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份考卷的風格很類似，隻是其中一份用詞更流暢一點，除了最後一章八股之外表現都算是四平八穩，另外一份則是水平有點不穩，忽高忽低，從第一篇開始直到最後一篇都有種心緒不寧的感覺。
要說水平，這兩篇都是穩穩當當能考上舉人的，但其中一篇肯定就是狄寬的！
對於這一點，顧少延十分肯定。
早在來到這裏之前，顧少延便已經好好查了查狄寬寫八股的行文風格，身為一甲進士出身，他對這一點十分確定。
何知府扶著疼痛的腦袋一進貢院，就聽見顧少延在侃侃而談：“這兩篇文章質量不佳，隻能選其一上榜！”
“……”
何知府一愣，氣樂了。
剛來到貢院，他就聽見顧少延在這裏放屁！真是臭不可聞。
“是小顧大人啊！”何知府皮笑肉不笑來到顧少延身邊，“吏部員外郎不止要管吏部的事情，怎麽還要管我們涼州科舉的事情了？您這職責可真是夠廣的。”
顧少延眼都沒眨，就好像何知府諷刺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淡定表示：“何大人，吏部負責天下官吏調動之事，而秀才們一旦考上舉人就有了進入官場的資格，舉人到底選誰，我自然有這個資格來管。”
何知府冷哼一聲：“小顧大人倒是會說話！”
顧少延盯著何知府：“涼州天高地遠，在這裏，咱們清流黨人更該擰成一股繩，把勁兒往一處使！何大人，您說是不是？”
“你……”
何知府有點憋氣。
可顧少延都拿出清流黨的情分來壓他了，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陰沉著臉色冷哼一聲：“小顧大人要是執意如此，那本官也隻能當作今日沒來過！畢竟放任旁人插手的事情，我可承擔不起，你們其他人自己也不妨好好想想，這個責任，你們到底擔不擔得起。”
何知府說完就走了。
顧少延多少也猜到了何知府的反應。
可事已至此，他哪有回頭路可走？有些選擇一旦做出來，那就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了。
他歎了口氣，回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著幾個考官：“我言盡於此，這兩份考卷其中一份必然是要被黜落的！你們自己想想吧。”
幾個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後，帶頭的壯著膽子問顧少延：“顧大人，下官愚鈍，還請大人明示！這兩份之中，到底要黜落哪一份啊？”
“這個……”
顧少延一愣，皺了皺眉。
其實，他也有點拿不準這個主意。
不過顧少峰有多少本事，顧少延還是知道的，他那個性子水平忽高忽低也是正常，怕是不會前麵幾道試卷水平都穩定的。
沉默了好半天，顧少延終於開了口：“那，就黜落這一份吧。”
他指的，正是那份水平穩定的。
幾個考官麵麵相覷了片刻，多少都覺得這個決定有點不負責任，但仔細想想還是昧著良心沒管，按照顧少延的意思把這份給黜落了。
如果顧少延是個普通五品官那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是歐陽丞相最得意的弟子之一！這身份，沒人得罪得起。
於是，那份考卷便被黜落了。
顧少延看見考官們將那份卷子放在沒取中的那一摞，自己也鬆了口氣，又恢複了平日裏的謙謙君子模樣：“多謝各位，顧某先走一步。”
顧少延拱了拱手，走了。
留下幾個考官們麵麵相覷，誰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客店那邊，一大早，沈驚語便撞見了狄寬。
沈驚語衝他笑了笑：“狄公子一大早就出去啊。”
“啊……啊，是。”狄寬一看沈驚語，頓時滿臉通紅，支支吾吾了片刻才想起來該點頭，“這會兒時間還早，我先去一會兒府試的榜下等著，再過一會兒大家都醒了，榜下站了好多人，就不方便看了。”
沈驚語笑了笑：“狄公子一定會考上的。”
“那倒也不一定！”狄寬歎了口氣，搖搖頭，多少有點頹喪，“不瞞沈娘子說，這一次，其實我沒能考好。”
沈驚語一怔：“怎麽回事？”
“前幾日被顧少峰無故打了一頓，我心思便一直放在這件事上，心氣難平啊！”狄寬苦澀地搖頭，“再加上傷口腫痛，從第一場開始我就在時不時的走神，不能說考卷答得有多好，隻能說是勉強答完罷了，和平日裏的水平相差甚遠，哎……就算今天真沒考好，那我也明白。”
沈驚語聽得直皺眉。
聽狄寬說的，顧少峰可是造了大孽了！
事已至此，她也隻能安慰狄寬：“天人相應，吉人自有天相，狄公子你也別太著急了。”
狄寬苦笑著點點頭，一出門恰好撞見拄著拐杖的顧少峰。
顧少峰一看狄寬分外眼紅，恨不得撲過去咬狄寬兩口，隻是礙於身子骨不好才沒能動手。
他順了順氣，冷笑：“窮酸，你居然還沒回家呢？你兜裏那仨瓜倆棗的，夠你住店嗎？別是想吃白食、住白店吧！”
狄寬有點生氣，正色辯解：“狄某是正經人，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你別胡說八道，我最近得了份幫酒樓算賬的短工，這才留下的。”
“誰胡說八道了？”顧少峰白了狄寬一眼，很不屑，“窮酸就是窮酸，就算你留在這裏，你也不是能考上的命！”
“你……”
狄寬正要發怒。
沈驚語卻笑眯眯地走出來，大搖大擺來到顧少峰麵前：“喲，顧公子，幾天沒見，你腿怎麽瘸啦？”
顧少峰沒想到沈驚語會忽然出來，臉色有點差：“你這女人又是從哪兒來的？滾一邊去。”
沈驚語絲毫都沒把他的話放在眼裏，繼續四平八穩笑眯眯地道：“這兩天你和狄公子都挺忙的，你忙著挨揍，狄公子忙著算賬，嗯，你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你！臭婆娘！”
顧少峰差點氣出個好歹，也顧不上自己的傷了，齜牙咧嘴就要往沈驚語身邊衝。
沈驚語哪能讓他給欺壓了去，直接一伸腳絆在顧少峰麵前。
顧少峰一個沒收住，身子趔趄直接摔倒在地，四仰八叉像隻大烏龜。
沈驚語翻了個白眼：“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