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阮跟孫小武抱怨的話被孫雲雲聽得一清二楚,她平日裏裝出一副溫柔嫻淑的樣子,實際上她是名副其實的潑婦。孫小武隻有這麽一個媳婦,他能忍受得了,孫雲雲卻忍無可忍,聽她貶低柳葉兒和翠菊,甚至把孫二伯也帶上了,這要是再忍下去那不就是王八孫子了麽!

孫雲雲當場揭穿小阮的真麵目,孫小武不敢隱瞞倉皇求饒,以許老爺的邏輯,家醜不可外揚,孫二伯一定會息事寧人,他也不敢再囂張了。不料,孫二伯的思維不能用普通人的標準衡量,他不僅嚴懲了兒子媳婦,還嘉獎了勇於舉報的女兒。

笑話,這可真是笑話!在許老爺看來,孫雲雲就像是他那個不懂事的女兒許家美,自爆家醜還被誇獎,在他許家早被扇幾耳光趕出去了!孫小武再不濟,也是孫家的長子未來的當家,他又沒有搬弄是非,哪能這般不講道理說罰就罰,小阮是孫家的兒媳,女人不長舌就不叫女人了,做公公的跟著較什麽勁兒嘛!

正如許老爺不懂孫二伯的蠻橫,孫二伯也不明白許老爺的無恥,兩人互相看不順眼,隻是許老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隻想著及早脫離虎穴,哪敢表現出一絲不滿。孫二伯處理完家事,親自送他們出城,許老爺巴不得他趕緊走,看見他就渾身不自在,無奈人家就是不肯走,隻能陪著笑臉佯作親切。

總算熬到了出城,孫二伯幹脆拉著許家恒正式聊起來,許老爺強壓怒火,臉上仍是堆滿了笑。柳葉兒請他上車等候,他就趁機宣泄心中不滿,低聲道:“你去跟家恒說一聲,天色不早了,咱們該趕路了!”

柳葉兒自然曉得他的心思,順從地應了聲,轉身走向孫二伯和許家恒,卻見孫小武領著一群壯漢風風火火狂奔過來。見這場景,許老爺嚇得臉都綠了,“挖個坑埋了”帶人來想幹嗎?!該不會是孫二爺改變了主意不讓他走吧?!還是,他原本就沒打算放他走?!

“家恒,葉兒……”許老爺的聲音抖得像寒風中的落葉,他雙手扒著車廂迅速鑽了進去掩上車簾,露出半邊臉尋找兒子和媳婦的身影,“來啊,你們快過來……”

許家恒無奈地搖搖頭,示意柳葉兒和翠菊過去陪他,可惜還是慢了一步,滿頭大汗的孫小武已經衝到了許老爺跟前。孫小武沒有發覺他的異樣,拽下背上的麻袋,又接過身後夥計遞過來的麻袋,一股腦兒地全塞進車廂。

“別過來,別過來……”許老爺碰到硬邦邦的麻袋,心想這些都是殺人挖坑的家夥,尖叫兩聲縮到角落,用力踢著那雙小短腿,生怕孫小武上車來抓他。

許家恒連忙過去安慰,解釋孫小武送的都是當地特產,隻是許老爺什麽也聽不進去,神經高度緊張,抱著兒子不肯鬆手。

柳葉兒和翠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威風凜凜的許老爺向來是說一不二,何時見過他這幅模樣!孫二伯笑了笑,朗聲道:“回去代我向老夫人問個好,路上你們別趕得太急,到了家還有好戲看哪!”

“呃……”柳葉兒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太明白這話什麽意思。

翠菊想了想,試探道:“二伯放心,老夫人將老爺交給您,就不怕您下手輕或重!”

柳葉兒張了張嘴,來回打量著他們,孫二伯但笑不語,揮揮手:“好啦,你們走吧,那家夥嚇得就快尿褲子了!看不出來,小武演戲還真不賴……”

與孫二伯告別,柳葉兒一直心存疑惑,聽翠菊的說法,這一切許老夫人應該是知情的,孫二伯的做法還有可能是她安排的。不過,這怎麽可能呢?!許老夫人隻有許老爺一個兒子,將他視為生命百般嗬護,隻要有人覬覦許家的產業,不管是誰她都絕不手軟。許老爺能力漸長,足以抵擋一麵之後,許老夫人又為他打理後院,化解三房之間的矛盾,培養許家的繼承人。可以說許老夫人這輩子都是為了兒子而活,現在怎又舍得他挨打受驚呢!

