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的是,人終究要為年少不可得之事兒困擾一生。
雖說宋大叔的問題還沒這麽嚴重,但沒吃到兒時的麥芽糖對他來說,應該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吧?
沈驚語眼珠子一轉,笑了:“宋大叔,一會兒麥芽糖做得了,我給你分一碗過去。”
一碗麥芽糖,足足能做出十七八根貨郎手裏的麥芽糖。
宋大叔吃了一驚,趕緊擺手:“哎哎,這麥芽糖是孩子玩意兒,哪有我一把年紀還來吃這個的道理。”
沈驚語笑道:“宋大叔您別跟我客氣,我做出來這東西自己也要吃呢。”
即便如此,宋大叔還是不好意思答應。
倒是賀月牙看不下去了,穿著狐狸皮搖搖晃晃走到宋大叔旁邊,小嫩手抓住宋大叔的衣擺,一臉的疑問:“宋爺爺,您不喜歡吃糖嗎?”
“這……對,宋爺爺不喜歡!”宋大叔愣了下,笑著點頭,“吃糖那都是孩子吃的,宋爺爺怎麽會喜歡呢。”
“可是我看,您上次吃黑糖拌的鮮菜,也吃得挺高興的呀?”賀月牙一針見血,“麥芽糖是甜的,黑糖也是甜的,您怎麽就能愛吃黑糖,不愛吃麥芽糖呢?”
宋大叔頓時就沒詞了。
沈驚語聽得咳嗽了聲,忍著笑看向宋大叔:“好了,您別說了!我給您送一碗過去,您要是實在不樂意吃,大不了丟了就是。”
“可不能丟!”宋大叔一聽頓時就被嚇住了,連連搖頭,“麥芽糖可是好東西,糟踐好東西,老天爺也是要看不過去的。”
沈驚語笑道:“我都把東西給您了,是扔是留,還不全憑您自個兒做主麽。”
“這……嘿嘿。”
宋大叔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沈驚語也笑了。
宋大叔雖說忸怩,但到底還是收下了沈驚語的好意,回家歡歡喜喜,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等著沈驚語的糖。
轉眼兩三個時辰過去,沈驚語從鍋裏撈出混合著麥芽漿水的糯米飯,拿紗布包著攥得幹幹的,濾出的汁液全都倒入碗中。
至於剩下的渣滓,也就隻能做飼料了。
沈驚語決定物盡其用,將它送到桑婉兒家裏喂雞喂鴨。
自從蓋了紅磚小院,沈驚語自己家裏養的活物,除了四個人之外,也就不過隻有兩隻貓而已。
貓是吃不上這東西了,倒是桑婉兒家裏的雞鴨鵝還能吃上兩口。
而剛才被沈驚語擠出的漿水,那就是麥芽糖的雛形。
賀宴城來到沈驚語身邊,饒有興味地問:“這東西,真能做糖?”
沈驚語有點詫異,回頭看賀宴城:“你居然不知道?”
賀宴城微怔,反問:“我不知道這些,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了!”沈驚語理所當然地點頭,“我還以為你廚藝那麽厲害,對這些事情自然也不在話下呢。”
賀宴城微微一窘,別過頭去咳嗽一聲:“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我就是個粗魯不文的武夫而已,除了在軍營裏學了幾手炊飯的手藝之外,別無他長。”
沈驚語笑吟吟地歪歪頭:“誰說你別無所長的?”
賀宴城微微蹙眉,反問:“難道不是嗎?”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厲害之處。
沈驚語笑道:“你怎麽就沒有長處了,長得俊算不算長處?”
“……”
這話,哪裏是規矩的淑女能宣之於口的!
賀宴城一下子漲紅了臉,撇過頭去不肯再說什麽。
這會兒天光正亮,沈驚語一眼看見賀宴城的模樣,頓時就詫異了:“咦,賀宴城,你怎麽臉紅了?”
賀宴城矢口否認:“我沒臉紅。”
“還說沒臉紅?”沈驚語覺得賀宴城這臉紅的樣子挺有意思,忍不住逗他,“堂堂的賀郎君,怎麽會在我一個小女子麵前臉紅?還真是新鮮了……”
賀宴城忽然提醒沈驚語:“沈驚語,你莫鬧,糖漿冒泡了。”
沈驚語一愣,隨即嗅到空氣裏還真有一股子甜香的味道。
“哎呀呀,怎麽把這個忘了。”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猛地拍了下腦門,開始專心熬糖。
這麥芽糖做起來雖然不費錢,但費心費力自然不必多說,這熬糖的痛苦,沈驚語可不想再體會一遍了!
看沈驚語不再調戲自己,賀宴城也微微鬆了口氣。
鬆弛之餘,他又忍不住抬眸悄然看了沈驚語一眼。
其實……剛才被沈驚語調侃雖然令人羞慚,但那種感覺他倒也並不討厭,若是下意識沈驚語在說出類似的話語,他要如何應對才是?
曾經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青年將軍緊緊皺起了眉頭,專心致誌地思索起了這個問題。
於他而言,這個問題比上陣殺敵要艱難一百倍,一千倍也不止,賀宴城隱約覺得,沈驚語或許是他這輩子麵臨的最大難題。
……
一鍋稀溜溜的糖漿,很快被熬得濃稠。
在糖漿變得濃稠,但還保留有一定流動性的時候,沈驚語回房提溜出幾個罐子,將糖漿放進罐子裏封存。
這些糖漿,她另有用處。
至於剩下的糖漿,那便是要熬糖瓜用的東西了。
沈驚語繼續將糖漿熬得濃稠了幾分。
賀宴城看了看鍋裏,忽然若有所思:“我記得以前我看見京裏的小販販賣糖果,用的就是鍋裏這個樣子的糖漿。”
沈驚語點點頭,笑道:“咱們要用的糖,比這個還要濃稠一些。”
賀宴城饒有興致:“為何?”
“這個,你很快就知道了。”
沈驚語衝賀宴城微微一笑,把柴火抽出去幾根。
火變小了幾分,糖漿也越發濃稠,且絲滑細膩起來。
甜滋滋的香氣噴了一院子,不少路過的孩子拖著鼻涕,聞到糖香都圍攏到了紅磚小院外頭,一個個吞著口水,眼巴巴地看著小院裏。
有婦人路過,看見自家兒子在小院外頭,不由詫異:“二狗,你這是幹什麽呢?”
“娘,糖……”二狗吞著口水,小心翼翼地指著小院裏,“糖香,二狗想吃。”
婦人往小院裏一看,頓時就明白了。
她黑了臉色,一個大脖溜子拍到二狗後頸子上,罵他:“吃吃吃,一天到晚怎麽就想著吃?人家沈娘子不是都給了你一塊糖了麽,你怎麽還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