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千秋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又將車裏本來就有的棉衣帶著一起套在了身邊,直到身體好不容易有些回暖了,才開口說話。

“當初我簽夏如冰這姑娘時,她就問了我一句。”趙千秋看著雙手放在後腦勺平躺在座位上的蕭楚,故弄玄乎:“你猜猜她問啥了。”

蕭楚眼皮都沒抬,直接用行動表明了他對一個路人說的話毫無興趣。

趙千秋知道蕭楚是個什麽性格,鰥寡孤獨他占了三,如果要不是景上的突然出現的話,他或許要認為這貨這輩子都這樣了,不誇張的說,有一段時間他甚至認為蕭楚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結婚,然後寂寞到死。

一個男演員有些花邊緋聞不奇怪,奇怪的是一直沒有。

趙千秋接著說道:“她說隻要能見到蕭楚我就簽。”

“我們工作室的新人合約你見過,還是比較苛刻的。”趙千秋不氣餒:“當然我不是想讓你感動,然後不喜歡那個女醫生轉投夏如冰的懷抱啊,我隻是作為朋友的身份想告訴你,蕭楚,其實咱可以試著對別人敞開一下心扉,試著去交一些朋友,你這樣哥真的擔心你,人都是群居動物,太寂寞了會出事的。”

昏暗的車內中,蕭楚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投落在他的臉上像是一隻棲息的蝶。這讓趙千秋想起剛認識蕭楚的時候,少年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起來好像溫潤又親和,可一站到了人群中,那種周遭的冷漠和疏離就出現了。

也就是這種獨樹一幟的氣質讓人無法忽略,才能讓他在美人輩出的娛樂圈裏站穩了腳跟。

那是一種讓人無法摸得清他在想什麽的神秘感。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趙千秋懷著一肚子的心事的坐在車裏等了好久,蕭楚才開口,趙千秋很少聽到他主動提及自己的過去,一時有些慎住了,蕭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我爸出軌,被我媽知道了……當然,放到現在來說都是小事,對於成年人來說穩定和安定在新鮮和刺激麵前不值一提,可是對於孩子來說不是,當時家裏始終是雞犬不寧的狀態,我身體又不好,所以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把吸入器還有電話放在離我最近的床頭,好在能趕在發病的第一時間能自救,我永遠記得那些家裏沒人的夜晚,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時的那種恐懼,後來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得了一種對陷入親密關係的恐懼的病,不管別人是善意的好,還是惡意的壞,隻要一靠近我,我就會覺得周身發癢,像是長滿了蕁麻疹一樣。”

四周一片寧靜,隻剩下兩個人輕淺的呼吸聲。

“不過那個時候也沒人願意和我一起玩,長得胖,性格怪,成績也一般,這種人注定是被所有人討厭的角色。”蕭楚的語氣中似乎帶了淡淡的自嘲。

車內安靜的仿佛落針的聲音都能聽到。

趙千秋打開車窗,因為蕭楚身體的原因,所以他很少在蕭楚麵前抽煙,但是車內的氣氛壓抑的讓人窒息,趙千秋忍不住摸向了褲子口袋,給自己點了根煙。

蕭楚接著說道:“後來,班主任就把我和景上安排同桌了。她沒有什麽不同,反而比別人更惡劣一些,將我最害怕的蟲子放到我的文具盒,還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是什麽時候覺得她不一樣的?大概是她為了我和數學老師頂嘴的時候,也或許是因為她為了教訓那個欺負我的人在隔壁班教室躲了兩個晚上?也許更早,早在她告訴我人要活一口氣的時候?我忘了,但是每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不管我得了什麽稀奇古怪的病,有她在身邊都能治好。”

“你總擔心我會寂寞,可是對於我來說,除了景上,這裏。”蕭楚指指自己,又指著車外:“包括那裏,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沒有意義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追逐那些無所謂的事情。”

眼見手裏煙的煙霧越來越大,趙千秋胡亂的抽了幾口,便將煙熄滅。

“我要走了。”趙千秋看了眼手上的手表:“好不容易忙到了昨天半夜,本來想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睡到自然醒的,結果都被你們這群人給攪了,我得回去補個美容覺了。”趙千秋說完就要去拉車門,他與蕭楚之間不需要過多的寒暄與客套,有些話點到為止已經是最好。看來他需要敲打一下夏如冰,以免那姑娘“色令智昏”,到最後得不償失。

“去吧。”蕭楚也疲的不行了:“下次再簽新人就別打我的名號了,我女朋友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會不高興。”

“我靠。”趙千秋嘴裏嘟囔著看了蕭楚一眼。

他這一天天為了自家藝人拚死拚活的,臨到走之前還得倒吃一口特級狗糧。

遠處的天邊漸漸亮起一線魚肚白,淡淡的晨光裏隱約含著朝陽的明媚,趙千秋知道,再過不久,整個天空都會明亮起來,陰霾終會散去,趕著擁抱嶄新的一天。

而有的人看似停滯,立於黑暗之中,可卻也有日光奔他而來。

大約是昨晚睡覺之前心情不怎麽美麗,今早景上起床時直接落枕了。

她就這麽一路歪著脖子上了班,期間順帶著受到了一眾同事目光的洗禮。為了不讓大家誤會她是個天生的歪脖子,景上一路逢人就笑:“嗬嗬,脖子昨晚睡落枕了,嗬嗬……”

她就這麽一路頂著個歪脖子進了醫院。

一早的醫院相比較而言比較冷清。

落枕不是什麽大毛病,按一按,揉一揉就好了,就是要對脖子下狠手,景上的手不過剛靠上自己的脖子,自己就已經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平日裏對著病人敲啊打的沒什麽感覺,果然肉長在自己身上就是不一樣。

