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獄

大妃說完,已將眸光直戳裴安那裏,熟料,他僅是無謂的挑了挑眉,擺明了冷眼看著她在絕路上掙紮。

如此淩厲的口吻,令疤臉腿肚子一抖,撲通跪倒在地,頭磕的砰砰作響,卻是咬死了口,“小人說的都是實情,根本沒有任何人指使小人,望娘娘恕罪啊!”

大妃咬牙切齒,剛要再開口,卻被瑾睿攔在了前麵,聲音冷冷無溫,“來人呐,將人犯先行帶走,等候發落!還有這個抗旨之人一並下獄!今日罪臣獲罪之事,任何人不得傳出去半個字,違令者同罪論處!”

後麵的這句交代,雖給人以顧及顏麵的假象,但實際如何隻有他心裏才清楚,他是有著自己的一番思量。

一聲召喚,自殿外奔進兩名宮衛,這便要將二人綁將而走。

大妃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倘今日任由他將鸞兒帶走下牢,那便再無平反的餘地了!是以,疾步上前伸臂攔在二人前麵維護,冷喝道:“放肆!給本宮退下去!”

而後,麵無表情的對瑾睿道:“若陛下執意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無辜,那就請將臣妾也一並發落了吧!”

她別無他法阻止,隻能如此。

說著,慢慢跪向了地間。

他不是要針對她麽,那她就讓他稱心如意好了。

哥舒無鸞當即一驚,“娘娘不可……”卻被她揚起的決絕手勢堵住了後麵的話。

瑾睿眯眸,“你以為寡人就會輕縱了你嗎?身為內宮之主,用人不查,難辭其咎!自即日起,圈禁寢殿自省,沒有寡人的赦免,不得踏出寢殿半步!”

哥舒無鸞的心一痛,當然曉得陛下是在拿娘娘牽製她,也在暗暗著提醒她,若今番她拒不受縛,或逃逸、越獄,那全部的罪責將加注在娘娘的身上!

事到如今,她很是後悔當初瞞著娘娘暗自去尋親,這才被人抓住了把柄借此加以利用陷害,也導致了娘娘因她受累!

可陛下為了權力,為了掌控全局,竟對待娘娘如此狠絕……娘娘的心當真是錯付了!

大妃苦笑開來,他果然做的出來!斂笑平靜道:“那何不就此廢了臣妾?”

瑾睿臉色鐵青,“若你希望如此,寡人倒也可以成全你!”

這時的哥舒無鸞再也按耐不住了,驚道:“請陛下開恩,赦免娘娘與夏侍衛,罪臣自願受縛下獄!”

夏雪風雷臉色一變,而大妃亦是全身一顫,“鸞兒,你……”

可她卻不能再給她繼續維護她的機會了,那樣隻會害了她!是以,哥舒無鸞緩緩跪向地間,叩了三個頭,代表感恩告別,“娘娘保重!”

而後起身,靜待陛下的恩赦。

瑾睿端望著她的舉動,嘴角乍起一絲裂紋,倒是重情重義啊!為什麽自己身邊就沒有這樣的人?!一絲惱怒消逝於眼底,終緩下態度,“那好。大妃禁足一月,夏侍衛……罰奉一載,退回侍衛營當差。”

就此,哥舒無鸞的心安然落回了原位,不舍的望了一眼滿臉痛惜的大妃,這便直著背脊昂首輕步的走向了兩名宮衛。

瑾睿揮手,示意宮衛將人帶走。

正在這時,夏雪風雷卻沉聲開口道:“微臣請命,親押……罪臣至刑獄司大牢!”

‘罪臣’二字在他口中念得有多麽惱憤艱難,大妃與哥舒無鸞自聽的出來,也曉得他的突然轉變,顯然有所打算,不禁開始憂慮起要怎樣阻止他魯莽行事,而獲罪其身。

瑾睿挑眉,笑的柔和,“既然你識時務,那寡人便依你之請。”然而,後話的口風卻已轉冷,仿佛亦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隻不過,倘途中生有任何差錯,唯你是問!”

這話雖對男人所說,可眼神卻是獨獨對向大妃。

因此,大妃心中蒙上了一層苦寒,他是生怕男人放走了鸞兒,這才以她為要挾,真絕!

夏雪風雷蹙眉一瞬,點下了頭,抱拳起身,其後便押著已被宮衛縛住雙手的女子退出了大殿。

而打從進門便一直未發言的裴安也一轉身功成身退。

大妃悲痛的望著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終慢慢站起了身。

一旁的疤臉見狀,忙諾諾出聲,“陛下,那小人……”是不是因此戴罪立功,被赦免了呢?

隻不過,後麵的話還未說出來,便被瑾睿打斷了,喚道:“唐喜,將此人罰去西山采石場做苦役。”

做苦役?!疤臉當即垮臉,不過,雖受點罪,倒是保住了小命。

然而陛下也沒說要罰他多久啊,難道是終身?

