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上十分大度的帶著蕭楚回到了自己的家。

直接給在書房寫毛筆字的景泰陽嚇了一跳。

陳老師正在景泰陽旁邊罵罵咧咧的給班裏的學生改試卷,改到了一個交了白卷的學生顯些把紅墨水打翻在景泰陽的宣紙上,嚇得景泰陽手中狼毫筆一抖,直接把手中“愛”字的最後一撇拖到了紙外。

兩個人不可置信的看著景上和她身後的……小胖子。

景上不是愛帶朋友回家的類型。

兩人都深知自己養的這個姑娘是個什麽德行,也不懂從誰那學的,沒事就愛瞎扳扯大道理,人小鬼大的話說起來一套套的,一點都沒有小孩子那種傻傻的可愛。大概也就是因為如此,陳蘭曾經偷偷向張豐田打聽過自家閨女在學校的人緣情況,當時張豐田搖搖頭,滿臉寫著一言難盡。

就這樣的人……也會有朋友?

兩人同時對著有些拘謹的蕭楚投射出了同情的目光:這小胖子一定受了不少欺負吧……

“爸,媽。”景上脫了鞋大聲的和門裏打招呼:“我帶了同學回家補習功課,你們沒事的話就別打擾我們。”

身後的蕭楚也緊跟著換了鞋,對著書房裏的兩老各鞠了一躬,看景上大搖大擺的進屋連忙跟上,兩人“哐當”一聲關了房門。

……

景泰陽重新抖平自己的宣紙,毛筆的墨水汁落到了紙上也沒有察覺,直到好一會兒才驚疑不定的開口:“不會是早戀了吧?”

陳老師翻了個白眼:“你想的倒是挺美。”

往下翻又是一個白卷,陳老師氣的倒吸一口涼氣,決定不批這破卷子了,心裏被學生撒了一把無名火,隻得衝著身邊的人撒氣:“就你女兒那德行,除非那小胖子瘋了。”

景上做作業向來都是趕在放學之前做完,然後到家直接瘋玩,今天碰巧老師布置的作業少,景上將書包裏的作業全部倒出來,挨個檢查了一遍後就算結束,而那邊蕭楚才剛剛掏出第一本作業。

“你做作業好快啊。”蕭楚由衷的讚歎道。

“快吧。”景上洋洋自得,十分大方的扔了本子給蕭楚:“拿去抄,抄完一起玩。”

這對誰來說都是不小的**,景上做作業的速度固然快,但是答案的正確率也是奇高,比如景上的後座是個成績不大好的小姑娘,每次一大早趕到學校的時候都會要景上的作業本抄,景上也十分慷慨,作業又不是什麽專利,拿去抄就是。可蕭楚卻默默的搖了搖頭,將景上的作業本放到一邊:“你等等我,等我做好了就陪你一起玩。”

“對了。”蕭楚想到什麽的頓了頓,他悄悄的看了正在偷偷打開房間裏電視機的景上一眼:“你不是要教我演樹嗎?”

如果蕭楚不提這一茬,景上現在其實已經忘到腦後了。但是實際上,演一棵樹有什麽難的,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得怎麽教,她之所以帶蕭楚來家不過是看他心情不好,一是想讓他放放鬆,二是看他心情不好所以陪陪他而已。

開玩笑,她怎麽知道樹該怎麽演?

總不能去問問樹吧?

“這樣吧。”景上想了想,覺得如果自己這個當組長的連戲該怎麽演都不知道有些太丟人了,於是她眼珠子一轉:“你主要是看起來情緒有些太多了,你要知道一棵樹是沒有情緒的,這樣吧,到時候你就一直看著一個點,隨便什麽點都行,隻要說那個東西能讓你放鬆,能讓你開心一點就行。”

景上把電視機打開後,連忙把聲音調到最小。她雖然放學後不愛學習,愛看電視,但是也是不敢讓爹媽知道的,所以她將電視機的聲音開到了最小,還緊張的盯著門外。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她的爹媽對這一切都了如指掌。

“哦……”蕭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景上房間的電視機是她爹媽房間淘汰下來的,兩邊共用一個信號接收器,任是哪一邊打開了電視,接受器都會閃爍,陳蘭去陽台晾衣服的時候瞅了一眼自己房間的接收器,無語的歎了口氣,抄起客廳的掃把就要去教訓這個笨女兒。

結果還沒到門口,景上先跑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從哪摸出來的月考試卷,上麵紅水筆大寫的滿分。

她好像一直都這樣,考試的滿分從來不主動拿出來,隻有等有什麽要求了或者是要被打的時候才拿出來當免死金牌用。

景泰陽看見老婆拿著掃把往閨女房間去,還以為要動用武力了,結果剛探出頭一看,就看見景上腆著一張笑臉躲在滿分的試卷後麵,賊兮兮的衝陳老師笑:“媽,我有個不情之請。”

景上的不情之請就是吃肯德基。

陳蘭對孩子向來是言出必行,有一說一的。當初說好了景上隻要考到滿分就可以滿足她的一個願望。所以每次考試成績下來景上都翹首以待,如今光是滿分的卷子她那都攢了快一遝了。

如果要知道她考一百分這麽容易,當初陳蘭說什麽也不會給她這個承諾。

氣歸氣,後悔歸後悔,陳老師還是一言九鼎的,揮揮手讓景泰陽帶著閨女去吃肯德基了。

兩人興高采烈的走了,等到蕭楚做完了所有作業後景上還沒有回來。

他獨自一個人在房間裏坐立難安的等了很久,牆壁上的老式掛鍾不緊不慢的走著,眼看到了八點,兩人也沒有回來的跡象,蕭楚默默的收拾了書包準備離開。

大概是他的動作始終都是輕柔又安靜,如果不是他主動走到門口和陳蘭告別,陳蘭都快忘了家裏還有這麽一號人。蕭楚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向陳蘭告別。

