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全力支持許家恒進京開銀樓,阮氏賣力遊說終於等到許老夫人點頭,她怕夜長夢多許老夫人反悔,當即和許老爺敲定“瑞祥”京城分號下個月開張。

分號開張之前,許家恒理應進京察看一番,他以生意繁忙無暇走開為由,將進京的日子一拖再拖。阮氏不知是計,急得別提多難受了,她早就答應過阮若詩,要許家恒同她一起回京,誰料許家恒一點兒都不著急,她便慫恿許老爺主動要求管理銀樓,好讓許家恒沒有借口推脫。

許家恒進京那天,許老夫人也是依依不舍地送到了城門口,阮氏挽著滿麵羞紅的阮若詩樂不可支,像是要把侄女嫁出去似的。許家恒與阮若詩跟家人告別之後,各自坐上馬車悠悠遠去。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向京城,送別的親人各自懷著心事,許老夫人滿眼的憂傷有心而發,碧珠的焦慮也是明顯掛在臉上。除了許老爺和阮氏,沒有人能笑得出來,他們兩人現在雖說姐弟相稱,但仍是臭味相投,想法幾乎都是一樣。

“嗬嗬,家恒精明能幹又有眼光,他去京城開銀樓啊,一定能把那些老家夥都比下去。到時候京城所有大戶人家的首飾都在‘瑞祥’訂製,每天晚上數銀票都得數到手抽筋呢!”阮氏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想阮若詩最好在路上就把許家恒搞定,隻要兩人發生了關係,這門親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哈哈,好啊,他數不過來,我幫他數。大姐,你跟你表侄女說了麽,她回去以後可得跟她爹說咱們家恒的好話呀,我還等著進京送彩禮呢!對了,還有家彥,千萬不能忘了家彥,他和你家大伯都在刑部,讓他照應咱們家彥一下,反正都快成一家人了嘛!”許老爺關心的是兩個兒子的將來,他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在京城耀武揚威。

“咳咳……好的,沒問題……我家大伯都記著呢……”阮氏對這個稱呼顯然還不習慣,為免麻煩也隻能應聲。

許老夫人無心搭理他們,雙手合十抬頭望天,誠心誠意祈求上天保佑:“但願此去一切順利,老天保佑家恒和家彥,保佑他們平平安安,千萬別出什麽差錯……”

阮氏得意地瞥她一眼,心想木已成舟,你老夫人再厲害也管不了京城的事。如今,許家恒和許家彥都得靠她大哥照顧,還怕他們有二心不成。

“老夫人呦,您就放心吧,家恒進京賺大錢,家彥進京做大官,千載難逢的好事兒都讓咱家攤上了,您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啊!碧珠,你也別哭喪著臉,讓人家看見又得胡思亂想了!你們呀,啥也不用想了,他們兄弟倆的事兒我都安排好了,等著享清福吧,好日子長著哩!”阮氏喜笑顏開地揮舞著羅帕,比那青樓裏的老媽媽還要**,她隻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麽舒坦過,仿佛許家已經盡在她的掌握之中。

“挖個坑埋了,挖個坑埋了……”許老爺冷不丁地尖叫了聲,嚇得阮氏差點兒沒趴在地上,提起這個字眼她就心驚膽顫,如同看到渾身是血的翠菊在她麵前。

阮氏被許老爺嚇得半死,戰戰兢兢回頭看去,生怕翠菊就站在她身後。她沒留意許老夫人和碧珠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也沒發現她們也都回頭看了。當然,她們對許老爺這句“挖個坑埋了”理解不同,隻是恰好都有相似的反應。

阮氏看遍整條街也沒看見翠菊的影子,這時,許老爺拍著胸脯,鬆口氣道:“哦,我看錯了,我還以為是‘挖個坑埋了’呢,原來是路口賣鹹鴨蛋的老張啊!”

許老爺說的正是孫小武,許老夫人和碧珠看了眼,兩人確實有幾分相像,隻是老張看著比孫小武瘦了半圈,再看阮氏麵無表情沒有起疑,便也就放心了。

“老爺,你怎麽總是這樣說啊,他叫小武,不叫‘挖個坑埋了’,他前幾天就回家了,不在咱們雲雀鎮!”碧珠連忙岔開話題,上前扶他往回走,“好了,咱們走吧!”

許老爺不停點頭,嘴裏念念叨叨:“哦,‘挖個坑埋了’回家了啊,他回家了……那他還來咱們雲雀鎮嗎,他不會過兩天又來了吧……我不想看見他,他好凶的,他打我哪,他吹牛要給我挖金礦,到現在連個金礦的影兒都沒有……”

“好,好,老爺你不想看見他,咱們就不讓他來……”

“對,對,你說得對,別讓他來,別讓他來咱家……”

碧珠攙扶許老爺走遠了,阮氏剛緩過勁兒,撫著還在怦怦亂跳的心房,慌忙扶住許老夫人,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娘,咱們回家!”

馬車剛出城門,由於路上行人很多,不能跑得太快,車夫嫻熟地駕著車,慢悠悠地行駛在人群之中。車廂裏的阮若詩至今還不敢相信她與許家恒一起進京是事實,她的雙手一直捂著發燙的臉頰,春水般的雙眸充滿了興奮的光芒,聽著“嗒嗒”的馬蹄聲,漸漸有了真實感,她忽然撩起窗簾探頭看著前麵那輛馬車,確信許家恒沒有離她而去,欣喜地幾乎要落淚了。

“小姐,小姐,放下簾子,快回來坐好……”丫鬟坐起身子拉住她的胳膊往回拽,隨手合上窗簾,擋住窗外那一道道驚豔的目光,丫鬟看著滿麵紅光的阮若詩,既好氣又好笑,“您看什麽呢?!看許公子還在不在?!嗬,您就放心吧,許公子還會長出翅膀飛走了不成?!他又不是三歲小孩,答應跟您一起進京,哪會半道開溜?!再說了,老爺給他兩間商鋪做生意賺大錢,他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嗎?!”

