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裏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李修遠臉上洋溢著笑,心想:這姑娘總是有點風風火火的,做檢察官也算是沒入錯行。
李修遠將車靠邊停下,鍁亮雙跳燈,點燃一支煙,拿起手機,醞釀措詞,字斟字酌地編輯好信息:
“上午九點,我到你家小區門口接你。去西山,下午返回。李修遠。”
再檢查一遍,確認無誤後,發了出去。
不一會,“叮咚”手機收到回信。李修遠心裏一陣清涼,有種年少時收到愛慕之人回信時的喜悅。
“九點我在貴寧公園西門等你吧。方雨。”
“好的,明天見。”李修遠迅速回複了信息。
李修遠回了信息,傻傻地又在車裏坐了一會。一大早她去公園幹什麽,周末也不多休息一會嗎?還隻是為了不想讓他出現在她們家小區門前出現?
一陣忐忑,這時他才體會到什麽叫做患得患失。李修遠忽然明白過來,原來臉紅與心跳並不是少年人所獨有,而看你麵對什麽樣的人罷了。
李修遠好像明白了這位女檢察官的心思。他沒有失望,反而有一些欣喜。當一個人開始在意你出現的場合時,那就說明,你在她心目中已然有了份量。要麽是厭惡的,要麽是親近的,總之有那麽一些重要的成份在裏麵,目前來看,自己顯然不在方雨厭惡的人群之列。
案子終於也有了轉機。這讓李修遠的心情從一種壓抑的狀態釋放開來。辦案子有時候是要講運氣的,這是他從不多的辦案經曆中總結出的微末經驗。按照李修遠設計的調查思路,竟然撬動了警方貌似閉合的證據鏈條。雖然是期望中的事,但也帶著幾分果不其然的驚喜。這種驚喜正是因為有運氣的成分吧。有時候大費周章的去追一條看起來靠譜的線索,最後徒勞無獲的事也是常有的。
想到案子,李修遠臉上浮現了一絲微笑,心裏慶幸,也不免有些得意。晚上應該找個人喝一杯,他想,隨手撥通了夏海的電話。
“少見啊,大律師有空給我電話。”聽筒裏傳來夏海不著調的聲音。
“別沒正形的,晚上有空聚聚?”李修遠笑著說。
“欸?有事找我吧?”夏海的聲音反到正經起來,在他印象裏李修遠哪裏有時間找他們斯混過。
“嗨——,”夏海大經小怪的反應,令李修遠不免語塞,“沒什麽事,黃尋峰這蜜月也該回來了,咱仨交流下感情。”匆忙間他想到黃尋峰今天應該回來了,正好和他聊聊案子的事。
“行啊,晚上六點,地點我來選,回頭發你地址。不過——”
“不過什麽啊?”
“黃警官你能弄得出來嗎?新娘子如膠似漆的。”夏海懷疑地說。
“放心,這事交給我。”李修遠嘴上打了包票,心裏不禁一陣心虛,“到時候我把人帶到就是了。”
“好,你辦事,我放心。”夏海笑著掛斷了電話。
李修遠隨後又給黃尋峰打了電話,好說歹說,頗費了半天口舌。黃尋峰半推半就,估計他這蜜月的二人世界一過,也需要鬆快鬆快,想出來透透氣。新娘雖然不樂意,終不好霸著不放人,最後經過新娘批準,答應借黃尋峰晚上四小時,晚上十點前必須回家。得到新娘子“恩準”,李修遠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星期五的晚上是周末的開始。辛苦了五天的人們,在這天晚上注定是要放縱的,或者是精神,或者是肉體,或者兩都兼備。這是夏海的論調。
因為要喝酒,李修遠沒有開車,叫了一輛網約車,下午五點半接上黃尋峰。
“你這蜜月也忒短了些。”黃尋峰一上車,李修遠看著紅光滿麵的黃尋峰笑著說。
“你還不知道,我這苦逼差事,能出去幾天已經不錯了。”黃尋峰撇了撇嘴。
“還不是你自找的,死乞白賴地要當刑警。”
當年黃尋峰為了能進入刑警隊伍,費了不少功夫,沒少吃苦。這是他多年的夢想。現在的他是屬於“痛並快樂者”的行列了,早離不開這個行當。用他的話來說,破案子是有癮的。
“嘿嘿,”黃尋峰憨憨地笑了笑,這是他表示心滿意足的標準表情。
“先生,現在去哪裏?”司機扭頭,望著李修遠問。李修遠與黃尋峰見麵直顧說話,忘了車還停著沒動。
“去X路XX廣場。”
李修遠和司機說了夏海給他發的商業中心的名子。司機應了一聲,車子啟動了,匯入街中的車河。
“晚上吃什麽啊?”黃尋峰問。
“海子安排的,我估計是日料,他就愛這一口,隨便他吧。”
“你說這島國人,地方不大,做出的東西確實挺精致。”黃尋峰點頭嘖嘖道。