但是自己總不能一直這樣給病人看病吧。

景上在自己的辦公室焦灼的等了一會兒,決定去隔壁尋求友軍的幫助。

右邊的張醫生肯定不行,下起手來更是重的沒譜,景上想了想,隻得去左邊。

左邊是和她同一年進醫院的李醫生,也是劉垚的幕僚之一。劉垚平日裏不愛在自己的崗位待著,整個醫院都被她跑遍了,真要說起來的話,景上對自己的這位鄰居熟悉度或許還沒有劉垚深。

但是好賴都是同事一場,上次還一起在劉垚家吃過飯的,這點小忙應該沒問題的。

景上就這麽歪著脖子,敲開了隔壁的門。

結果正巧碰上有人開門,顯些直接將她的歪脖子給撞飛了。

“哎……誰啊,景醫生,這麽巧啊!”人高馬大的張醫生手堪堪的扶住了景上,免得傷殘人士直接跪伏在地給他行了個大禮。

景上覺得自己脖子歪了就歪了怎麽眼睛還歪了,結果抬頭一看門旁的名牌,沒錯,是李醫生的辦公室。

“我們在李醫生辦公室裏聊天呢。”張醫生解釋道:“你這頭怎麽了,怎麽歪成這樣,要不要我幫你正個位?”張醫生熱情似火,伸出奪命大刀手就要替景上正脖子,景上忙往後退了好幾步,齜著牙笑道:“不用不用,我就是覺得這樣我會比較放鬆……你們聊什麽呢,李醫生在裏麵嗎?”

“在……是在……”張醫生似乎有些猶豫,暗暗的瞟了景上一眼:“景醫生?”

“怎麽啦?”景上一聽李醫生在,就要去開門。

“你沒有什麽不開心吧?”

景上覺得張醫生今天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裏怪怪的,隻得稀裏糊塗的用僵硬的脖子點點頭:“我很開心啊。”

“真的嗎?”張醫生明顯還有些疑心,追問景上。

景上隻得“哈哈哈哈”幹笑幾聲,然後認真的看著張醫生:“張醫生,我老開心了。”

“那就好。”張醫生似乎鬆了一口氣,往邊上讓了幾步,讓景上進去。

景上莫名其妙的旋開了門,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李醫生的辦公室的確挺熱鬧的,一群人圍在李醫生的桌前竊竊私語,不知道在看什麽。

“李醫生。”景上扶著脖子往人群裏走了一步:“你能幫我……”

聲音在看到桌前的手機屏幕戛然而止,身旁剛剛還嘈雜的人群像是突然噤了聲。

景上從小到大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她的眼睛怎麽用都近視不了,小時候通宵看動漫也好,長大了熬夜看書也好,視力永遠都保持在2.0的狀態,遠距離視物一級清晰。也就是因為這樣,哪怕是隔著不算近的距離,她也看到了屏幕上的新聞。

【蕭楚夜會新人美女,二人同屋密會超兩個小時……】

媒體總是喜歡用鹹濕的話題來博噱頭,但是緊接著的,是一個高清的視頻。看樣子應該是酒店的攝像,視頻上的蕭楚穿的正是昨天與她見麵的衣服。而站在他對麵的,就是夏如冰。

人群中有人默默伸手示意,手機的主人立馬“眼疾手快”的將手機翻了過來,景上總算回過了神,木然的環視了一周,身邊站的不少都是那天在小劉家吃過飯的同事,那天蕭楚和她表現的的確是有些親密,讓人想歪了也是正常。

估計會自動腦補把她當成是蕭楚的一個“玩伴”吧。

所以看她的眼神才帶了些憐憫。聯想到剛剛在門外碰到的張醫生的表現,景上心裏頓時有了數。

……隻是這感覺著實不大好。

李醫生清了清嗓,有些尷尬的湊出了一個笑臉:“景醫生,找我有事情嗎?”

景上原先在發愣,被這麽一喊感覺脖子似乎也沒有那麽疼了,她遲疑了一下,盡量以正常的口吻回道:“那個,主任還沒來,能幫我在今天請個假嗎?我肚子好像落枕了……”

景上有些懊惱的抿了抿唇,她一說謊就破洞百出的毛病倒是總能在緊要關頭出賣她。

“肚子疼,我肚子疼……”景上有些無措的捂著肚子,順帶收獲了一眾更加憐憫的眼神。

如果說這群人本來還把她當做蕭楚的“玩伴”,那現在估計直接降價成了“一個用了真情實感卻被甩了的玩伴”了……

但是無論怎麽說,好歹是混了過去,李醫生答應幫她對主任說一聲後景上又發了條請假的短信給主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拎了包一路下了樓。

身體莫名其妙的出了很多的冷汗,整個人像是浸泡在了水裏,肚子還真的隱隱的疼了起來。

景上強忍著疼痛,一路飛馳回到了自己家,今早出門急忘記收拾,整個房間還有她今早起床時候的氣息,她打開手機,蕭楚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靜,直到現在都沒有發信息過來。她打開為了蕭楚下的微博,果然,對方和夏如冰的新聞還穩穩占據在微博熱搜的第一條。

視頻的封麵是女孩的側麵,打開之後便是蕭楚往邊上側身讓女孩進來的完整視頻,不知道是角度原因還是其他的什麽,蕭楚似乎還虛虛的攬了女孩一下。屏幕左上方的時間始終沒有變,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蕭楚才拿了外套出來。

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人不想入非非才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