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前的賀宴城也對歐陽丞相言聽計從,對他的話語從不懷疑。

可是事情到了現在,賀宴城卻忽然發現了一個盲點——如果說,他的妻子和兒女並不喜歡這種奉獻呢?難道他要表現出自己的深明大義,還真要把沈驚語和兩個孩子給殺了不成?

賀宴城很痛苦。

沈驚語回頭看了賀宴城一眼,原本憋了一肚子想教訓他的話,這會兒也都沉默了。

要說賀宴城現在確實有點可憐,有些觀念也不是他自己形成的,而是被人硬塞進他腦子裏的,把這些事情全怪在他頭上似乎也不好。

想想,沈驚語語氣和緩了些許:“先回客棧休息休息吧。”

“好。”

賀宴城點點頭,沉默著跟沈驚語一起回了客棧。

一路回到客棧裏,賀宴城原本是想直接回到自己房裏去好好思索一下這件事,卻被沈驚語給叫住了:“你先等等。”

賀宴城回過頭,但沒看沈驚語:“怎麽了?”

“你要是有空,就進來跟我說說。”沈驚語語氣緩了緩,“現在的朝廷到底是什麽局麵,還有,我聽何知府和顧少延話裏話外都說你們這個清流和什麽人在敵對當中,你跟我說說,清流到底是在跟誰敵對?還有,朝廷上到底有多少勢力?”

賀宴城遲疑了片刻,點點頭:“那我就說說。”

沈驚語帶著賀宴城進了自己房裏,給他倒了杯濃茶,解酒也潤潤喉。

賀宴城喝了茶水,沉吟許久才緩緩地開口介紹。

現在朝廷裏的勢力主要分兩股,其一是擁護太子一派的清流黨,其二就是擁護六皇子的“華黨”。

六皇子母妃是華貴妃,華太師的女兒,華黨以當朝太師華太師為首,平日裏沒少做壞事,清流黨就是歐陽丞相看不慣華太師,專門為了克製他們而團聚在一起的一支力量。

華貴妃在宮裏得寵了許多年,六皇子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太子雖然是嫡出,但他的母親是多年前觸怒了皇帝,驚懼而死的胡皇後,雖然太子才是名正言順應該繼承大涼國的人,但除了清流之外,如今已經沒人敢再站在太子身邊了。

賀宴城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太子賢德,有仁君之相,而六皇子就像一個商人,精明算計!我們做臣子的怎麽能不站在太子那邊呢。”

賀宴城倒是說得慷慨激昂了。

沈驚語聽著,卻忍不住直咧嘴。

實在沒繃住,她忍不住叫停賀宴城:“賀宴城,你先等等。”

賀宴城回過神來,問沈驚語:“怎麽了?”

“皇帝現在還在,你們就在為太子是誰的事情,在朝廷裏公開這麽對著幹了?”沈驚語怎麽聽就怎麽覺得不可思議,“太子是誰,難道看的不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嗎?”

賀宴城皺了皺眉:“大涼國立國之始,就有士大夫與天子這一說,更何況太子是國本,早點說說立太子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的。”

“怎麽就沒什麽不好的了?”沈驚語忍無可忍,“如果現在的皇帝年富力強,那你們這樣做就是公然挑釁他的權威,如果說現在的皇帝已經不行了,你們這樣不是就更要遭他猜忌了嗎?皇帝肯定得疑神疑鬼,覺得你們是不是想獲個從龍之功。”

原本沈驚語還覺得,清流黨的人被打壓多少沾點委屈,可是現在看來他們根本就不委屈,全是自找罪受!

賀宴城沉默了片刻:“你說的這些,也有人告訴過我,隻是……”

沈驚語翻了個白眼:“隻是什麽?”

“隻是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要有人去做的。”賀宴城歎了口氣,“如果這些事情我們不做,就要留給後輩來做,或許更會貽害萬年,這是不行的。”

沈驚語,“……”

行吧,都行。

沈驚語捏了捏眉心,多少感覺有點無語。

如果賀宴城說的這件事是北上抗擊胡人,或者鎮壓叛亂保家衛國,那她沈驚語不但不吐槽,反而還會跟在旁邊給賀宴城鼓掌叫好,哪怕是自己也要付出代價,她沈驚語都不會說一個不字。

可是現在,賀宴城說的事情是立太子!太子哎!

沈驚語是真心完全沒辦法理解這家夥的思路,她很想打開賀宴城的腦子看看,他這腦殼到底是怎麽長的。

沉默了好半天,沈驚語忍不住問:“六皇子他會魚肉百姓嗎?”

賀宴城搖搖頭:“沒聽說過。”

“六皇子他做人很不好嗎?”

“他……擅長於偽裝,平日裏總是一團和氣,但他本人一定不是如此的品性。”

“嗬嗬!”沈驚語氣得翻白眼,“我看你是瘋了,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得的大英雄不成?大涼國是一家之天下,這個家,就是皇家!六皇子他作踐別人的家業也就算了,哪有作踐自己家業還不心疼的?”

賀宴城臉色微微白了白。

沈驚語說完其實也感覺自己的話有點過分,但這些話她並不想收回。

“我今天說的話,你自己仔細去想想吧。”沈驚語話鋒緩了緩,“賀宴城,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死,可以付出,但你不能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付出全部的心血,這樣做,不值!”

沈驚語說完走了。

賀宴城茫然地低著頭,看著手裏的茶杯不言語。

沈驚語走了幾步,又回來了。

賀宴城茫然地抬起頭,沒看懂這是怎麽回事。

沈驚語冷笑一聲,沒好氣揮揮手:“你看什麽看?這是我的屋子,要走也是你走。”

賀宴城,“……”

賀宴城默默地走了。

沈驚語躺在**,想想先前賀宴城折騰出的幺蛾子,忍不住又氣了個半死。

這個賀宴城,好家夥,他真是絕了!

沈驚語怒氣衝衝地睡了。

雖說沈驚語氣是氣了點,可她到底還能睡著,而有些人則是一夜無眠——譬如,顧少延。

當夜,是貢院閱卷的最後一夜。

眼看著閱卷工作緊鑼密鼓,馬上就到了最後的關節,顧少延也急了。

不成,他絕不能讓狄寬考上這個舉人。

顧少延臉色微微沉了沉,他先前已經看了好半天卷子,大差不差挑出了兩份疑似狄寬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