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赤誠
哥舒無鸞剛隨夏雪風雷走出廣晟宮,裴安便緊隨著其後而來,上前阻住了二人的去路。
她知道他是想向她炫耀自己的成就,亦是來奚落她敗給了他,且不得善終的下場的!
黯了黯眉卻不予理會。
而夏雪風雷見狀,原本便已滿腹憤火無處發泄,眼下頓時咬牙惱然道:“老匹夫既已得逞,何必再來幸災樂禍?!”
裴安倒也不惱,笑的陰險自得,“逞口舌之快,才是匹夫之所為。”
一句反譏有勇無謀,夏雪風雷臉色赫然一黯,剛要再開口,卻被哥舒無鸞抬手攔住了。
收到那道責難的眼神,曉得她在為自己口不擇言的辱罵裴安而憂慮引禍上身,但現在,他哪還管得了那些?
不單想發泄一番怒火,更要尋機做掉這個卑鄙的老賊,免得他變著法的害人!
然而,這個想法他卻隻能暗暗藏在心底,不敢在她麵前表露出來分毫,僅因生怕她為此憂心不寧。
不過,卻還是就此閉了嘴,憤然退向了一旁。
裴安牽了牽嘴角,對女子冷笑道:“老夫說過早晚會拔掉你這枚硬刺,而你也會因以往的愚蠢付出代價!老夫言出必行,今日總算是兌現了曾經的誓言。”
自珈藍那計劃甚妥的送毒一計被人巧然破壞後,他一度為此感到惋惜憂慮,一麵深憂著珈藍會反過臉來對付他,另一麵,又擔心著眼前這個隱患時不時給他分神,以令他難以應對珈藍,這便思量著怎樣先將她除去,再專心的克製清除珈藍。
而正當他為此費神算計之際,老天卻也適時幫了他一把!全因那名經她暗暗苦尋多番不得的疤臉男恰巧在這緊要時刻被他先一步抓到了。
早前他偶然得知她在悄悄尋疤臉,雖摸不準她的意圖,但總覺得這裏麵有什麽隱情,且是一道可以令他為之利用的把柄,是以,便派了人隱在她所雇之人身後偷偷尋索。
後來,在日前抓到疤臉後,得知了他為之不解的隱情,這才了解了她幼年還曾有過那一段際遇,也能想到當初救她的人乃是大妃,更大抵猜的出她尋疤臉顯然是為了查身世。
如此,那他當然要好好加以利用這個重大隱情,是以,才編出了這麽一個能令她獲罪的虛假身世,迫了疤臉來向陛下揭露。
而今番此舉實乃也是一箭雙雕,既能借刀除去她,也會加重陛下對大妃的疑心,從此兩害一清,那他倒是可以就此安心了。
好在當時他留了那個心眼,也才成就了今日的除患大計!
哥舒無鸞望著麵前一臉得意的裴安,看上去慈眉善目,實則卻是陰狠毒辣,麵無表情的說道:“那就恭喜大司寇心願達成;
。”
裴安挑眉,顯然有些意外她的平靜以待,但也沒有過於理會,隻撇嘴笑道:“不日就將是你的死期了,可有什麽遺言或是未了的心願?”
哥舒無鸞不動聲色的還以一笑,“怎麽,大司寇莫不是還想好心的替我去完成?”
裴安點頭,“如果老夫力所能及,當然可以發發慈悲善心,畢竟咱們也是同朝為官一場麽,雖你活著的時候總是與老夫較勁,但死後所有的恩怨也都該一筆勾銷了。況且,老夫也不是狠絕之人,怎能眼睜睜看著你難以瞑目?!”
若不是她的一心針對,立場對立,他倒還是很欣賞這個女子的,可惜啊,再怎麽高看她一眼,最後,她都是在自尋死路!然而,這番話卻也是由心而發的。
哥舒無鸞哧鼻冷笑,道貌岸然!說的跟真事是的!既然他將虛偽裝到底,那她若不拆穿他豈不是對不起自己?到時,那才是真正的餘願難了呢!其後,偏頭笑道:“那好,就請大司寇幫我一個忙,我要……”
拖住尾音,見他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冷勾起唇角,字字如刀染寒,“……你—死!這,就是我唯一的心願!”
裴安驟然變了臉色,眯起厲眸,“哼!老夫會記得來年你的忌日,在你墳前上柱清香的!”