阮若詩壓根聽不進去她說的話,羞赧地低下頭笑了笑:“我哪有不放心,我隻是看看馬車到哪兒了……”

“哎呦,您看您這嬌羞的樣子,就像是坐上花轎的新嫁娘,心早就跑到許公子身上了呢!”

“呀,你說什麽哪,我、我哪有……”阮若詩羞得不會說話了,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紅透的臉龐,轉過身幹脆不理她。

“好啦,好啦,小姐,我跟您開玩笑的。”丫鬟不好意思再取笑她了,扳過她的肩膀逐漸斂去笑意,正色道,“小姐,您要明白,許公子進京開銀樓,並不意味著要和阮家結親,您之前為他傷透了心,我不希望您再受傷了。”

阮若詩怔怔地看著她,雖然有些不情願,卻又不得不接受這種說法,她的雙手緩緩地垂下來,抿抿唇喃喃道:“是啊,我不該抱太大希望的,他和妻子剛剛分開,心裏一定還想著她。我不可能立刻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也許,我能做的,隻有等待。”

“小姐,您也不要太悲觀哪,您始終放不下這段感情,不也是一直想著他麽!我不希望看您受傷,但要是有機會的話,您就要牢牢抓住他啊!呃,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總而言之,您不要傷了自己,也不要鑽牛角尖,順其自然吧!對,順其自然就好!”

阮若詩苦笑著點點頭,沒有應聲,略顯疲憊地倚著車廂閉上雙眼,“嗒嗒”的馬蹄聲伴隨著她的心跳,一步步靠近心愛的人。她的存在或許像馬蹄聲一樣容易被他忽視,但他終有一天會留意到,不是麽!

趕路使得阮若詩悲觀沉悶,反觀許家恒卻是一掃往日陰霾,做好準備進京大展拳腳。當然,他想的並不是賺大錢,也不是為了實現父親的願望,而是早日查個水落石出,還玉順和翠菊一個公道,與柳葉兒相依相守。

“嗨,給哥笑一個,車上沒酒喝本來就夠無聊的了,你再不吭聲,哥還能撐到京城嗎?!嗝……”孫小武大咧咧地攬著許家恒的肩膀,隨手將空酒瓶扔到一旁,揉揉圓鼓鼓的肚皮打了個酒嗝。

“哥,爹讓你進京是辦正經事的,你要是想喝酒,就回山上去吧!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嚷嚷著要酒喝!你給我過來,別煩表哥了!”孫雲雲柳眉倒立,一把揪住孫小武胳膊上的肉,疼得他呲牙裂嘴哎呦喂呀。

“行了啊,你,還不放手,我可是你哥……”

“爹說過這事兒由我全權負責,你現在是我的跟班,要不是你死乞白賴非要進京,我才不讓你下山哪!你自己說,上山這幾天你都幹什麽了,你是不是成天喝酒啥也沒做?!”

“冤枉哪,妹妹,寺廟裏哪有酒給我喝啊?!你沒看見我這雙腳都磨出水泡了嗎?!我可是把那座山翻了個遍,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家恒搜山搜了十幾遍,不也是沒找到麽?!你總不能讓我把整座山都扒開,看看下麵有沒有埋人吧……”

“哥,說什麽呢!”孫雲雲輕斥了聲,不安地看向一言不發的許家恒,“姑母和翠菊姐隻是失蹤,她們遲早都會回來的,你不懂就別瞎吵吵!”

孫小武自知失言,尷尬地撓著後腦勺,應和道:“可不是麽,姑母和翠菊姐福大命大,她們要是出了事,老天爺也太瞎了吧!”

兄妹倆你瞪我我瞪你沒話說了,熱鬧的車廂頓時陷入沉默,許家恒看著他們兄妹,知道孫小武心直口快,沒有半點埋怨:“小武哥,雲雲,這些日子要不是你們在山上幫忙,我早就撐不住了。如今,二伯和他的弟兄們還在山上搜尋我娘和翠菊姐的下落,而我卻執意要進京,我心裏很過意不去。”

孫小武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家恒,你這說得啥話啊,有啥過意不去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再這樣,我可就生氣了啊!”

孫雲雲白他一眼,道:“說得好像你出了多大的力似的,還不是咱爹最辛苦。好了,不說這些了,家恒表哥,你別想這麽多,我們再著急也沒有你急啊,最擔心姑母和翠菊姐的人就是你了。你進京這趟,不比我爹輕鬆,說不定還有危險,你當真考慮好了?!”

“是啊,表弟,你可得考慮清楚,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省得那些啥也不懂的人說閑話!”

“哥,誰又說閑話了?!你咋又在胡扯?!”

“你沒聽見姓阮的到處跟人說,說家恒一心隻想進京做生意賺大錢,也不想找他娘了麽!又說他連磨豆腐的媳婦也不要了,想找個有權有勢的媳婦做靠山!還說……”

“夠了,夠了,我不要聽了,姓阮的不安好心造謠詆毀家恒表哥,難道真有不明是非的人相信她的鬼話?!”

“咳,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這世上啥都缺,就是不缺小人和蠢貨!”

“太過分了,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孫氏兄妹為許家恒鳴不平,許家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現在什麽都不在乎,又怎會在意那些風言風語,隻要他愛的人平安無事健康快樂,他就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