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沒想到楊悅會這麽快忍不住。

結婚近十年,我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如今她提出離婚,我明知道自己不會挽留,卻仍然對我逝去的青春覺得遺憾。

我曾經是那麽地愛她,不惜付出一切。

也許是憤怒使我的麵容有些扭曲,陸晴嵐在一旁擔心地道:“康然?康然你沒事吧?”

我衝她搖搖頭,我沒事,不就是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於回到了她想去的地方嗎?我能有什麽事?

“沒事,就是她終於跟我攤牌了,說要離婚。”

我笑著對陸晴嵐說,笑容裏十分都是譏諷:“為了跟我離婚,竟然方案也不想要了。”

陸晴嵐看出我的不對勁,她掙紮著想站起身,我見她搖搖晃晃地湊過來,到底心軟向前一步,在她還未跌倒前將她扶回了**。

這一次陸晴嵐不再恪守著朋友間該有的距離,在我尚未反應過來前,一把擁住了我。

陸晴嵐的懷抱很溫暖,她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氣,我想起陸時雨曾經提到過陸晴嵐的身體不太好,睡眠質量也不高,也許是長期使用薰衣草來助眠吧。

這一次,我沒再推開她。

每個人都有他脆弱的時候,表麵上再如何堅強,當麵對這一天時我仍是覺得難過。

我緊緊地擁住陸晴嵐,不願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她對我強勁的力道不以為然,隻是伸出手將我擁的更緊。

我明白陸晴嵐想表達的意思,哪怕她不曾開口與我說。

——康然,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這樣的認知讓我的雙眼蒙上了霧氣,我不知道楊悅現在這樣的打算是準備魚死網破,還是另一種等我踏入的陰謀陷阱,但她如今說離婚,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我其實是會同意的。但為了年邁的父母,為了我經曆過的那些傷痛,我不會立刻就答應。

等到我拿回我的公司,拿回我親手創造出的一切。

楊悅,我會與你離婚的。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在心裏下了決心,陸晴嵐鬆開我,剛好看見我時晴時陰的臉,有些恍惚地問道:“康然,你打算怎麽辦?”

“晴嵐,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我苦笑道。

“不如放自己自由吧。”

我知道陸晴嵐不是為了她自己,我分辨的出來。她雖然對我有好感,但她的喜歡太純粹了,她不會為了自己而讓我如何做,而是真的站在我的角度上去考慮,我應該如何做。

我對陸晴嵐表示感激,感謝她願意聽我講這些煩心的事,感謝她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有個肩膀讓我靠一靠。

雖然這個肩膀的主人是個女孩子,卻也讓我這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終於有了最後一絲堅持下去的勇氣。

在示意陸晴嵐不要開口說話後,我給楊悅播了個電話。

“小悅,是我。”

楊悅在那邊的聲音很冷,她說:“我知道是你。”

“我看到你發的消息了,為什麽?”我不明白她在這樣什麽都沒得到的情況下對我說出離婚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

楊悅在那邊癡癡地笑,我覺得她的狀態很不對勁,似乎像是喝了許多酒。

然後我聽見楊悅問我:“康然,你喜歡我什麽?這些年你對我這麽好,你是為了什麽呢?”

我為了什麽?我從來不會想我對楊悅好是因為我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我隻是因為喜歡她,隻是因為我希望她能夠過得開心!

楊悅沒有給我回答她的機會,她又接著說:“康然,你知道樹藤嗎?”

這一次她在等我回話,我沉默了一會,回答她:“知道。”

“樹藤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啊,依樹而生,離樹而死。”楊悅的聲音裏隱約帶上了一絲哭腔,她那邊很安靜,與我想象中的嘈雜完全不同。

我急忙問她:“小悅你在哪裏?有什麽事情,我們回家說。”

“康然,謝謝你,這都最後了,也就隻有你願意聽我說。”

我有些急了,一邊在電話中安撫不對勁的楊悅,一邊用眼神示意陸晴嵐,讓她幫我報警,期望警察那邊能快速鎖定楊悅的位置。

“康然,”楊悅的聲音在那邊平靜而安穩,“如果我遇見你能早一點,再早一點……”

我無法探究楊悅語句中的意思,她那邊隻有呼嘯而過的風聲,我覺得心底的恐懼被這樣空洞的回音無限放大,連說話都染上了些許哭腔。

“小悅!小悅……有什麽事咱們回家說,你不是最喜歡街角那家店的壽司嗎?我回去時候給你買好不好?”

楊悅在電話裏笑,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她對我笑了。她的笑容裏滿是釋然,她笑著對我說:“康然,其實你早就知道我與陳默的事情了對嗎?”

“……是,我知道了。”

“所以你一直拖著方案不肯幫忙,”楊悅語氣輕快,似乎我這樣的故意她早已知曉一般,而事實竟真的與我所想相差實在太遠。

楊悅說:“我知道你都知道了,所以才故意對你冷嘲熱諷,處處針對於你。其實康然,恐怕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在你做這個方案的時候為了避免精心設計的方案出錯,你其實留了一張備份與一份破解此方案的方法,這兩樣東西藏在了你桌旁書櫃中,第一排第三本書的第27頁裏。”

我霎時出了一身冷汗,久遠的記憶被楊悅勾起。可我卻更加疑惑,她為何不直接將東西交給陳默?

“你很好奇為什麽我明明知道,卻不拿走嗎?”楊悅仿佛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在電話的另一邊呢喃道:“康然,對不起,是我欠你。”

這是她最後一句話,不論我如何在電話裏拚命叫喊,我再能夠聽到的隻剩下呼嘯的風聲。

許久後,重物落地的聲音鑽入我的耳朵,成了我後來許多個夜晚逃避不了的夢魘。

——砰——!!

我呆愣在病房裏,那邊陸晴嵐說了什麽我已經聽不清,跟著她的口型,隱約能看到“安保員”、“到了”之類的話語。

已經……來不及了。

五分鍾前,臨海酒店的最高層。

楊悅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她記得康然最喜歡她這件衣服,而陳默從未誇過她。

她站在窗前,右手握著的手機裏傳來康然急切的呼喊,她不想去管。

她學著鳥兒飛翔的姿勢,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聽說人一輩子隻能真正自由地飛翔一次,她被所謂的愛情束縛了這許多年,今天終於可以認真地為自己做一件事了。

——砰——!!

沒人知道楊悅在落地之前,還可以活動的大腦裏想的是什麽。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耳邊是兩個男人混在一起的話語。

冷聲的是陳默,他說:“他都接了更大的案子,我還要這個破半成品幹什麽?沒用的東西,你竟然還有臉活著!?”

而另一個聲音溫柔至極,她認出了這個人是康然,他微笑著看她,手中捧了一大束玫瑰。

“楊悅,我愛你。”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