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遠穿好衣服,幾乎是用狼狽的姿態逃離丁當寓所的。直至坐到自己的辦公轉椅中,他的精神才回到現實中來,而昨晚的一切仿佛僅僅隻是一場夢而已。
周曉通敲門進屋。
剛才他見李修遠慌慌張張,六神無主地走進辦公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於是趕忙跟了進來。
“你怎麽以了,哥,沒事吧。”周曉通疑惑又擔心地問。
李修遠的腦袋埋於兩臂之中,趴在桌上。聽到周曉通的聲音,李修遠抬起頭,眼神迷離的看了周曉通一眼,隻感覺一陣陣頭暈。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周曉通被李修遠無神的目光與蒼白的臉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見到過李修遠呈現出眼前的這副模樣。
“沒,沒事。”李修遠費力的從口中擠出幾個字,“給我倒點水,可能有點低血糖。”情急之中,李修遠疼痛欲裂的大腦居然還是找到這樣一個合適的理由。
周曉通放心的笑了笑,一邊倒水一邊說:“早飯不吃可不行,這低血糖暈厥可會要人命的哦。”水杯遞到李修遠手裏,接著說,“我給你弄點吃的去。”
周曉通出了門,李修遠一口氣喝完水杯裏的水,慢慢找回了身體的感覺。可能是水稀釋了身體裏的酒精吧,他想。平日偶爾也會宿醉,從沒有這般難受過。昨晚怎麽就喝醉了呢?按說和一個並不熟悉的女孩喝上幾杯,也不至於醉酒,更不會醉到不省人事,斷片的程度。
他努力想昨晚還能記得的最後影像。好像是在聊他小時候如何喜歡烹飪的事,丁當一對媚眼看著他,滿是崇拜的眼神。再之……
李修遠怎麽也想不起來了。他甩了甩頭,大腦稍微清醒了些。
周曉通很快回來了,手裏拿著點心,笑嗬嗬的樣子,像是照顧病人一般。
“哥,吃點東西就好了。”
“嗯,放桌上吧。”李修遠一點也沒有食欲,聞到食物的味道,直想吐。他強忍著翻騰的胃液帶來的刺激,“再給我弄點水。”
“喝咖啡吧,我給你弄咖啡提提神。”
“也好。今天有什麽事嗎?”李修遠記得周曉通剛進來的時候手裏拿了文件,應該是有事找他。
“韓小北的案子庭審在定在周五上午,法院問我們有沒有時間衝突。”
咖啡的香味在辦公室裏彌漫開來。李修遠的精神也好了些。
“哦,周五上午可以的,我們應該沒有其他要出庭的案子吧。”
“沒有,我查過了。”周曉通將咖啡端到桌上。
李修遠點燃一支香煙,藍白色的煙霧在房間裏彌漫開來,他的思維慢慢回到了軌道上。周五上午出庭,希望這個案子早點結束吧,他在心裏祈禱。
星期五上午,天氣悶熱,天氣預報說最高溫度可能達到三十四度。
韓小北性侵陸芸芸一案如期開庭。因為涉及隱私,庭審過程不對外公開。相關的媒體守在法院門外,等待庭審結果。
法庭上,李修遠第一次見到了陸芸芸,她以證人的身份出庭。看起來嬌小的她,能勇敢地出庭作證指證性侵自己的人,其承受的心理壓力可而知。李修遠不自覺的對她產生了敬佩之情。
庭審過程並不複雜,陸芸芸同學的證詞在庭前李修遠已經提交給了檢察院和法庭核實。一切按庭前會議的議定程序進行。
隻是陸芸芸在看到自己同學出庭著實吃了一驚。當聽到她們會當庭發表證言,證明自己曾表達過與韓小北開房意願時,陸芸芸的情緒由驚異、憤怒到徹底崩潰了,她失控地在庭審現場痛哭起來。可能是她對同學友情的期望值大大落空,一種受到背叛,受到委屈的強大痛苦成為壓倒了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吧。
陸芸芸在庭審現場的表現,如一把尖刀慢慢插進了李修遠的心髒,讓他有一種悸慟和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因為陸芸芸的情緒失控,法庭宣布休庭了十分鍾。
再次開庭時,李修遠開始了他的辯辭。
“公訴方所掌握的證據隻能證明韓小北與陸芸芸發生過關係,但對當時陸芸芸的心理狀態並無足夠強的證明力。除了陸芸芸自己的詢問筆錄外,沒有客觀證據證明陸芸芸是在韓小北的暴力或暴力威脅下與他發生關係的。”
李修遠說到這裏的時候,陸芸芸的家人在旁聽席上發出吹噓之聲,甚至有人小聲謾罵。什麽“不良律師,富人的走狗”之類。李修遠聽著如芒在背。
