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晚會順利進行,景上所在的小組勇奪第一,獎品是張豐田自掏腰包請客吃的一隻小烤雞。

組長兼職導演的景上理所應當的分得一隻雞腿,女主角小紅帽也眾望所歸的拿了一隻雞腿,剩下的兩個雞翅分別由狼外婆和外婆各得一隻。其餘的路人甲乙丙丁則負責刮分雞架子。

景上前幾天才吃了炸雞,一連個好長時間看到雞都有些反胃,趁著大家都在慶祝她悄悄的將蕭楚叫到一邊,做賊似的把手裏的雞腿遞給他,後者起先一愣,看到這個雞腿後搖了搖頭。

“你吃吧,你演的挺好的。”

為了讓這次小範圍的期末晚會更加的圓滿,張豐田也不懂從哪搞來了一個台子,一群人站在台子上表演,有了一種別出心裁的儀式感。

景上神色緊張的站在台下看完了整場表演,女主角沒有鬧肚子,蕭楚演的那棵樹神色淡然,眼神雖然飄忽,但好在沒有那麽強的存在感了,總的來說,景上還是十分滿意的。

蕭楚將身上那些裝扮用的樹杈子從身上拿了下來,默默的接過景上手裏的雞腿,就這麽拎在手裏,也不吃。

那天蕭楚從她家出去後好像就有些怪怪的,說不出是哪裏出了問題,總覺得對她要比以前冷漠的多。後來還是陳老師指點了迷津,說是怪她自己好吃,為了肯德基的炸雞把人家一個人扔在家裏扔到了八點,人家怎麽可能會沒有脾氣呢?

景上攥了一手心的冷汗,她是有些怕蕭楚生氣的,蕭楚和別的人不一樣,蕭楚的脾氣好,很少生氣,生起氣來也和別人不一樣,別的人生氣最多吵一架,撐死再打一架,兩個人送點好吃的就會和好了。可蕭楚不一樣,他所有的情緒都悶在心裏,整個人綿裏藏針,你永遠不知道他在生哪門子的氣。

“對不起啊,蕭楚。”景上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肯德基那天有這麽多的人。”

蕭楚沒有吭聲,繼續看著手裏的雞腿。

景上覺得自己如果是那個雞腿的話,一定會被他看得冷汗直冒。

“你有沒有想吃的,我可以請你吃。”景上虛虛的拍了拍自己雌雄莫辨的胸脯:“我攢了點零花錢,我們可以出去吃頓好的。”

對方的神情似乎有些動搖,坐在蕭楚的旁邊,景上突然如夢初醒的發現,原先的那個小胖子擠做一團的五官竟然猶如柳葉抽芽般,漸漸立體了起來。成長真的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可卻又深植於她們這個年齡階段的每一個人身上,似乎隻要翻過了第二天,所有人都會有日新月異的變化。

反而是景上自己,一年過去了,身高一點都沒有變化。

“景上。”蕭楚的聲音也步入了青春期,帶著一種攝入人心的低沉:“你有沒有想和我說的。”

教室裏差不多演到了每年春晚的“難忘今宵”的節目,所有人都忙著在群魔亂舞,壓根不知道外麵還坐了一對,透著教室窗子裏彌漫出來的燈光,蕭楚鼓起勇氣抬起了頭,正對上景上那雙迷茫到不行的大眼睛。

……算了。蕭楚心想。

期末過後就是假期,蕭楚獨自一人到家樓下後發現家裏的燈竟然亮著,一時間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激動,等到他按著一顆狂跳不止的心到家時,才發現是蕭如情。

他那個長的和他媽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姨,穿著粉色的碎花圍裙,笑語吟吟的看著他,手裏還端著一盤菜。

“蕭楚回來啦。”蕭如情是蕭楚媽媽蕭如憶的雙胞胎妹妹,結婚六年一直沒有小孩,蕭如憶雖然很少和這些親戚走動,但是蕭如情與姐姐簡直是南轅北轍的性格,每逢年過節,都不用招呼,直接自動提著東西來他家走動,順便看看蕭楚。

蕭楚瞥了一眼放在門口的行李箱,他小姨這次來大概是準備長住了。

“不知道你的口味,打電話給你媽媽她也不接,我就隨便做了幾樣,你過來嚐嚐。”蕭如情熱情的將蕭楚推到飯桌前,不得不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蕭如憶在家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可她的妹妹蕭如情卻是下廚的老手,幾樣菜的數量做的都不多,可色香味倒是都俱全。

蕭楚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吃到這種飯菜是什麽時候了,他故作矜持的夾筷子,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寒酸些,可暗地裏卻早已蓄了一嘴巴的口水。

蕭如情夾了一筷子的小排骨到蕭楚的碗裏,又摸了摸蕭楚的頭,說道:“你先吃,我剛來,要收拾一會兒。”蕭如情拍拍蕭楚的肩膀,識趣的走出了廚房。

蕭如情這一住,就是一個暑假。

景上人緣就那樣,倒是踩在了潮流前麵買了個同學錄,初三一半還沒過去就分給班裏的所有人寫,當時班裏沒多少人買這個,因為這個同學錄寫和不寫都是一樣的,學校采取的是直升的方式,除了一些個別的要轉學的,基本上班裏的人就沒有變化,所有人都等著高三畢業再寫,所以當景上將同學錄分給身邊前後左右的同學時,坐在景上身後老抄她作業的女生忍不住驚呼:“景上,你要轉學啦?”

