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四人兩兩成對拉開了雙打的架勢,雖然水平參差不齊,但你來我往也打的熱鬧。
“怎麽了?”方雨關切地問坐在身邊的李修遠,嘴角提著微笑,眼神中卻含著些許疑惑。剛才丁當來時見進的情形,方雨憑著女性特有的敏感,自然能察覺出李修遠與丁當之間的一些異樣來。
“嗯——”李修遠言辭含糊,麵露狼狽之色。
“新來的那姑娘打的不錯。”方雨沒有再追問下去什麽,看著球場上揮動球拍的丁當說。
“哦。”
李修遠眼睛雖然看著球場,心裏早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這尷尬的氛圍中,一陣手機鈴聲,如同救兵般響了起來。李修遠循聲望去,正是自己的手機在桌子上閃著熒光。
他拿起手機一看,是周曉通。
“我接個電話,曉通的。”
李修遠報告似地和方雨說了一聲,說完就感覺自己有些多餘,還是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不好啦,不好啦!”電話剛一接通,就傳來周曉通驚慌失措的聲音。
李修遠心裏咯噔一下,難道自己近來不祥的預感應驗了?然而表麵上他卻不動聲色地故意放緩語速,沉穩地說道:“慌什麽?沉住氣,什麽事慢慢說。”
受了李修遠的斥責,周曉通來不及為自己辯解,直接說道:“陸芸芸自殺了。”
李修遠腦袋轟的一聲,如同被人擊了一記重拳。
“什麽?”李修遠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陸芸芸昨晚自殺了,現在還在暈迷不醒。”周曉通在電話裏重複道。
果然,這一場看起來再容易不過的案件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陸芸芸以死抗掙隻能說明……
李修遠不敢想下去了。陸芸芸的同學先前調查時稱並不知情,在他接手案件之後,雖然他明顯感覺到證人有被脅迫的嫌疑,但還是願意相信她們說的都是真實的。事實上,他也沒有給證人以任何引導性的暗示,也沒有教唆和利誘。然而,如果證人果真是作了偽證,他能夠撇得清嗎?
“喂!喂!哥,你還在聽嗎?”見李修遠半晌不說話,周曉通著爭地在電話裏大聲說。
“哦,我在聽。”李修遠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這個時候不能亂了方寸,先弄清情況再說,事情也許沒有那麽糟糕。“你說,具體情況是怎麽樣的。不要慌,慢慢說。”他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說,這最後一句說給周曉通的,也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剛才我在辦公室加班……”周曉通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下午,周曉通在辦公室整理一些資料,接到自稱是某媒體記者的電話,說韓小北性侵案中的被害人陸芸芸昨晚自殺了。媒體本想向辯方了解相關情況,結果卻成了情況的通報者。
周曉通接到電話,不能確認真假。於是他通過自己的在警局的同學了解確認之後,趕忙給李修遠打電話。
“我知道了。”李修遠聽完周曉通的報告,鎮定地說,“曉通,未經我同意,不要向外界發表任何消息。”
掛了周曉通的電話,李修遠發現方雨正怔怔地看著自己。從李修遠的表情之中,方雨知道一定是發生了異乎尋常的大事。
她沒有說話,等著李修遠主動告訴她。
李修遠看了一眼方雨,很想擠出些笑容,做出輕鬆的樣子,卻發現難度很大。麵對方雨詢問的目光,李修遠將視線移向別處。
點燃一支香煙,思忖片刻之後,李修遠歎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對方雨說:“事情有點麻煩。”
“嗯。”
“陸芸芸自殺了。”
方雨一聽,瞪大了雙眼:“搶救過來沒有?”她雖然知道有不好的消息傳來,但沒想到會發生了如此嚴重事件,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昨晚自殺的,服了大量的安眠藥,還在醫院搶救。目前來看,生命應該沒有危險了,但還在昏睡。”這些是周曉通通過側麵了解到的情況,剛才在電話中告訴李修遠的。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作為一名檢察官,方雨自然知道被害人因為對庭審的不滿而自殺意味著什麽,尤其是性侵案件的被害人。這種行為是證明自己清白的一種表達,也是對法庭審判的示威。會從輿論和道德給法庭以壓力,自然會讓法官不管是出於慎重還是同情,都會更偏向於有利於被害者一方。
而最讓李修遠擔心的是對證人的影響。黃姍和許倩是陸芸芸的同侵室的同學,不可能不受陸芸芸自殺的影響。麵對同窗好友的生死,難免會發生動搖。沒有了她們的證詞,辯方的辯護將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你打算怎麽辦?”方雨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問道,她知道接下來李修遠將麵臨前所未有的風暴。
李修遠深深吸了口煙,搖了搖頭。從事律師行業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他需要時間來好好考慮對策。大不了隻好認輸了,李修遠想,看來韓家的銀子真是不好掙啊。
如果這是最壞結果的話,本身對李修遠並無太大的影響,誰能保證所經手的案件都能勝訴呢?然而,這才僅僅是不幸的開始,隨著事件的發展,李修遠才知道,他當時是多麽幼稚和天真。
事情到了如此田地,李修遠全然沒了打球的心情。
“要不我們先回去?”方雨見李修遠六神無主的樣子,隻為他心急。
“嗯,這樣也好。”
李修遠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向夏海走去。
四人正打的熱火朝天。夏海在一記漂亮的進攻得手之後,臉上綻放出勝利的笑容。
李修遠向夏海招了招手,夏海向他跑了過來。
“怎麽了?”夏海見李修遠神情陰鬱,再一看方雨,似乎也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笑著問,“你們兩口子鬧別扭了?”
