。
“抽煙。”李修遠立在門口,掏出香煙,扔了一支到大海桌上。在還沒想好怎麽說話之前,抽煙是個良好的思維過渡方式。
大海沒說話,兩人各自點上煙。
“就是從這裏看過去的吧。”短暫的沉默之後,李修遠走到望遠鏡邊,看著望遠鏡說。
大海抬頭瞅了他一眼。
“你懂的。”
李修遠很莫名,竟然一時語塞。怎麽就“你懂的”呢?好像自己也被對方歸到了“偷窺”愛好者之列。
“不然你也不會找到這來,”大海補充了一句,“前天晚上那人是不是你?”說著,他衝著窗外的方向吐著煙。
李修遠明白了,大海所說的那人就是前天夜裏自己在邵懷玉出租屋裏時,兩個對視的那一眼。雖然自己當時隻是一種感覺,但對方在望遠鏡裏怕是真切得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是的。”李修遠點點頭,對方雖然宅,但並不傻,反應很快,“說明你對那間屋子很關注。”
大海抿了抿嘴唇,貪婪地狠狠抽了一口煙。
“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開始進入正題了,李修遠清了下嗓子說:“當晚的情況,你知道多少,請都告訴我。”
“事先申明,我可以告訴你,但不會出庭作證。”大海鄭重其事地說。
“這——”李修遠露出為難的神色。
“我隻能做到這些,要不就不要說了。”大海攤了攤手,“本來就不關我的事。”
“好吧,我可以答應不強迫你作證。”李修遠隻有妥協,別無他法。
大海抬頭看著李修遠,半晌之後,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地伸手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筆記本,翻到某一頁,自己先看了看。
“當晚的情況都在這裏,你自己看吧。”
李修遠接過筆記本,當看到筆記本上的內容時,他瞪大眼睛,驚異的目光不敢相信似地瞅了麵無表情的宅男,然後開始貪婪的閱讀筆記本裏記載的內容……
“晚上有空嗎?方雨!”從禦園小區出來之後,李修遠第一時間撥通了方雨的電話。
“今晚——”方雨壓低聲音說,聽筒裏傳來有人在中規中矩的發言,在“吱啞”一聲開門聲後,方雨聲音稍大了一些,“今晚不行,晚上家裏有客人,我走不脫。”
“哦,這樣啊,沒關係。”李修遠口裏說沒關係,但聲音裏明顯帶著失望有情緒,“案子有了新情況,本想和你說說。”
“有收獲了,我就在想,你定當不虛此行。”方雨興奮地說道。
“嗯,找到了一個目擊者。”
“你太棒了。”方雨突口而出。
方雨知道,這個案子沒有目擊證人,也就是說案情是靠證據推理出來的,如果能找到對邵懷玉有利的目擊證人,就可以把之前的推理全部推翻。
麵對方雨直言的讚美,電話這頭的李修遠不好意思起來,平日裏一向淡然的他,對方雨總是有那麽點小心翼翼的敏感。
明天是周六,如果今天方雨沒有時間,何不約她明天一起到哪裏走走,也好商量下一步的計劃,李修遠心想。當然,能和方雨單獨出遊,不也是一直藏在他心底的願望嗎?
“明天你有空嗎?”李修遠試探著問,有時候他也是害怕拒絕的。
“暫時沒有安排。”方雨爽快的回答。
“那一起去爬山吧,周末了也到郊區透透氣。”
“好啊,幾點,在哪?”
“嗯——”李修遠思考著什麽時間比較好,這個邀約是他臨時想到的,他需要選一個周到的時間和見麵地點,“你先忙,我一會發信息給你。”
“也好,我正在開會,先掛了。”說完方雨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