哎!大不了待事態平息後他再逃唄,反正他對潛逃早已輕車熟路。

再有麽,到時錦衣侯一死,誰還會追究他這個小人物,那他以後便可以安穩度日了。

想著便安心一笑。

隻是,他不知瑾睿向來狠厲,行事絕然,又豈會留下他這個能為女子洗嫌的唯一重要人證?!

收到瑾睿意有所指的眼神,唐喜斂眸,這便將疤臉帶出了殿外。

然而,他的眼神示意,卻沒逃過大妃的眼眸,看來他是要趕盡殺絕,不給鸞兒留一絲翻身活命的機會!雖然今日他沒有就此做下任何論斷,更不會將他們設計編排的罪名公布於外,但她還是曉得他會暗暗處置鸞兒,再編出另一篇假象迷惑視聽,粉飾太平……

想到此,心登時寒涼一片。

殿內人已退淨,隻餘二人對麵而立。

大妃揚眸,端端望向那張曾經迷戀至深的臉頰,可此時的眸光中卻早已沒了彼時的熱情,僅剩淒涼滿滿,“玉夫人之案明明是你安排的,現在,你又要以此來誣陷忠良,不覺得有愧嗎?!當然,你不會!因為你沒心!”

瑾睿嘴角乍起一絲冰裂,聲音亦不含些許溫度,“寡人是沒心,但也總好過你揣著一顆野心!”

現在他要和她撕破臉了是嗎?很好啊!都攤開明麵也好,以免各藏心事,同床異夢。

大妃暗自苦笑,可麵上卻是沒有半點情緒,搖頭道:“你利用自己偽裝的懦弱作為籌碼,讓我憐惜你,又將我看為棋子,讓我與裴安相互傾軋,鷸蚌相爭,才好坐收漁翁之利,不聲不響的收攏權利,這些我都不管,也不在乎,明知被你利用,我還是一心甘願。隻是沒想到,一心相付,到頭來卻被深愛之人如此戒備算計在心……嗬,我這個棋子做的也真失敗!可,你知道嗎?我從未生有半分的覬覦心……”

那句‘深愛之人’雖是觸及了瑾睿心房的某處柔軟角落,可轉瞬便硬下了一顆心,寒著臉,怒揮衣袖的嘶聲打斷道:“沒有麽?那麽,你一再的栽培勢力,安插自己的人遍布內宮上下,到底又是所謂何意?”

大妃知道他這樣憤怒,又是如此的詰問,自是想到了疤臉所提,當年將鸞兒救走的那名蒙麵女子正是她,也清楚了鸞兒乃是她一手培養,刻意安排入宮。他為此事而懷疑她,她可以理解,可早在此之前他便已對她心存了讓她難以釋懷的戒心,這到底又是誰在傷誰?

她暗自歎了一聲,平靜坦然的答道:“為了幫你。”

瑾睿當即失笑出聲,“幫我?你竟還能說是為了幫我!”忽而,眯起眸子,凝望著她蒼白的臉色,質問道:“這兩日你如此憔悴,是在為誰悲痛,你以為寡人一點也不清楚嗎?”

如果國師沒有告知他大舞師還隱藏著與她銜係頗深的另一層身份,且宮外還存著一處她的密謀之所,他也許會因為她今日的話有所動容,可現在,他再也不會相信她的虛偽狡辯了!

大妃隱在寬袖中的手臂暗暗一抖,看來他什麽都知道了,也已將疑心誤會深加於心,那麽,她再如何解釋也是徒勞了,不是麽?嗬,何止是現在他懷疑她,哪怕是當初,他也從未信任過她一絲一毫,他,從始至終都是涼薄無情的。

苦澀的牽了牽嘴角,最後隻能選擇沉默。

然而,她的不解釋非但沒有令瑾睿懷疑的心理得到釋放,反倒讓他更加惱怒,冷笑著咄問道:“澄清啊!你為什麽不說話?”

大妃揚眸,一字一句,平靜的說道:“陛下要臣妾說什麽呢?你不是早就懷揣了自己的認為了嗎?如此,那臣妾何必再去做一個跳梁小醜!”

是的。她說什麽他也不會信,而時至今日的她亦不想再得到他那點微乎其微可憐的信任了,隻因為,她的心死了!

一句自嘲,瑾睿黯眸,咬牙道:“很好!那從即日起,愛妃便好好的在此為以往的所作所為反省思過吧!”

大妃慢慢闔起雙眸,苦笑不語。

既然他這樣疑心她的動機,又有了在他心裏深深認定的證據,為何不就此尋個罪名將她廢掉,或者殺掉,何必將她監禁寢殿徒惹自己煩惱不寧呢?

在瑾睿拂袖而走之際,她忽然睜開雙眸,凝望著他的背影低低問道:“這麽多年來,在你的心裏可曾有過我分毫?”

至此,她還抱著一絲幻想,不為救活死去的心,隻想以後聊以慰藉。

然而,他終是打碎了她的幻想,破滅成灰後再無他念,安心做一個心死之人,稱他心意的幽閉深宮。

瑾睿背脊微僵,卻是沒有頓下腳步,更是沒有給她絲毫回答。

然而,她卻已從那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冷冷的背影在眼前隱沒許久,大妃才慢慢收回視線,平靜的走入了內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