拂袖間,揚長而去。
哥舒無鸞冷笑著望了一瞬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最後,自嘲道:“出了一口小氣也該走了,大牢還等著我呢。”
有些人一旦交心,便永遠隻會選擇對你死心塌地,不畏險惡,一心相隨……
出了宮門沒過多久,夏雪風雷便一下解開了女子的束縛,沉聲道:“大人,你先走!屬下會即刻返回宮裏將娘娘救出來,然後,咱們在寒山寺碰頭,一起回突厥!”
以他的微薄之力根本無法幫她洗嫌,現在隻有這個辦法了,雖然自此後她要背上逃犯的罪名,但也總好過被人設計陷害致冤死!
哥舒無鸞就知道他會有一番打算,卻是毫不為之所動,隻凝眉望著他,“就連我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如何,你就那麽相信我是無辜的?也許我正如疤臉所說,乃是漏網的餘孽也未可知!而你卻毫不顧慮的選擇私放我逃遁,就沒有想過是在姑息縱奸,繼而也會因此被陛下遷怒,冠以一個反叛的罪名?”
她不希望他在對自己愚忠下去,不願看到,他因自己受到任何牽連危難,所以才要如此打消他的念頭,也清楚這番話著實無力,但她還是要試一試。
然而,果然不出她所料,男人根本不受她的言語相激,更絲毫聽不進她的暗暗相勸,真摯的眸光直直迎向她的雙眸,口中滿是一片赤誠,“那是不折不扣的陷害,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屬下雖愚鈍木訥但卻不傻,又怎會分不清這些?!即使他們口中所述是真的,可那又怎樣?我根本不關心!我隻知道,在我眼裏你是怎樣的為人,所以,無論是非黑白,不管真假錯多,我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順心而行,站在你這一邊;
!嗬,說起陛下的遷怒,那就讓他遷怒好了。”
他的信任她很動容,可他對後果的滿不在乎,卻讓她深深蹙起了眉,惱斥道:“你這是在自找罪責,太愚蠢了!”
男人向來一根筋,所以無論她說什麽,他都隻有自己的認定,無謂道:“蠢就蠢吧。因為自我跟在你身邊開始,便隻曉得一件事,就是……自此這條命都隻願也隻能為你交付!”
其實,他想對她說:這條命,這顆心都是你的,也隻能是你的!他真的好想說出來,好想好想。
但他有自知之明,也清楚她的心從始至終都不可能在他這裏駐足,因為早就給了燁王!卻被傷的體無完膚……那麽,他更要帶著她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他的心思和他未盡的話哥舒無鸞是清楚了,卻也為他的執著心頭微顫,不敢接觸他落寞的眸光,是以錯開了眼神,堅定道:“不必再說了,我是不會走!”
夏雪風雷當下急了,濃眉深凝,“為什麽?你難道不清楚,你一旦下獄等待你的將是……”
今日陛下雖沒有當場給她定下罪名,但他曉得陛下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更不會給她任何平反洗冤的機會,若不趁此脫逃,那她恐怕……而那個‘死’字無論如何他也說不出口,隻因一想到那個結果,他便心痛難忍。
哥舒無鸞斂眸打斷了他,“我當然清楚。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如你所言,咱們是可以帶著娘娘一起脫逃至突厥,可那樣卻隻會令陛下更加震怒,到時追兵一到,便會給突厥引來一番禍事!若因為一個小小的我致兩國維係了多年的和平瞬息土崩瓦解,繼而引發一場不必要的戰火,殃及無辜百姓,那我就成了真正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她不走的理由有很多,雖然其中也含著不願背負逃犯的罪名,但這個卻是最重要的一個!
這樣平靜接受的態度,夏雪風雷簡直根本不能理解,焦躁的嚷道:“你總在說我愚蠢,可真正愚蠢的那個卻是你自己!他們陷害,你就任其為所欲為,一心擎等著冤死……”
察覺自己在她麵前失控,忙懊惱的截住了後麵的話,卻是緊緊將大掌攏成拳,緩聲道:“其實,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即使陛下為此震怒也不可能與突厥大動幹戈,畢竟他也得忌憚突厥的實力,就算他毫不顧忌要因此引起爭端兵發突厥,可我們突厥常年操練,兵強馬壯,而大商的將士則是養尊處優慣了,難道我們還會怕他進攻不成?!再有,陛下如此對待娘娘,若被突厥王得知,到時,還不一定是誰問罪誰呢!如果,你還是不能安心,那大不了咱們一起浪跡江湖好了!”
說著,他小心翼翼的提議道,眼神滿是緊張兮兮的期盼。
浪跡江湖麽?她也想。
隻是,可以嗎?
哥舒無鸞默默搖了搖頭,男人瞬間失落的收回了期盼的眸光。
忽然,她回味起他的話,麗眉赫然一皺,“你說你們突厥?你難道是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