法官平息旁聽席的罵聲之後,李修遠硬著頭皮繼續說:
“相反地,辯方證人能夠證明,事發當晚被害人主動要求參加聚會,聚會中在無人勸酒的情況下又自主飲入大量的酒精飲料,聚會後又不聽同伴勸住,跟隨被告人去酒店開房。從一般正常人認知的角度來年,她不可能不知道和一名男子去酒店開房意味著要發生什麽……”
辯辭說起來了無新意,最關鍵地還是陸芸芸同學的證詞。
庭審結束時,合議庭宣布體庭,擇日宣判。
走出法庭之後,李修遠簡單與韓小北父母打了聲招呼,乘人不注意,悄悄從側門逃也似的離開了法院。留下了周曉通陪韓小北父母迎接媒體的挑戰。
“暫時結束了。”李修遠坐到自己車裏以後,心裏想。
庭審的情況來看,韓小北被判有罪的可能不大。一方麵是因為檢方的有罪證據太過單一,另一方麵是辯護方的證人證言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也許陸芸芸正是意識到韓小北可能被無罪釋放,而完全失控吧。當韓小北被宣布無罪時,不也在另一方麵說明她陸芸芸有誣告敲詐的嫌疑嗎,那作為一個姑娘,又如何去麵對今後的人生呢?
這些,李修遠也同樣想到了。他靜靜坐在駕駛席的坐椅上,抽著煙。這次庭審是他當律師以來最糟糕的一次體驗了。既沒有法庭辯論的**,也沒有勝利的喜悅,有的隻是心裏莫名的陰鬱。
正是一天中最熱得時候,車外烈日陽光照在地麵上白的刺眼。天氣預報說,明天的溫度會降低些,S市將迎來一個涼爽的周末。
想到周末,李修遠記起夏海前兩天說要約到一起打網球,確實應該運動一下了,好驅開這壓在心裏的陰鬱。
不知道方雨有沒有時間,最好一起去打球,她還沒見過自己打網球時的颯爽英姿呢?李修遠想,今晚問問方雨,一定勸她和自己一起去。周五晚上是他們商量好的固定約會日。
晚上,李修遠和方雨去了一家泰國餐廳。
熱情似火的舞者帶動下,店堂進餐的人們也不由自由地隨著音樂擺動。在這熱鬧的氛圍裏,李修遠很快忘卻了韓小北案件給自己帶來的不快。
兩人見麵之後,方雨一直沒有問他關於案件的事。一方麵是工作性質給她養成的良好習慣,另一方麵恐怕也因為她對案件與李修遠有不同的想法。當初她建議李修遠不要接手這件案子,既然他已經開始辦理了,方雨也不願多說什麽。
“明天一起去打網球吧。”飯吃到一半,李修遠提議道。
“這天氣,打網球是不是太熱了?”方雨笑著說。
“天氣預報說明天陰天,溫度會低好幾度。”
“真的啊?”方雨先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這幾天連日的酷熱,讓人不免厭倦,爾後笑著說,“涼快些到是可以考慮戶外活動下。”
“太好了,我還怕你又沒時間。”李修遠興奮地搓了搓手,沒待嘴巴裏的食特咽下就說,“我現在就給夏海打電話,把時間確定下來。”
“嗯。”看著李修遠如孩子般開心,方雨臉上也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李修遠很快與夏海通完電話,確定第二天下午在西郊的國際網球中心會合。
吃好晚飯,兩人又去看了一場話劇。話劇票是方雨從父親那裏蹭來的,父親有個學生做票務方麵的工作,送了他兩張。劇目最近很受歡迎,說一名單親女孩的成長故事,充滿溫情。
從劇院出來,可能是受到劇情的影響,方雨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今天庭審的情況。
“今天結果怎麽樣?”兩人並肩沿著人行道向停車場走去。
已入深夜,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都比他們進劇院前少了許多,喧囂的城市慢慢安靜下來了。
“哦,”李修遠愣了一下,迅速的反應過來,陰臉也變得些許陰鬱,“你說庭審結果嗎?還好吧。”他模棱兩可地說。
繼續向前走。迎麵隱約有風拂過,看來明天真的要涼快些了。
李修遠的車停在前麵商場的地下停車庫裏,離劇場大概有四五百米的距離。步行過去,大概十分鍾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方雨又淡淡地說:“被害人我在檢察院見過一次。”
有人說,能見麵就是有緣份吧,所謂見麵之緣。而往往第一次見麵,人的觀察力最為敏銳,不受成見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