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收印
不過麽,裴安轉變的倒是極快呐,這番自責的請罪之言,顯然是在為了保命推卸責任,將一切重責全部推給那個死人的身上,而將自己置身事外,隻擔那些失職不查的小罪,這老狐狸也當真是狡猾的很,哪怕心神已大亂還能設法冷靜保全自身,不禁令瑾睿為之暗歎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然而,不怪他狡猾,隻能怨自己棋錯一著……
他又哪裏能料的到還有今日翻案得成的這一出,雖有些懊惱過早將疤臉除掉,以令他沒有證據判定裴安才是幕後指使陷害之人,也便無法將其治罪鏟除,但是,總之人是他帶來的,不查之罪雖小卻也能就此收走他的權利,隻要他手中沒了重權,那他在適時暗暗往前朝放些風出去,就便會有朝臣配合著拿出一些他為官不清的把柄出來推波助瀾,所謂牆倒眾人推,一朝孤立無援,罪狀重重,那到時要殺他還不是動一動手指的事!
話落久久也未聽到瑾睿的隻言片語,隻感覺那道冷厲的視線正一味的投在他的頭頂,似在若有所思的考量,如此,令跪在地間的裴安,頓感有如芒刺在背,不覺開始戰戰兢兢起來。
良久,才聽到一聲陰冷帶怒的聲音響起,“既然你自請罪責,那麽……為保公正嚴明,也為給錦衣侯一番說法,那寡人便罰你即日暫交官印在家好好反省!而朝堂上的事,短期內你就不要在過問了!”
大妃蒼涼一笑,嗬,好一個公正、說法!他是以自私的用心來粉飾太平罷了,此舉既除了眼中釘心頭刺,又能保全自己為君嚴明的名聲來震懾朝堂,他深沉難測的心機終於完全暴露於人前了!
這般重責雖在意料之中,卻還是讓裴安似脫骨般癱坐於地。
短期內繳權麽?怕是就此再也不會還給他了,並且,他要的不僅如此,而是……
思及此,麵上終露一片灰敗之色,仿佛眨眼便老了十歲,沉重艱難的叩道:“老臣領旨!謝陛下開恩!”
此刻的哥舒無鸞望著那道佝僂在地的身影,心裏無悲無喜,唯有一片蒼涼。
其實,眼下的這個結果她早已了然於心,陛下之所以頷首重審此案,一來的確是在給父親麵子,二來則是有著其他目的,他是想看一下事情是否有轉機,若無,那麽自然還是要處置她的,反之,便能借機治罪大司寇!
因為在陛下心裏,能殺她固然好,可與之壓在心頭多年的隱患比起來,他還是樂見局麵扭轉的。
如此兩麵都不虧的結果,陛下才是最後的大的贏家
!
而裴郡雪眼見親兄落得如此地步,也已理不清心裏到底是何等感受了。
然而,卻也是他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怨不得她心狠!
她身旁的祝君豪似也從中弄明白了一些事情,滿目怒意的掃了一眼大舅子裴安,卻礙於陛下在此,也隻能憤然拂袖來發泄。
經此一句後,殿內久久沉寂,卻是沒有一人為裴安說半句情,在有些人心裏哪怕有心也無力了。
可裴安卻是另一種認為,自己早已傷害了至親,眼下終犯了眾怒,被陛下趁機絆倒,落敗於此,到底是自己在作繭自縛,咎由自取!
瑾睿冷冷勾唇,抬手道:“那你就跪安吧。”
“老臣告退。”言罷起身,顫顫巍巍的退出了大殿,每走一步都是踉蹌無根的。
直到人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瑾睿才慢慢收回視線,緩聲宣布道:“錦衣侯無罪赦免官複原職,為撫錦衣侯受屈,寡人特許你與失散多年的父母好好回府團聚,以慰你的蒙冤之苦!”
大妃默默斂眸冷笑,終於還了清白給鸞兒,可聲音雖和緩,語氣卻是那樣的生硬,其中顯然夾著別有用心,他是怕被人議論處事不公道,這才不甘願的赦免了鸞兒,再有,也是在賣祝君豪這位首富的麵子,畢竟,鸞兒的身份今非昔比,有這麽一位富有的父親做後盾,他定然要有所顧忌的!
不過,今此之後,鸞兒的安危倒是有了保障了,到底也算是因禍得福,那她多少也能安心的回去禁足了。
抬眸望了望殿外的天氣,雪後初晴,一片陽光燦爛……
翻案得成,一朝身世大白!
