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也幫過趙師兄的忙呢。”
坐進車裏,忽然想起什麽,黎蘆說道。那還是趙師兄畢業答辯前的事,他來萬聯找一個同學要數據,正好看見黎蘆在做項目PPT,被她那精致的排版布局吸引了,直說要是自己的答辯PPT做成這樣,一準能過。那時候黎蘆已經認識趙師兄了,還和陳師兄一起跟他和他家屬吃過燒烤,聞言就很大方的表示讓他把PPT發過來,她給他潤色一下。趙師兄大喜,當即就加了她的微信,毫不客氣地請她幫了一回忙。
陳淨植才知道有這回事,想了想,說:“既然如此……那這車算我們的共同財產了。”
黎蘆:“真的?”
她的目光晶亮晶亮的,帶著一絲狡黠和淘氣。
陳淨植嗯一聲,“真的。”
“陳師兄你真大方。”黎蘆笑,隨即開心,“那我也是有車一族啦!”
黎蘆家裏也有車,還不止一輛。她坐歸坐,但也知道那是父母的而不是她的。而眼下這輛小舊車呢,也許是自己真出力了,聽陳淨植那麽一說,她就很開心,覺得它某一部分也歸屬於自己。於是黎蘆看待這輛舊車的態度立刻就變了,立馬打開某橙色軟件,在上麵找車飾。從她的話說,要把他們倆的第一份共同財產好好裝備下。陳淨植任她由她,把趙師兄那句“千萬別再在它身上投入一分錢”早就拋到腦後了。有的時候,人的快樂就是來的這麽簡單。
正值中午下班時間,出入燕大的車子很多。黎蘆跟母親約好見麵地點後,舒服地坐在副駕駛上任由陳淨植慢慢往外開。突然,一個微胖的身影從車旁急急走過了,黎蘆抬眸一看,視線定住了。
“陳師兄,那不是方教授?”黎蘆拍拍陳淨植的手臂,說道。
陳淨植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發現果然是恩師方文錦,手下立刻連摁了三下喇叭,見恩師沒有反應,他立即打開車門叫了聲:“方老師。”
許是遇到了什麽事,方文錦手裏攥著手機往外走,嘴巴都急的幹了皮。看見陳淨植,他眼睛亮了下,背著從不離身的大包走了過來。
“小陳小黎,你們這是上哪裏去啊?”
“我們出去吃飯。”黎蘆說,“方老師,您這是去哪兒啊?”
嚴格說來,雖然方文錦現在已經差不多退出萬聯專心搞自己的研究去了,名義上他仍屬於萬聯,算是黎蘆最大的老板。所以這段時間,黎蘆對他了解也增加了不少,對這老頭非常有好感。
“您嘴巴都幹了,喝點水吧。”黎蘆說著,將自己包裏隨後帶的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謝謝,謝謝。”方文錦接過,說,“家裏那邊有點兒小事,需要我回去一趟。你們先走吧,不用管我。”
“那您怎麽過去?”陳淨植問。
“我打車!”方文錦說著,看了眼手機裏剛發出去的打車請求,沒有司機接單。這個時間段,想要在燕大門口打上車,異常艱難。無論是當街攔還是用打車軟件,都要等很久。
陳淨植和黎蘆也明白這個道理,倆人互望一眼,很快有了決定。
“方老師,您上車吧,我們送您過去。”
“不用不用,你們約會你們的,不要管我。”
“沒事,快上來吧,我們在這裏停不了許多。”黎蘆說著,見他仍不上車,幹脆自己下車親自替他打開了車門,將人推上了車。
方文錦納罕於這姑娘小小一個個子有這麽大的力,失笑過後,還是坐上了車。
“方老師,送您回文苑?”陳淨植透過後視鏡問方文錦道,收回目光時見黎蘆晃著手機向他使眼色,意思是已經跟母親說好了,他們晚一些到。
“嗯,送我到小區門口就行。”方文錦說著,語氣卻難得有所遲疑。
陳淨植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又問:“方老師,是不是有什麽事?”
方文錦表情有些為難,本來還想隱瞞一下子,但一下被聰明的學生看出來了,也隻能實話實說。
“是方螢她舅舅那裏出了事,說他在醫院持械傷人,護工打電話讓我過去一趟。”
驚訝!這是陳淨植和黎蘆聽完實情後的第一反應,沉默幾秒後,黎蘆反應過來,問:“那您是要去醫院,而不是家裏?”