“有點急事要處理,工作上的事。我和方雨先走一步。抱歉了。”李修遠低聲說道。
夏海還想打趣幾句,一看李修遠那嚴肅的表情,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正要說話,丁當跑了過來。
“你們兩個大男人的還說什麽悄悄話。”說著,丁當很自然的站到了李修遠身邊。她麵頰緋紅,抬手揩汗,明亮的雙眸曖昧地望著李修遠。
李修遠能感覺到丁當身上散發的體味,條件反射似的向旁邊移了半步。
“忙你的去吧,下次再約。”
夏海看了看丁當的小鳥依人的神態和李修遠的反應,也覺出其中異樣的感覺來。
李修遠拎了包,和方雨一起在丁當等人的注視中匆匆離開了網球場。
兩人剛走進休息大廳,方雨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拿出手機一看,是母親。
“媽媽。”方雨輕聲說。
“小雨,你爸在家摔了一跤,趕緊回來。”母親焦急地說。
“啊,”方雨神色慌亂,“媽媽你別急,我馬上回去。”
掛了母親的電話,方雨已經手足無措,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修遠,我爸在家摔了一跤,我得馬上回去。”
真是禍不單行。
“怎麽,嚴重嗎?”李修遠問。
“不知道,我媽沒說,這可怎麽辦是好,老人最怕摔跤了。”方雨心神慌亂。
“我先送你回去,你先穩住,也許沒那麽嚴重。”李修遠將兩人的背包都背在身上,拉著方雨直接向門外走。
兩人穿著汗濕的網球衫上了車。
車子在高架路上飛馳。到達方雨家的小區時,她情緒已經由最初的慌亂慢慢平複下來。
“把我放門口就好。”方雨說。
“嗯!”李修遠應了一聲,“我在這等一會,如果沒事你和我說一聲,我再走。”他在方雨下車前說。
方雨急急地下了車。
李修遠看著方雨慌亂的背影漸漸遠去,不禁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他坐在車內點燃一支煙,心想萬一老人要送醫院什麽的,他一個大男人也好幫忙。
大約十分鍾後,李修遠收到了方雨的信息:“沒事,你走吧。”
言辭簡單,簡單的甚至有些冷漠。李修遠當時並沒有想那麽多,心想沒事就好。他駛離方雨家的小區,還有陸芸芸自殺事件引起連鎖反應等著他處理。
天色已近黃昏,路上行人和車輛慢慢多了起來,在這周末的都市裏,人們各自享受著歡樂的休閑時光。
然而,李修遠的車卻向自己辦公室的方向駛去。這個周末注定會是一個讓他永遠記住的日子。
在車流中穿梭,李修遠的思緒開始回顧接手韓小北案件的全過程。
在慶祝邵懷玉無罪釋放的聚會上,經夏海介紹認識了餘強。餘強次日找到律所,提到韓小北的案件。當時就預付了調查費用五十萬元。在隨後的調查中,餘強主動帶著黃姍、許倩二人來見李修遠。二人證明,當晚陸芸芸主動要求與韓小北去酒店開房。這也成了案件最關鍵的反轉證據。
庭審過程波瀾不驚,按部就班。隻是陸芸芸崩潰時的樣子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本以為案子就會這樣結束了。韓家也會給陸芸芸一方以物質補償,求得對方的心理平衡。誰想到陸芸芸竟如此剛烈……
李修遠長歎一聲,狠狠地吸了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