蕭楚一本正經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卻忍不住豎起一對耳朵去聽。

景上被這一問弄得有些猝不及防,陳老師那邊最近一直都在忙活,到現在也沒個一錘子的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走還不走,後座的女生大概是怕她走後再也沒有作業可以抄了,一臉緊張的看著對方,直到看到景上搖頭的瞬間才鬆了口氣。

“不啊,湊個熱鬧嘛,我隻是想先留個紀念。”景上說道。

“太好了。”女生誇張的拍著開始發育的胸脯,熱情的握了握景上的手:“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們就要完蛋了。”

坐在旁邊始終側耳傾聽的蕭楚心裏也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將景上上午遞給自己的同學錄重新推回對方的桌上:“我不喜歡寫這個。”

同學錄是分別才寫的,所以他永遠也不想寫景上的同學錄。

青春期來得突然且猛烈,在景上還停留在以前身高的階段時,身邊所有人都像是吃了化肥,女生們開始前凸後翹,漸漸有了女性專有的曲線,有些春心萌動的女生開始悄悄聊誰最先來姨媽,哪個明星出了新歌,哪個班的男生長的最好看……

而男生的身高則是突飛猛進,聲線低沉。蕭楚可以堪稱男生界的代表,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瘦下去,也不知道是瘦的原因,還是荷爾蒙的原因,喉嚨處漸漸有了凸起的喉結,整個人也變得越發內斂了起來。

就像是一把藏於劍鞘的銳劍,經過漫長時間的打磨,漸漸淬煉出了獨屬於他自己的氣質。

以前的蕭楚光是坐在那不動渾身都帶著一種憨態可掬的氣質,像是鄰居家每天開門就可以見到的小胖子,被壞同學欺負的時候她可以挺身而出,被人嘲笑時她還可以幫他指著人家的鼻子教訓……以前的蕭楚就像是一塊任由她揉捏搓扁的橡皮泥,無論是拉成什麽樣的形狀對方都欣然接受。

可是現在不行了。

那群欺負蕭楚的壞同學和韭菜似的長得比她高了一個頭,就連蕭楚這塊橡皮泥,在和她說話的時候也是低著頭看她的。

一個暑假過來,她與蕭楚之間好像逐漸有了一層看不見的陌生磁場,像是兩塊同性相斥的吸鐵石一樣,隔閡增大,慢慢有了背道而馳的味道。

景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敗。

所以當蕭楚將同學錄重新推回來時她也隻是默默的拿了回來,心裏百味繁雜的壓到了最下麵,再也沒和對方說一句話。

蕭楚和景上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回家了。

自從升了初中,兩個人雖然還是同桌,但都快成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周五是班主任例行班會。要說原來的班級和如今的有什麽變化的話,那就是班主任變了。

張豐田是初一和初二的班主任,初三的班主任是個和滅絕師太氣質十分相近的英語老師,長相粗獷,還總是穿著一身黑,腳上的粗跟鞋像是死亡的敲鍾聲,總感覺下一秒就能將人逼瘋,班裏的幾個學生給她起了個洋外號——卡西莫多。

但是與滅絕師太不同的是,這個英語老師雖然看著凶,但是脾氣倒還算好,但是由於初三的班主任比別的年級要忙碌,每到班會課上她也隻是說兩句就走。

一到周五,班裏就亂哄哄的,英語老師的小細嗓壓根鎮不住,於是拿著從數學老師那借來的三角尺拍了拍桌子:“安靜——”

班長也站了起來,主動幫老師維持秩序。過了好一會兒,班裏才算勉強安靜下來。

“最近總有不良學生在我們學校門口轉悠,你們回家的路上都小心一點,如果被欺負了,一定要記得找老師,千萬不要忍氣吞聲,因為這樣的話他們下次還會找你的,麵對惡勢力,我們要學會用法律的手段來保護自己。”

新的班主任總是這樣,明明是正氣十足的話一到她的嘴裏就帶了些撒嬌和商量的意味,整段話說不出的尷尬。

大概是哪句話刺激到班裏後麵幾個不學無術的人的神經,後座一排幾個大高個的男生扯著一副公鴨嗓和“卡西莫多”喊了起來。

正好教室外麵的下課鈴聲尖銳的響了起來,新來的班主任沒有什麽威懾力,大多數的人都背起了書包開始陸陸續續的往教室外走,蕭楚摸了摸自己抽屜裏的日記本,將它抽了出來裝到書包裏,他今早臨走的時候蕭如情囑咐讓他早些回來,估計是有什麽事,不知道媽媽會不會回來。

蕭楚亂七八糟的想著,不小心忽視了身邊人欲語還休的眼神。

如今不過再普通一句的我想和你一起回家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