拜別陛下與大妃後,哥舒無鸞便隨著剛剛相認的父母離開了大殿。
守在殿外的夏雪風雷之前一直細細聆聽著殿內的每一句話,為她能順利找回雙親感到無比欣喜,為她能洗冤滿心安慰,此時見女子平安而出,忙上前道:“恭喜大人!”
在腦中尋索了半天,隻吐出這麽一句簡單且樸實的話。
他承認自己的嘴很笨,即使心中裝滿歡喜之感,卻不善表達出來,他一向都是這樣憨拙的。
可聽在哥舒無鸞耳中,這四個字中卻容納了很多,飽含了很多,也清楚他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為她歡欣,一語感激道:“雷,謝謝你所為我做的一切!”
夏雪風雷微微一怔,待接觸到她那同以往般的親和目光,才知她已徹底釋懷了他曾經的欺瞞,而他還是她心中那個憨憨的屬下,霎時慰藉了他惶然憂慮的心,“這沒什麽的,隻要大人平安就好!”
一直緊握著女子素手的裴郡雪亦對他點頭表示感謝之意。
就此,男人開始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首,不想在打擾他們一家團聚的時光,這便識相的退離了原地。
他走後,一直瑟瑟不安的跟在身後的紫珊忽然低低開口道:“小姐,奴婢……對不起你
!”
言罷,一下跪在了地間,將頭磕的砰砰作響。
哥舒無鸞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懺悔曾經做得錯事,她沒有幼時的記憶,所以想不起被她送走,被迫離開母親時的無助與惶恐,也便不曉得會不會原諒她,但她可以確定的是不會去恨她,因為過往都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在陷在那些無謂的糾葛裏庸人自擾,現在,心裏徒餘一陣百味雜陳。
裴郡雪不忍見她在如此磕下去,剛要俯身將其扶起,卻適時被祝君豪攔住了,緊睨著地間的身影咬牙惱怒道:“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殺掉你曾經所做的陰毒之事?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輕易換來原諒與餘生的救贖?錯!你這輩子隻能深受良心的譴責,致死不休!”
他何止是憤怒,更因她一再的私欲作祟險導致他妻離子散而惶恐心痛!
其實,他不是不明白她對自己的那些心思,然而,當初他卻還是選擇了相信她,而懷疑了郡雪對自己不忠……
憶起過往自己的所為,將親女狠心送至別院撫養,便深覺愧疚的不能原諒自己,令愛妻由傷心欲絕到心死成灰毅然決然離府上山,走出他的世界多年,便愧痛後怕的難以呼吸……他這都做了些什麽混賬事?!
回想起當初,自己所猛然撞見郡雪與他人幽會的那一幕,他敢斷定,那個與郡雪容貌相同的女子定不是郡雪本人,而是這女人別有用心安排的一出‘好戲’,她一早便已開始為離間他們感情做起了手腳!
再到後來,郡雪突然懷孕,可他卻絲毫憶不起他們曾在一起過,隻一心認定她與別人有染,想來也是這女人在從中作梗!
他不曉得自己怎麽會將那一夜忘得一幹二淨,以致上演了那次讓郡雪傷透心,且令他現在後悔不已的滴血認親!隻知道,不敢再去追究那些過往遺失的記憶以加重心頭的愧痛感,永久難以釋懷!更不願再看見眼前這個毒婦,因為,他不知會不會壓製不住怒火,而殺了她!
再想到自己曾經一次次對她愛屋及烏的關照,便覺惱恨自己愚蠢,竟是在養虎為患,害了郡雪與女兒,也苦了自己,更犯下了難以彌補的大錯!
一聲怒責後,紫珊霎時頓住了動作,亦被質問的說不出半句話,隻俯首在地簌簌掉著眼淚。
可看在男人眼中,根本沒有半分的憐憫,有的隻是無盡的恨與怒。
他的情緒裴郡雪盡收眼底,是以緩聲勸道:“算了,不要在為難她了……”
話音未落,便被祝君豪激動的接了過去,“她做了那麽多歹毒之事,又如何能算?郡雪,我知道你善良心軟,可對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她不配得到你的一句原諒,真的不配!而你的善心也隻會助長她為惡的心理,不知以後她還會做出什麽惡毒之事!所以依我看,還是將她送交官府,治她一個拐騙幼童之罪,發配的遠遠的,以令她再也害不到人!”
這樣不堪歹毒的一個人不值得他雙手沾染血腥,背負殺人之罪,雖不能親手手刃她,可他也不會就此放縱掉她,所以,便想到了將其交官治罪,也算是對她的懲罰,多少也令自己消了些許怒氣!
經此一句,才使紫珊徹底發現他是何等的恨她,幾乎恨到咬牙切齒,恨不得她去死,何以走到如此這般地步?嗬,還不是全因她作繭自縛,她活該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