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季節終於到來的時候,望著地裏那仍然是生瓜蛋子的一大片,常傑就輕輕的跟周楓燁商量道:“我有一個法子,能打開咱們西瓜的銷路。但需要你出麵才行。”

“需要我怎麽出麵?你說吧。”周楓燁欣賞的望著常傑,常傑就是常傑,腦袋就是靈光。遇到事兒就是有辦法。她分明見到了一線希望。

“隻要你肯出麵,這事準成。”常傑賣起了關子。

“你痛快點好不好?!”周楓燁有些迫不及待了。

常傑眨了一下眼睛,說道。“我覺得,如果你出麵去找找那些現在還在職的熟人們推一推。我敢保證會推出去的。現在都是靠熟人發財呢。”

周楓燁不吭聲了。低眉認真的把常傑說的那些個人在腦子裏過了一下,忽然發現這幾乎都是當年對她動過心思又吃過她的軟釘子的人。不是本人對她有意思,就是替自己的兒子對她有意思。

正象常傑所言,隻要她好意思登門張那個嘴,他們是都會要的。甚至會幾百斤和幾千斤的要。那樣一路推下去,他們的西瓜真就真的打開銷路了。

可是稍加品味,那明顯的就是出於對你的一種憐憫的施舍啊,甚至還有一種嘲弄甚至是鄙視在裏麵啊。這她的自尊心可怎麽受得了呢?

你真是吃剩飯長大的,一肚子餿主意!”周楓燁譏諷了常傑一句。

“要飯吃,就不能嫌飯餿。”常傑開導道。“咱的瓜雖然小些,生些,但抗放啊,也省冰箱了。不象熟瓜,放了幾天就婁了。另外,生瓜蛋子的藥用價值也很大,能夠消煩去火,解暑利尿……”

“那你上門去推啊?你去跟他們說這些個優點和藥用價值啊!”

“我……”常傑自卑的笑笑。“我說沒人會信。”

周楓燁撅起了嘴,不再理他了。她的從小養成的別人說不得碰不得的脾性又上來了。

常傑見勢不妙。趕忙表示西瓜不推了,剛才那些話隻是說著玩的。就全當是空氣罷了。並且開始好言好語的哄她,還給她買了不少好吃的,可是她卻沒有理他。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

其實,這個時候,她也在暗自自責:“你怎麽總是這樣呢?差不多點就行唄。再說人家的損失那麽大,也沒被逼得沒辦法啊。就不能理解一下人家?唉,真難整啊。真拿你沒辦法啊。”

這天,常傑忽然臉色發白的跑來見周楓燁了,還沒等坐下呢,嘴就有些哆嗦起來,語不成句的道:“賴、賴乙生從富祉傳話給、給我了,說既然西瓜已經泡湯了,那就趕、趕快離他媳婦遠點吧,否則他還要教、教訓我的。”

周楓燁有些不屑的望向常傑。她本來還準備繼續的不理他幾天呢,可是這會兒望著望著,形勢所迫,終於決意馬上就跟他說了話。

“就把你嚇成這樣?真是……”周楓燁哂笑道。

“不是害怕,是、是……”常傑餘悸未消。“哎呀,你沒挨過大棒子不知道,那才叫一個疼呢。”

周楓燁一時無語。她是沒挨過大棒子,但是那種疼滋味是能夠想象出來的。誰在挨過一兩次的大棒子後,還想挨第三次四次啊?理智正常的人都不會想的。這樣一來,她竟理解了常傑。

於是,她開始為常傑設想了。並很快就有了主意。於是便問道:“你外麵有沒有比較不錯的朋友?有,咱就去投奔一下。讓姓賴的不知咱們的去向了,同時若能再找個掙大錢的活兒,就更好了。怎麽樣?”

當初她跟家人們可是許過諾的啊,家人們對她也是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呢。可是到頭來她卻是兩手空空、腰包癟癟的,投進去的救命錢也全賠了……

她敢保證,家人們見她一副落魄樣兒的回來了,肯定不會說她什麽的,還會同情她,安慰她,並很好的照顧她呢。可她最怕就是這些啊。所以這個秋天她不能回去了。她要等到混出個模樣再回去。

常傑這時高興的翻騰起記憶的倉庫,半天後,才撓著後腦勺說道:“我在丹河倒是有個朋友,關係也不錯。是個開糧行的。隻是好多年不聯係了,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周楓燁聽到丹河兩個字,不由心裏一動。她從沒去過丹河,但是父親卻不止一次的說起過這個地方。他們父女倆個跟這相丹河市可是大有淵源的。

周楓燁的父親周誌元當年曾經跟著團部的領導一起去上海接過一批新知青。

領導是要他跟那些新知青們現身說法的講講,當年他為了實現自已的革命理想,是如何衝破家庭的阻力奔赴北大荒的。如何在三大鬥爭的實踐中鍛煉成長的,又是如何在那裏找到真愛,並建立了美滿家庭的。他自然是圓滿的完成了任務。

現身說法結束後,那些小青年們熱血沸騰,十分踴躍的報名要到北大荒來。短短的一天裏,就有好幾百人報了名。

為了最大程度的減少小青年們在旅程中的顛簸時間,團部領導調整了一下回程路線,按照這個路線走,他們回到北大荒的日子,將比預期的還要提前不少。

他們先是從上海坐上直達北京的列車。坐在北京站偌大的候車室裏等了兩三個小時,然後就又登上了由北京直達東北丹河的列車。

在丹河站的候車室裏,他們則將坐等四五個小時,才能再登上直達北大荒的列車呢。誰都想象的出來,這四五個小時,將是很漫長很折磨的的等待。

好在他們在丹河剛剛下了車,丹河市的黨政軍領導就集體趕來看望他們了。對他們為了革命事業的後繼有人和興旺發達,而不辭辛苦裏風塵仆仆的革命加拚命的精神,表示了由衷的敬佩的和誠摯的慰問。

中午時,丹河市的黨政軍的領導們,還在市革委招待所的大餐廳裏熱情的款待了他們。讓他們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溫暖。同時也避免了四五個小時的漫長而折磨人的等待。

但是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卻讓他們這些領隊的臉上很是無光。就是那些上海的阿拉們,由於吃慣了南方的米飯,而吃不慣這東北的大饅頭。以致到了最後,豬肉燉粉條子都造光了,大饅頭卻扔的滿地滿桌都是。造成很壞的影響。

這些小青年們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舊社會,就連地主老財也不是天天都能吃上這雪白的大饅頭的呢,貧苦百姓更是連想都不敢想了,可他們到好……他們這種資產階級思想,真得好好的改造改造了。

恰好這時,不知從哪裏鑽進來一幫子當地的毛頭小子。一見到餐廳裏到處都是被扔掉的白花花的大饅頭,就象饞貓見到了魚腥似的,立時兩眼發綠的撲過去。三口兩口就下肚一個。最後一個個撐得就象大肚子蟈蟈似的,道都走不動了……

這期間,周誌元個人也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這讓他多少年來一直耿耿於懷,幾乎要抱憾終生了。

事情是這樣的。他到上海時正趕上新華書店要出售縮印版的精裝毛選全集。當時要買這款‘紅寶書’的人很多,他怕自已買不到。就大半夜起來去排隊,最後終於如願以償了。