李修遠丟了支煙給黃尋峰。司機在中央後視鏡裏看了他們兩一眼,見黃尋峰把煙拿在手裏,沒有要點燃的意思,他也就沒有說什麽。現在這有“頂”的地方都禁了煙,對於煙民來說,生存空間已經很小了。
“你不知道,這小子喜歡吃日料是有原因的。”李修遠故做神秘地說。
“哦?什麽原因,他還有我不知道的事?”黃尋峰來了興趣,欠著身子,側臉睜大眼睛看著李修遠問。
一個蜜月旅行下來,黃尋峰被新媳婦管教的束手束腳,憋得難受,見到老朋友,話也比平時多了些,興奮度明顯比往前高。
“這是有淵源的,不過一會讓他自己和你說吧,我可不要做個長舌婦。”李修遠笑著說,“還是說說你和你的新媳婦吧。”
“嗨,我們老夫老妻的,有什麽好說的。”黃尋峰咧著嘴笑,身體重新靠到座椅背上,一副得了便宜買乖的表情。說是老夫老妻,應該是從初次見麵時開始算吧。
“新娘子正點,收拾你沒問題。”李修遠笑著說,新娘子在婚宴上豪邁的樣子仿佛又浮現在他眼前。
“誰敢收拾我啊,”黃尋峰挺著脖子說,“收拾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你聽說過沒有,在外牛X的人,在家都是怕老婆的。”李修遠小聲而神秘地揶揄道。
黃尋峰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答,想了半晌,嘴裏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是沒聽說過。”
“你可別嘴硬,我打電話約你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牛氣呢?”李修皺著眉,一臉嫌氣地瞅著黃尋峰說,“不是我好說歹說,你現在還在家小心候著了吧。”
“嘿嘿,嘿嘿。”被李修遠一頓搶白,黃尋峰憨憨地笑了,“這事可別和海子說,我那是讓著她。”
“那得看你晚上表現。”
“喝酒咱哥們什麽時候慫過,表現一向鋼鋼的。”黃尋峰拍著胸脯說,轉而低聲問李修遠,“你和那美女檢察官怎麽樣了,我家那口子很看好你們哦。”刑警還是曆害的,頃刻間話題轉到李修遠身上。
“這——”李修遠輕歎了一聲,將頭轉向了車窗外。
夕陽的餘暉照在一幢幢大樓的上端,大樓呈現金黃的顏色。街上車水馬龍,人行道上摩肩接踵。忙碌了一周的人們,正在尋找著周末的歸宿。車流運動的速度緩慢,連高架橋上的汽車,也走走停停。
李修遠一時不知道怎麽去形容他與方雨現在的關係。純粹工作關係嗎?好像又更親密一點。朋友關係呢?現在這社會,是個人,隻要認識都能稱朋友,還不如工作關係。那是什麽呢?
看李修遠語塞,黃尋峰更起勁了。
“怎麽,她把你拒了?”他挑釁似地說,看來是報剛才揶揄之仇的時候到了。
李修遠搖了搖頭。
“那是——”黃尋峰兩眼放光地看著李修遠。
“還行吧,還在進行中。”李修遠終於找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他與方雨目前的狀態,“明天我和她去郊遊。”
“曆害,曆害。”這下輪到黃尋峰吃驚了,“你小子真夠快的,我一個小新婚旅行回來,你們都開始約會了。”
“正式約會算不上,和案子有關吧。”李修遠心裏沒底,不敢把話說的太滿。
“能單獨和你郊遊,還不叫約會嗎?方雨的難度等級可是十加。”
“欸,怎麽說?”
“就是比頂級還要難上一點點唄。我媳婦說,方雨冰清玉潔,油鹽不進,能入她法眼的人,屈指可數。”看來這幾天,黃尋峰兩口子沒少說方雨與李修遠的事,也算是有意撮合吧。
“八字還沒一撇呢,”李修遠自嘲道。
出租車在車流裏緩慢的移動,走走停停的,平時二十分鍾的車程,已經用去半個多小時。司機仿佛早就習慣了擁堵,不時地看著手機上的約車信息,一副佛係中年的神態。
“尋峰。”李修遠調整下坐姿,讓身體舒服些。
“嗯。”
“和你說點正經事。”
“說。”
“上午我去禦園小區了。”
“哦,”黃尋峰也調整了下坐姿,“你和老吳聯係了嗎?”一談到與案子有關的事,他的語氣自然地帶了一種理性彩色。
“嗯,虧他幫忙,借他東風。”李修遠神秘一笑。
“欸,此話怎講。”
“人我沒見到,借他威名就把事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