許老夫人心思縝密,她的想法很難看透,柳葉兒心裏納悶,當著許老爺和許家恒的麵卻是不好開口的。翠菊以許老爺身體不適為由,建議許家恒找家客棧小住幾日讓他休養,許家恒本來就不急著回去,拖過下個月初十更好,剛出了城就讓車夫投宿。

許老爺迷迷糊糊心神不寧,隻要不跟那對強盜父子在一起,去哪兒都願意。許家恒請來大夫為他看病,果然是受驚過度,又加上時不時出一身冷汗,感染了風寒,開了幾服藥叮囑他病好了再趕路。許老爺不敢不從,他既有高堂又有嬌妻還有子女,不愁吃喝不愁金銀,蜜一般的日子還沒過夠,他才不要這麽快就去見閻王。

柳葉兒和翠菊獨處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道出心中疑問,翠菊倒也不瞞著,便將自己的推斷告訴了她。翠菊在許家多年,她眼中的許老夫人對許老爺並非溺愛,而是理性地指引他往正路走。外人排擠他們母子,她當然是全力反擊,但若是許老爺有錯,她也不會一味縱容。當初,許老夫人不喜歡碧珠,阮氏一直膝下無子,玉順身家清白秀外慧中,許老夫人從心底裏喜歡這個媳婦,所以就沒阻止許老爺再娶的意願。至於許老爺暗中使的那些卑劣手段,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玉順嫁到許家,許老夫人雖然沒有格外關照,但對她還是很好的。其實,沒有格外關照正是對她的保護,阮氏嫉妒心強,對付碧珠就因為她最得寵。許老爺移情玉順,如果連老夫人也對她特別好的話,阮氏就會轉移矛頭了。許老夫人希望許老爺和玉順長相廝守,隻是沒料到玉順對許老爺隻有恨沒有愛,兒子媳婦相處融洽固然好,但若是實在處不來也隻能歎聲有緣無分了。

盡管如此,許老夫人對玉順的喜愛仍是發自於心,許家恒的出生讓她有足夠理由偏愛三房。許家昌雖是長孫,但他的資質明顯比不上許家恒,況且他的母親和阮氏是死對頭,阮氏折騰起來沒完沒了,許老夫人對碧珠的過去總是心懷芥蒂,許家恒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許家的繼承人。

許老夫人寵愛許家恒,許老爺自然而然也就格外看重這個兒子,阮氏沒把玉順放在眼裏,自己又生不出兒子,不如將賭注放在許家恒身上,反正就是不能讓碧珠的兒子做大當家。所以,盡管阮氏和碧珠的較量從沒停過,但都不至於影響大局。許家恒在許老夫人的教導下,品德兼有能力出眾,不負重望擔當起大當家的責任。

許老爺是老夫人的心頭肉,許家恒同樣也是,許老夫人辛辛苦苦建立起這個家,怎麽忍心讓這個家變得七零八落。許老爺被阮家兄妹洗腦,一門心思念著京城旺鋪,也不管許家恒願不願意,就要把阮若詩強塞給他。自己的兒孫不和,許老夫人隻怕日夜難安,手心手背都是肉,若能妥善解決這樁麻煩事,稍作犧牲又算得了什麽呢!再說,許老爺頑固不化自以為是,也該讓他吃點苦頭,好叫他明白不能為所欲為!

聽完翠菊的分析,柳葉兒覺得很有道理,她一向敬重許老夫人,現在更是滿心感激。許老夫人從沒嫌棄過她出身卑微,即使心裏著急,也沒當麵念叨過曾孫,如此通情達理的長輩叫她怎能不感動。

許老爺有病在身,翠菊和車夫日夜輪流照顧他,許家恒眼看父親的病漸漸好轉,便也放下心來,隻等著拖過迎親的日子再回去。柳葉兒這兩天一直待在客棧,許家恒帶她出去才知道以前來過這兒。

竹林溫泉就在附近,這個鎮子就在山下,柳葉兒左右打量,發現了客棧不遠處的那條花街,曾經有位風塵女子在她近乎絕望的時候開導過她,從此她對這段感情更有信心,有勇氣麵對質疑與責難。

許家恒不曉得柳葉兒在想什麽,兩人牽手踱步到山腳下,許家恒指著竹香飄溢的山間,笑著征詢她的意見:“還記得這裏嗎?!要不要上去看看?!”

柳葉兒欣然應允,她當然記得這個地方,白霧飄渺的清晨,他們曾在山林漫步,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們攜手漫步花叢,夕陽西下的傍晚,她在門外等他回來,幽靜闌珊的夜晚,他擁她入懷溫柔纏綿。

這是柳葉兒向往的生活,無人打擾如同世外桃源,完全不用考慮那些瑣事,整個世界隻有他們兩人。這種想法太不現實,許家恒有他的責任,她也有她的義務,他們不可能置身世外。不過,若是可以暫時拋卻所有心事,讓自己在現實中做一回夢,應該也是不錯的體驗吧!

時已入夏,清幽的山林依然涼爽,微風拂麵倍感愜意,許家恒和柳葉兒貪戀自由自在的快樂,腳步越來越快,渾然不覺得累。終於來到山頂,滿眼翠綠成蔭,天邊驕陽如火,遠看秀峰溝壑交錯,近觀清泉流水潺潺。

許家恒展開雙臂深深呼吸,微微閉上雙眼感受陽光的炙熱微風的清新,柳葉兒深情地望著他,她有多久沒見過他這般輕鬆自在,看著看著,時光仿佛倒流,她回到了終生難忘的新婚之夜,許家恒掀起她的蓋頭,美眸如星璀璨,笑若春花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