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倆人留在家裏吃了午飯。本來是沒有這項安排的,但既然張姥姥都來了,說明肯定是要留飯的,倆人還是順從了家裏。

吃完午飯,又略坐了坐,黎蘆送陳淨植離開。在這裏有一個小細節,就是父親衛明慎也陪著她一起將人送到了電梯口,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從這一舉動,黎蘆看出了父親的心意,那就是最起碼他不反應她和陳師兄交往了。待電梯合住,黎蘆略鬆了口氣。她很清楚父親的眼光和見識,自己喜歡的人能得到他的認可——哪怕暫時是隻停留在表層的,也足夠讓她開心了。

時值午後,小區裏沒有多少人,倆人走在樹蔭下,一時都沒有說話。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桂花香,是秋天的氣息。黎蘆簡單在心裏感慨了一下,她剛與陳淨植認識的時候,燕城不過才入夏,現在秋天都已經來了,時間真快。

“在想什麽?”

忽然,聽到陳淨植問道。從家裏出來她就一直很安靜,雖然知道她此刻不會有什麽負麵的情緒,但他還是不太放心地問了。這個女孩子,一舉一動都是這樣牽動著他的心。

“我在想啊,愛情好像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黎蘆說。

“怎麽說?”陳淨植看向她。

“你看呀。”黎蘆站定,望向他,“我的本意隻是想把你介紹給我的父母,讓他們知曉我在談戀愛,並對此事放心。可現在搞的這樣鄭重,好像我就要跟你結婚一樣,還把張姥姥都叫來了。”

“結婚”這兩字,輕輕敲在他的心弦上,引起一波震顫。陳淨植雙手微蜷,看著黎蘆,微笑道:“愛情有的時候很簡單,有的時候又很複雜。”

“對。如果隻是想享受戀愛,確實不用想太多。可如果想長遠,就會有很多顧慮。”黎蘆說著,目光純淨熾然地看著陳淨植,“所以陳師兄——當初你執意要跟我說的那麽明白,讓我想清楚再答應你,其實就是想跟我長遠吧?”

陳淨植:“……”

他確實是這個意思,但被她這樣直接說出來,陳淨植又不知該如何承認了。輕笑了下,有些耳熱。

黎蘆卻很感動。一直以來,她都不太會去想以後,雖然眼下所有的努力也都算得上是為以後,但她最看重的還是當下的生活。然而陳淨植不同,但凡他跟她開始,他就把一切都想好了。現在和以後,他都想要。

貪心嗎?並不。這是他對她的看重,而支撐這份看重的,是他對她的愛。

“陳師兄,你是不是很喜歡很喜歡——”頓了下,“不,很愛很愛我?”

女孩兒的問題很直接很突然,讓陳淨植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他笑了下,輕聲回答:“對,我很喜歡很喜歡,很愛很愛你。”

比你知道的還要久,比你想象的還要深。

黎蘆對這一切尚不知曉,但僅目前她所擁有的的,就已經讓她足夠滿足了。

“那我以後也會像你一樣喜歡著你,愛著你。我們一起,往長遠,更長遠,最長遠的地方走。好不好,陳淨植……”

女孩兒的目光很是認真,明明那樣清澈,對他而言卻仿佛充滿著無盡的蠱惑,使得他哪怕在最無意識的時候,也能感覺到胸口在有力地跳動。她總是這樣,在他覺得不會有比當下這一刻更好的時候,給予他一個又一個的驚喜。他深知她對於愛情的定義,近乎於理想和天真,然而對於他,她卻願意許下如此有分量且世俗的承諾,這叫他如何不感動,如何會拒絕呢?

“好。”陳淨植答,握住了她的手。

之後,倆人之前的相處,方式有了一點點改變。主要在於黎蘆,以前她總覺得戀愛就是戀愛,而現在,她開始考慮未來了。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看似複雜的東西,但意外的,無論是從她的角度出發考慮還是陳淨植的,都沒有太大的差別。倆人關於未來的目標竟是如此的一致,這讓黎蘆覺得非常慶幸。她現在開始越來越多的想以後的生活了,感覺竟有些上癮。

相比女兒的樂在其中,衛明慎和宴陽這邊關於陳淨植的考察就進展的有些緩慢了,原因倒也簡單,畢竟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少,不像她這樣經常和他黏在一起,有足夠的空間和時間觀察他。而且——雖然進展緩慢,但所有的反饋都是積極的,尤其是她的老母親親愛的陽陽,以致於她都忍不住開始感慨啦——真的是應了那句諺語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嘿嘿。