“蕭楚要走啦?”陳蘭皺著眉看了一眼時間:“這一大一小的沒一個靠譜的,都這個時間點了還不知道回來。要不你等等,飯馬上就要做好了,你吃點再回去。”陳蘭說著就要打電話給景泰陽,卻被蕭楚打斷。

大胖小子的臉上帶著與他體型不符的病態,整個人似乎都沒有什麽精神。

“阿姨。”蕭楚笑了笑:“沒事的,我不吃了,讓景上和叔叔好好玩玩吧,這幾天班裏要搞期末晚會,她一直在幫我們排練,都沒有自己的時間了。”

本以為蕭楚在這等了這麽久多多少少會有點不耐煩,沒想到被景上這麽光明正大的放了鴿子,脾氣還這麽好,一時陳蘭都有些意外。早在蕭楚和景上同桌之前,她就有向張豐田打探過蕭楚的消息。

孤僻,沉默……麵對自己的恩師,張豐田雖然或多或少隱去了有關蕭楚的家庭情況,但陳蘭光是從隻言片語中也能多少猜到些。她教學經驗豐厚,碰到的學生都快以萬計數了,很難不去先入為主,本以為是個性格寡淡又乖僻的孩子,卻沒想到蕭楚比她預想的要溫柔得多。

大概也正是這樣的性格,才受得了景上那一本正經討人厭的性子。

短短幾句交談,陳蘭也對蕭楚有了不少好感,再加上閨女的確有些過分,對蕭楚的同情分一下加了不少。

陳蘭想了想,對著蕭楚說道:“那你等一下。”然後轉身就進了房間,前不久張豐田的朋友從台灣郵寄了一堆零食給他,點名送給景上,陳蘭拿了不少,又拿了一個塑料袋裝起來塞到蕭楚的手裏:“阿姨送你的,拿回去吃。”

蕭楚受寵若驚,景上是第一個帶他回家玩的同學,來人家玩就算了,這又吃又拿的,也太客氣了,蕭楚忙要拒絕,卻耐不住陳蘭的熱情,順手將一袋子零食給套在了蕭楚的胖手腕上。

胖子就是這點不好,套住了再拿下來十分的麻煩。

“不用和阿姨客氣,你叔叔的朋友買了兩份,景上那份給她留著呢。”陳蘭疼愛的看了蕭楚一眼,做老師的沒有幾個不喜歡孩子的,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懂事溫柔的孩子:“平日在學校景上那丫頭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沒有。”蕭楚忙著擺手解釋,手上裝滿零食的塑料袋也“稀裏嘩啦”的跟著晃了起來:“景上人特別好,我特別喜歡她。”

……話剛出口,蕭楚就有些懊惱,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對喜歡這種詞匯要敏感的多,他這樣在人家媽媽的麵前說喜歡他家閨女,隻怕會被誤會吧。

不,也不能算是誤會,他的確是喜歡她。

蕭楚臉紅到了脖子根,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陳蘭畢竟是經曆風雨的成年人,如今的孩子情竇初開的早,哪怕她沒有從蕭楚的話裏聽出些什麽也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蹊蹺,陳蘭神情不變,隻是輕輕的笑了笑,好像沒聽懂蕭楚的話一樣:“也隻有你覺得她好了吧……等到年後我們就搬家了,也不知道新的學校她還能不能遇到你這樣好的同桌……”

蕭楚沒有聽到陳蘭後麵說了什麽,他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爆炸一樣,“嗡”的一聲便耳鳴了,再也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

景上要搬家了。

她要去哪?她什麽時候走?她為什麽沒和自己說。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邁出的景家的門,隻知道等好長時間回了神後,他已經走出景上他們家的小區了。

海港市的夏天總是多雨,黑黝黝的天空像是要塌下來一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得冷颼颼的寒意。

四周匆匆擦肩的行人紛紛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往心裏的那個目的地奔去。隻有蕭楚,拖著書包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甚至撞到了人,也沒有感覺,反而是對方輕呼一聲,剛想找人算賬,結果低下頭看到了蕭楚。

“是蕭楚嗎?”對方遲疑了一下,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蕭楚反射性的抬頭,正對上一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

“是蕭楚吧!”對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攬住他的肩膀,眼裏盡是久別重逢的驚喜:“我剛從你家出來,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

雲層裏的寒意翻雲而卷,逐漸醞釀成一場大風暴,如果海港市的人今天出門前看了天氣預報,就會知道今天有暴雨,不一會兒,黑壓壓的雲層裏就飄起了如針一般密密麻麻的小雨,對方抬頭看了天空,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胡亂的裹到了蕭楚的身上,兩人一起奔跑著進了附近最近的一家簡餐店,麵前原本就匆匆而過的人群顯得更加匆忙了,一時間整條街上的人都像是亂成了一鍋粥,穿著五顏六色的雨衣、打著花裏胡哨的傘都不知道往哪鑽好了。小雨越下越大,平地裏漸漸卷起了狂風,伴隨著雷電的悶響,不到一會兒,就演變成了暴雨。

“把衣服裹好了,別凍著。”對方將剛剛胡亂裹在蕭楚身上的衣服重新替他穿好,嘴裏喃喃道:“怎麽下大雨了呢?”

是啊,怎麽下大雨了呢?

蕭楚有些無力的想,也不知道景上有沒有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