“你們送我到家裏就好,那邊應該比校門口好打車。”方文錦,笑笑說。
那怎麽行呀。黎蘆一邊示意陳淨植跟方文錦溝通,一邊給母親發消息,取消今天中午的見麵。正好母親剛才在微信裏告訴她說臨時見個朋友要晚二十分鍾,此時應該還沒出發,不算讓她白跑一趟。
陳淨植明白了黎蘆的意思,便對恩師說,“我們送您過去吧,順便跟您過去看看。有什麽事也能幫你處理和跑腿。”
方文錦沉默了幾秒。本來這算得上家醜,不應該讓外人知道。但多年的相處,陳淨植在他心裏已經算得上半個兒子了。從南方回來以後,他一邊工作一邊處理家務事,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已經感覺到心力交瘁。剛才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他走到路上都感到差點兒暈過去,好在及時碰見了他的學生,黎蘆給了他一瓶水,才算續上命。此時聽到學生如此關切的話語,方文錦感到很窩心。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淨植。”
“應該的。”
陳淨植說著,問方文錦具體的地址。一旁的黎蘆早就打開了導航,按方文錦說的,導航裏顯示是家精神病院。
因為路途有些堵,一行人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四十分鍾以後了。或許是心有所念,黎蘆完全忘記了暈車的事,等下車時候發現自己竟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很開心,越發喜歡她和陳淨植的這份共同財產了。
不知是不是有些低血糖,下車的時候方文錦的腳步虛浮無力。陳淨植趕過去扶住了他,黎蘆又把上午雍宜派給她的巧克力零食遞了過去,讓他短暫地補充了一下能量。稍事休息後,他們三人一起去了陸肇輝所在的病房。
此時,精神失控的陸肇輝已經被控製住了。但他的精神狀態並不好,一直掙紮著要下床,嘴裏喊著小囡小囡小囡。來看望他的方螢此刻是焦心萬分,正要給父親再打電話,病房的門從外麵推開了,父親走了進來,身後還跟了兩個人,一個是陳淨植,一個是黎蘆。
看見陳淨植的那一瞬,方螢的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看到跟在一旁的黎蘆,她意圖上前的腳步又頓在那裏,剛躍動上來的那顆心又跌落了回去。
“陳師兄,你們來了。”
她向陳淨植打招呼,後者扶送著方文錦上前探望陸肇輝,見他跟醫生交流起來,他退了下來,低聲問方螢:“怎麽回事?”
方螢搖了搖頭。
“我也不清楚,聽護工說剛開始還好好的,還問他要相機說是要拍照。後來看見一個女人,精神就失常了,拿著三腳架就攆了上去,那女人以為他要傷她,就一直躲一直躲,倆人糾纏間,那女人從台階上摔了下去。好在隻有幾階,隻傷到了腳。要是在樓梯間,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方螢說著,眼睛又紅了些許。從小她就喜歡這個舅舅,跟著他到處去玩兒。在母親過世之後,她也是跟舅舅更親一些。沒有想到當初那麽英俊瀟灑的一個人物居然會精神失常,方螢每想起這件事來都覺得接受不了。
陳淨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便隻遞給了她一包紙巾。看著黎蘆還站在一旁,他走了過去,與她並肩而立。這隻是一個極細微的動作,但方螢看在眼裏,心裏有種針紮感。深吸一口氣,才緩了過去,沒有在人前失態。
那邊,方文錦很快跟護工和醫院的人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在確定陸肇輝沒有大礙之後,他決定暫時將他交給護工照看,跟醫院的人去見傷者以及她的家屬,商討賠償事宜。在這件事上責任完全是他們的,對方無論是什麽要求,他們都必須答應。
陳淨植準備陪著他去,不想他剛走上前一步,原本平靜下來的陸肇輝看見他時又激動了起來,原本渾濁的雙眼艱難地放著光,硬撐著從**坐起來,指著陳淨植喚他:“小囡小囡小囡……”
不光如此,他還想掀了被子下床。
眾人都有些意外,反應過來後慌忙摁住了他。尤其是陳淨植,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陸肇輝順勢抓住他的手臂,口中的呼喚更急切了:“小囡,小囡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在場的眾人,包括陳淨植,都有一瞬的愣怔,看不太明白眼前這個局麵。倒是護工,他跟陸肇輝呆的久了,很能適應他突來的“反常”。他輕握住陸肇輝的手,一邊暗中使力想要讓他鬆開,一邊語氣溫和地勸解道:“陸先生,您認錯了,這位不是您的小囡,他是男性,您仔細看他……”
“男的?”陸肇輝聽了他的話,仔細看了看陳淨植,果然發現了不對。可待他準備鬆手時,瞥見陳淨植略抬起的眼睛,又立刻抓住了,語氣比以往都激動:“他就是小囡,他就是我的小囡,小囡你回來了……”
眼見著陸肇輝又要失控,護工跟醫護人員打了個眼色,幾個人齊心立刻控製住了他。陳淨植借此掙脫了陸肇輝的手,趁他不注意,立即扶著方文錦出了病房門。
“抱歉啊淨植,方螢舅舅糊塗了。”出來之後,方文錦向他道歉。
“沒事。”
陳淨植笑著說,示意自己沒有在意。但他心裏還是有一點疑惑的,方螢舅舅口中的小囡是誰,他為什麽會把自己認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