這天,母親宴陽來燕大這邊辦事,中午正好有空,約她吃飯。在聊電話的時候,她順帶說了一句讓她問問陳淨植有沒有空,到時可以一起來。黎蘆頓時猜透母親的心意了,知道她是衝著陳師兄來的,憋著笑沒拆穿她,掛了電話後立刻給陳淨植發消息——今天上午他不在實驗室裏,有個延畢兩年的師兄今年順利過關拿到了學位證,他定在今天走,陳淨植約好了去送他。

陳淨植的回複來得很快。

“可以,我馬上就到實驗室樓下,你一會兒下來吧,從植物園走。”

“好。”

黎蘆收拾好東西,很快就背起自己的小包包下了樓。站在植物園門外等了沒多久,就見一輛黑色的轎車沿著路邊開了過來。黎蘆起初沒有留意,還往路邊讓了讓。然而那輛車卻沒有順勢而過,反倒是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喇叭聲把她驚了一下,黎蘆一抬頭,仔細看了看坐在駕駛位上的人,居然是陳淨植。

“陳師兄……”黎蘆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開著車來的?”頓了下,“這車是誰的呀?”

陳淨植下了車,順著車頭曲線走到黎蘆麵前,一手撐著車蓋輕敲了幾下,他回過頭,看著黎蘆:“這是趙師兄的車,他留給我了。”

趙師兄,就是今天剛走的那位師兄。黎蘆啊了一聲,有些不敢相信:“那麽一大筆固定資產,他就這麽留給你了?”

黎蘆最近正在跟萬聯中心的財務同學學習會計知識,相關名詞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陳淨植被她逗得笑了下,點了點頭:“對,留給我了。”

別看陳淨植此刻表現淡定,上午趙師兄提起這事兒的時候,他也被驚了一下。趙師兄比他早入師門一年,曆時六年才順利畢業,算是方門延畢第一人。奈何趙師兄天生想得開,每天不緊不慢的,除了搞科研之外就是滿城溜達,為了方便還購入了一輛不知倒換了幾手的車。本來想著臨近畢業的時候賣掉的,但因為妻子忽然懷孕了,一下子事情多了起來,就把這事兒給忘記了。正好這兒有個現成的師弟,直接甩手丟給他了。陳淨植起先說不要的,說可以幫他處理掉,錢隨後轉賬給他,被趙師兄給拒絕了。

“雖說這是個老家夥了,但這三年被我伺候的還算舒服,開起來手感賊棒。你就留著,以後指不定有用呢。就有一點,千萬別再往它身上投入一分錢,壞了立馬換新啊!”

饒是如此,陳淨植還是不答應,開玩笑說自己無功不受祿。

“你還無功啊?要沒有你,哥哥我這會兒哪能這麽順利走人?”趙師兄說的是實情,這兩年方教授常駐南方,雖然管教學生依然盡心,仍多有不及。很多時候,他遇到問題,請教的都是這個比他晚一年入門的師弟。在畢業論文上,這小年輕對自己的幫助真的不小。

“這車就當我的謝禮了哈,別嫌棄,這是你憑自己的知識正當賺來的。”

越說越不著調了,但陳淨植這回沒再說不了。他看出趙師兄是真心想送他,決定就先收下,到時等他孩子出生,他給隨上一份大禮。

黎蘆很感興趣地打開車門鑽進車裏打量了一番,兩分鍾後,她收回目光,直起身道:“舊是舊了點,但還是蠻幹淨。”她笑著看向陳淨植,“這個謝禮不虧哦,以後你有車開啦,陳師兄。”

不過就是一輛老爺車,放在別的女孩兒那裏可能都看不過眼,然後黎蘆卻是真心實意的高興,一點都不嫌棄。陳淨植忍不住笑了,說:“等假期了帶你四處逛逛,看能不能幫你脫敏療法一下,治治你暈車的毛病。”想到什麽,“對了,你會不會開車?都說開車的人不暈車,現在正好有車了,我陪你練練把駕照拿下來,到時候你來開。”

陳淨植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是亮的。黎蘆看在眼裏,有一會兒沒有回答,隻是含笑看著他。

“怎麽了?”察覺到她的異樣,陳淨植不知是哪裏有不對,有一點茫然。

黎蘆看著他這副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以前聽說男人到老心裏都住著一個孩子,她還覺得這話誇張了,現在看到陳淨植這儼然得到一個大號玩具掩不住興奮的樣子,她終於相信了:古人(不是)誠不欺我!嘿嘿。

原來一向成熟穩重的陳師兄,也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